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富商见他手起刀落一点儿都不含糊,也被吓了一跳。不但对李毅不禁刮目相看,自那之后就跟李家冰释前嫌,甚至还和李毅做起了买卖。
李毅的名声就这样传了出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江老爷才把李家收到了商会里。李毅虽然脾气不怎么样,但和江耀宗却特别合得来,两个人常常以兄弟互称。江耀宗有什么话也不背着他,把江家准备涉足上海的事情对他说了,还答应他一旦成功,会想办法把李家也带过去。
李毅十分相信他的话,一直把这件事儿记在心上,所以收到马家要招待重要客人的消息时,他就留了心。
那群跟在李毅手底下混饭吃的闲帮平时除了帮助李毅铲除异己之外,还要帮着收集一些消息。他们常年混迹在赌坊、烟馆、妓院一带,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最适合打探信息。李毅手底下一个叫小乙子的人最是机灵,年纪不大就备受李毅的器重,很多不放心别人去做的事情都会单独交给他,这个小乙子办事牢靠,从来没让李毅失望过。
小乙子知道李毅那段日子对上海的事情特别敏感,一得到消息就赶紧找到了李毅。
李毅当时正在陪一个客商喝酒,小乙子鬼鬼祟祟从门口里向内张望的时候他就知道是有要紧事,不然以小乙子的机灵劲儿肯定不会这个时候过来打岔。李毅借口方便走了出来,小乙子急忙把打听来的事情向李毅一一汇报,“听说马家过些日子要招待客人,这几天正在采买下人,还要找几位厨艺精湛的厨子,动静闹得很大。”
马家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家,这样的家族一般都迂腐无能却又目中无人,仗着祖上出过几位能人,靠着余荫过日子。只不过近年动荡不安,读书人在乱世中最不吃香,马家人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不是家族中出了一位在南京当职的次长,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沦落得连普通人都不如了。
可即便这样,马家人却依旧觉得高人一等,尤其是那位沽名钓誉的马老爷,平日里门都很少出,眼高于顶看不上学问不如自己的人,别人家下了帖子邀请他,他也时常借口读书不出席。久而久之,杭州人都说马家人脑子读傻了,连最基本的人情往份都不懂了。
马老爷心中憋着一口气,一直想让两个儿子走仕途,为此经常派人给南京那位当职的亲戚送礼,盼望着他能看在同出一族的份上拉扯一把。南京那位亲戚能当上次长自然也不是寻常之辈,笑嘻嘻地收着大礼,事情却一直没有下文。马老爷派人去催问两次,都被怼了回来。下人不敢直说南京那位同族人有多狂妄自大,只能婉转地提醒马老爷南京如今是政府所在地,全国人的眼睛都盯在那里,人员安置上针都插不进去,最好另做打算。
他当然不敢说南京那位次长说出去好听,但做的却是倒水接电话的工作,见到上头的长官大气都不敢喘,点头哈腰的异常客气。只有在面对自己时才会冷着一张脸,露出一份居高临下的得意神情。马家送去的礼物都被他拿去打点自己的仕途了,哪还有心思管马家的两位少爷?何况看他在南京的处境,自身都很难保,更别说提携其他人了,不像是能在高官面前说得上话的角色。
马老爷气得大病一场,开始想起别的办法来。
马家大公子名叫马仲,小公子名叫马侚。马仲几年前曾在上海读书,因为性格温和所以交下了几个朋友,其中便有曾绍权的外甥管泊舟,也就是现如今上海市市长管泊远的亲弟弟。当时曾绍权还不是代总理,管泊远也在从军,市长之位另有其人。在马仲眼里管泊舟也不过是家境优越的富家公子罢了,不过他很会读书,相处没多久便赶上留洋热潮去国外读书了。
马仲当然也想去,不过马家人骨子里都很保守。马老爷和马太太都不同意,马仲的留洋梦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等管泊舟从国外留学回来后,他哥哥管泊远已经在舅舅曾绍权的支持下,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上海市的市长,一时间管家门庭若市,不知多少人来走关系。管家自然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全部都用车轱辘话搪塞过去了。
马仲在上海毕业后便回了杭州,之后就一直等着南京那边的消息,结果等来等去年纪一年大过一年,工作的事情没有着落,他母亲先给她定了一门亲事。他今年开春刚办完婚礼,妻子和他门当户对,也是出自书香门第。岳父画得一手工笔画,在文化界非常出名。
马老爷自从知道儿子和上海管市长的弟弟还有这一层关系后,晚上觉都睡不着了。想方设法让儿子联系一下老同学,看能不能帮着走走关系,把他安排到上海工作。马仲觉得这无异于异想天开,“我和泊舟只是读书的时候谈得来,比其他人走得更近了一些。自从他出国之后便失去了联系,这时候眼巴巴的拜托他走关系,让我怎么说得出口?听说他回国之后一直待在家里,若是工作真那么好安排,管家还不早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马老爷被儿子不出话来。
马太太却觉得儿子读书读得脑子都不灵光了,她出声劝着道,“以目前的情势来看,上海便是全国的钱袋子,曾绍权把自己的外甥安排在上海做市长,目的是什么已不言而喻,还不是想把这钱袋子抓在自己的手里吗?你以为管泊舟回国之后待在家里是工作不好安排?他亲舅舅是代总理,如今只手遮天的人物,想要什么不能给?我看管家是想要有更大的作为,挑挑拣拣不知道往哪里安排好,因此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
马仲和马老爷都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但马仲还是拉不下脸去求老同学,他苦恼地回到房里,新婚妻子小声劝他,“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是求学时的一点儿旧情,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谁知道管家公子还记不记得你是谁?这样直接求到人家脸上,人家若是早不记得你了,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马仲见她理解自己,连忙点了点头。
新婚妻子继续道,“不过有这一层关系,到底比旁人还亲近些。我看你不如先写一封信试探一下管公子,如果他顾念旧情,到时候你再开口拜托也不迟,若是他早把你忘记了,我们也就彻底断了这个念头。”
马仲想了又想,叹着气说道,“我写信说什么呢?”
“他在国外待了那么久,肯定怀念家乡的景色。你不如邀请他来杭州做客,若是他不愿意也没什么,反正你的心意到了,如果他愿意来就更好了,很多话可以当面说,也能说得更恰当些。”新婚妻子说完,马仲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当即就写了一封信寄去了上海的管公馆。
过了几天仍旧没有回信,马仲大为失望,觉得这次大概也是石沉大海,不会有什么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