昨天张珊一见到轩运就说了她做的噩梦,轩运听了心里直发毛。发毛的原因并不单单是张珊的梦,而是他们两个的梦,无论从背景、内容,还是呈现方式、时间节点来看,似乎都有着某种诡异而奇妙的联系,这就使他顿时产生了困惑与恐慌。当时,他想把自己的梦也说给张珊听,可是,刚说了几句,他突然就想到,如果这样,一定会给张珊带来更大的恐慌,对她的精神造成更大的压力,所以,他先是故作镇静,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就凭借着自己随机应变的天赋和敏捷的思维,对他所做的梦进行了外科手术式的增删和改编。但是,他却对他们的梦,一直耿耿于怀,心存隐忧,难以排遣。虽然他知道以梦中的情景来预测吉凶,是愚昧无知的,甚至是迂腐可笑的。但他总觉得他们的梦太蹊跷、太匪夷所思。为此,他查阅了现代汉语词典,也到学校的图书馆查阅了一些相关的资料,但他总觉得不管是哲学家还是心理学家,或者是精神分析学派,他们对梦的阐释或解析,相对于他和张珊所做的梦来说,总是不能让人释怀和信服。转念他又想,自古以来关于梦能预测吉凶的传言有很多,村里的老辈人说起来是有板有眼有根有据神乎其神。他也从一些书报杂志上看到过不少关于梦断吉凶而应验的报道。他想,难道这些都是凭空杜撰胡编乱造的吗?还有周公解梦,流传了几千年,现在还有好多人对其深信不疑,包括不少智商高、文化高、地位高的人,他们也曾被梦困扰,因梦恐慌,难道他们也愚昧迂腐吗?
上帝捉弄一个人,是不择手段的。
就在轩运因他们的梦而郁闷纠结,忧心忡忡的时候,上帝为了摧毁这个刚强而又敏感、聪颖而又多情的年轻人的神经,便巧妙而诡异地使出了一个绝招。
文理分科以后,轩运和一个叫陈明亮的男生成了同桌。这天晚自习的时候,陈明亮翻看一本很破旧的杂志。正看着,他就回过头说:“轩运,你说真有这样奇怪的事?梦就这么灵验?”
轩运立马扭过头,很敏感地问:“什么梦这么灵验?”
“嗯,你看,连林肯总统遭暗杀都有梦兆。”陈明亮说着就把杂志推到了轩运面前。
文章的题目是:《梦境预知未来之谜》。其中讲述了十六个中外名人的梦得以准确应验的实例。其中有科学家、文学家、音乐家、拳击手。还有希特勒、林肯、拿破仑这些政治军事统帅。美国第十六任总统亚伯拉罕林肯在内战结束后不久被刺杀,这是好歹有点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其被刺杀前还有怪异的梦来预兆,这恐怕知道的人就不是那么多了。文章说,有一天,林肯告诉妻子,他梦见自己正在白宫散步,忽然听到哭泣声。他循声走到东厢,就看见灵柩台上有一具尸体,四周都是哭泣的士兵。他就问一个士兵,那位死者是谁。士兵回答说:“是总统,他被暗杀了。”
文章的结尾道:难道梦真是神灵给人们传递信息的一种方式?是神灵在冥冥之中给予人们的一种警示与提醒?不得而知——也许只是巧合,也许真有超自然的力量存在。大千世界奇妙而神秘,许多奥秘和谜团,至今科学尚无法对其做出合理的解释。人类对大自然的探索任重而道远。
轩运看着看着,眉头上的疙瘩就越来越大,神色也越来越恐慌。
“哎……这些不可能都是巧合吧!”轩运看完后感叹道。
“就是呀,巧合巧合,关键在巧,有极大的偶然性。可这么多的实例,能是偶然吗?能说是巧合吗?”陈明亮道。
“你说是不是作者为了迎合读者口味,吸引读者眼球,提高杂志销售量而捕风捉影胡编乱造呢?”轩运试图从明亮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以此来减轻这篇文章给他已经接近崩溃的心理造成的压力。
可惜明亮并不理解他的心思。
“怎么可能呢?这是正规杂志呀,能刊载胡编乱造的东西吗?再说这些都是名人,研究他们的人多,受关注度也高,能胡编乱造吗?敢胡编乱造吗?特别是像林肯被暗杀这样的事情……”
夜里,轩运失眠了。整整一夜,他都在研究解析着他和张珊的梦。每一处场景,每一个细节,他都反复揣测推想,不时就冒出一身冷汗。
上帝折磨一个人,不仅是不择手段,而且是步步紧逼,不留余地。
也许上帝觉得轩运对梦兆的灵验性还不够坚信不疑,它对他灵魂的折磨还不够残酷无情,于是,它就马不停蹄地又对他使出了更阴险的一招。
一夜的折腾,使得轩运情绪异常低落,精神很是萎靡。上午第二节课下来后,他独自低着头慢慢腾腾地向厕所走去。后边的李克军和焦明哲走得快一些,很快就追上了他。他们三个一进厕所,就看见理科普通班的姚浩杰正蔫头耷脑地蹲着大便。见到他们三个进来了他就抬起头说:“哎呀,克军,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把我吓得——我觉得这个梦不太好。”
“哈哈,梦见啥了,还把你吓得!”克军漫不经心地说。
“梦见我家院子中间一棵很粗壮很茂盛的椿树,突然在树身中间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窟窿里汩汩地流着血水,好像还隐隐约约看到有擀面杖一样粗的蛇在血水中往外爬,茂盛的大椿树瞬间就枯萎了——哎呀那情景真恐怖!怎么做了这样怪诞的梦……”
“椿树代表父亲,萱草代表母亲,这梦对你爸不……”克军脱口而出,又突然觉得不妥,便立即改口道,“哎呀,胡球梦见哩,我也常做一些怪诞的令人恐怖的梦,没事没事,可能是学习压力大,神经过分紧张的原因……”
克军由脱口而出到突然改口,姚浩杰也许并没有在意,可敏感的轩运却很在意。出了厕所,他把克军叫到旁边,悄悄问道:“克军,你说椿树代表父亲?”
“对呀,我记得有句诗写道:‘知君此去情偏切,堂上椿萱雪满头’。这里的‘椿萱’就指的是父母。还有祝寿的时候常用的‘椿萱并茂’,就是指父母健康长寿。”
“噢噢,对,椿萱并茂这个词我见过,只是没细想过——你觉得浩杰的梦好吗?”
“不好!很不好!我想他爸可能要出事的。”克军很肯定地说。
有些事情真是不可思议。
下午吃饭的时候,李克军看到轩运,就神神秘秘地把他叫到一边说:“轩运,你猜怎么着,浩杰那个梦真应验了——我断梦还真……”
“怎么应验了?”轩运神色紧张地打断了克军的话。
“刚才来了一个小伙子,把浩杰叫出了教室,过了一会儿,浩杰就含着眼泪进来了。他声音颤颤地带着哭腔把葛小虎也叫走了……”
“葛小虎是谁呀?”轩运又打断了克军的话。
“好像听说是浩杰他姑妈的儿子。”
“哦,把他姑妈的儿子都叫上啦?这事情恐怕……哎……”轩运摇着头叹了口气。
“从浩杰的脸色来看,我觉得事情很不好!再说,连亲戚都通知了,一般是病危甚至……哎,谁知道究竟是咋回事呢!咱们也不要胡乱猜测了,说不定啥事也没有,反而给咱们弄得很尴尬。”克军说。
这事情本来就与轩运没多大关系,按常理,也应该只能算是闲谈而已,过去了就烟消云散了。但他却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情——他主要是想看看克军对浩杰所做梦的预测是否灵验。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轩运就在人群中留意克军的身影,但一直没有发现。吃过饭后,他又到理科普通班去找克军,还是没找到。于是他就索性站在理科班教室门口等。刚等了一会儿,克军就来了。
“克军,我正想找你聊呢!”
“找我!有啥事?你这个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大学门槛的尖子生,还有心思找我聊!”
“嗨嗨,李克军,你他妈的少给我放臭屁噢——我是问你们班浩杰……”
“浩杰?你是说浩杰——喂喂!浩杰和你关系很密切吗?你怎么这么关心他的事情?”
“哎呀,我还不是好奇嘛!主要是看你解梦的水平——嘿,我怕你小子故弄玄虚,胡球卖弄哩!”
“哎唷,轩运,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呀!我也没想到我就随口胡说了一句,果然就应验了——哎呀,细一想,浩杰那个梦实在太有象征意义了……”
“哎呀,你就不要啰里啰嗦了,快说嘛,究竟咋回事?”轩运皱着眉,沉着脸,急切地催促道。
“哎……说起来悲惨啊!浩杰直到现在还没来,葛小虎昨天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来了,我们在一个宿舍,晚上我就问他,浩杰咋没来,他就眼泪吧啦地说,他舅舅不在了。”
“他没说因为啥不在的?”
“我问他,他说了。原来浩杰他爸是专门给骡马修蹄子钉蹄掌的,农村叫修蹄匠,也有叫马掌师或修蹄师的。干了几十年,虽也受过一些小伤,但从没有发生过大的危险,没想到这次却出了人命。昨天他给一匹马修掌子的时候,那马显得很温顺,可是当他修好后再钉铁掌子的时候,那马突然就暴跳了起来,把捆绑的绳子都弄断了,他还没来得及躲避,那马就抬起后腿向后猛踢了一下,正好踢在他的肚子上,肚子上立时就破了个窟窿,血直往外冒,连肠子都出来了……”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太残忍太恐怖了!”轩运说着立马就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