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祖籍江苏淮安,光绪年间江苏发生水灾,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唐家人为了避难才牵家带口的来到杭州投奔族中一位亲戚,后来便定居在了这里。唐家人都很能吃苦耐劳,不久便攒下了一些薄产,置办了家业和果园,后来又买下了一大片茶园,家族的买卖十分红火兴旺。
杭州气候宜人,最适合柑橘与杨梅的生长,每到收获的季节,隔得老远就能闻到从唐家果园中传出来的阵阵果香。杭州盛产的雨前龙井更是早年间就被纳入贡品行列,非皇亲贵族难以享用。唐家人抱成了团勤勤恳恳的操持家业,没多久便有了些名声,又开起了铺子,日子蒸蒸日上越过越好。
不过生意好了,矛盾纷争也随之而来。到了唐老夫人公公这一辈时,矛盾日益激化,亲兄弟二人斗的不可开交,甚至到了动刀动枪兵戎相见的地步。当时的唐老安人怕最后真闹到兄弟之间互相残杀不可收拾的地步,只好含着泪做主分了家。长房分了果园和两间铺子,茶园分给了二房,铺子则只给了一间。
唐老安人当时给出的说法是母随长子,她肯定要跟着长房过日子,将来死后也由长房负责送终,因此要多添补长房一些。
二房在分家上吃了亏,但却什么也没说的立即就同意了。不过因为分家一事长房与二房嫌隙很深,闹得特别不愉快,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往来,一些陌生的商户甚至不知道长房和二房从前是兄弟关系,可见冷到了什么程度。
等到唐崧舟祖父那一辈时,二房与长房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走动的也比之前勤了。正好又赶上改朝换代,世道动荡不安,长房当时的老太爷是个稳则稳矣却魄力不足的人,守着眼前的一摊还行,远光却远不如唐崧舟的祖父。二房老太爷眼光独到,看准时机把茶叶生意扩散出去,二房顺利起势,不但把生意做到了外地,还在西湖边又买了一家小铺子,声望和实力一下就超越了长房。
等到唐崧舟父亲这一辈时,唐家长房果园产出来的果子已不如早些年那般好吃,已有萧条落败之势。如今的长房大老爷唐崇舟是个急功近利的性子,什么赚钱想做什么,可又每样都做不长远,常常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到最后却连芝麻都没捞到。要不是仗着长房的家底厚,这几年早被不靠谱的唐崇舟折腾散了。
唐家二房却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做着生意,因为童叟无欺的口碑,这些年的生意一直六平八稳,虽说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没什么大起大落。唐崧舟没什么贪心,只要能养活一家人的温饱,他就心满意足了。
因此这些年他一直不敢懈怠,无论刮风下雨都要雷打不动地在两家铺子间来回巡视,偶尔得了闲还要去茶园看看茶叶的长势,黄氏经常说他忙得像个陀螺,能安稳待在家的日子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天。
这会儿店里没什么生意,他正在和掌柜的对账。
唐家两家铺子请的两位掌柜都是在唐家做久了的老人,不但老实可靠而且非常忠心。唐家待人客气,别说刁难责怪了,在唐家做事的这些年连句难听的骂人话都没听到过。掌柜和伙计对此格外感激,对店里的事情尤其上心,这也是一条街上别人家的铺子茶叶卖不出去只能滞销在手中,而唐家的生意一直都不错的重要原因。
账目一笔一笔记得也是清清楚楚,唐崧舟简单翻了翻就把账本合上了,向掌柜的问道,“嘉善和平湖那两笔账还没清吗?”
掌柜为难地摇了摇头,“前几天嘉善孙掌柜和平湖王掌柜特意写了信过来,说是手头上两笔货款还没有回来,资金一时有些周转不开,想跟东家您商量看看能不能拖几天。赶得也巧,正好您家里来人,我一直没找着机会跟您说呢。”一边说,一边弯着腰去找信。
唐崧舟向他摆了摆手,“你别找了,这两家跟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像平湖的王掌柜在我父亲还在世时就已经从我们家进购茶叶了,从来都没出过半点儿差错。如今家家生意都不好做,拖个十天半月的不是问题,他们要是真拿不出来,宁可不要也不能去催,不但逼得人没办法,还会伤及多年的老交情。”
掌柜在唐崧舟身边干了大半辈子,最了解他的为人,听了他的话后笑着点头答应了。
闲来无事,掌柜又提到秋茶采摘一事。
寻常茶树一般一年只采春秋两季,采摘太勤不但对茶树损伤极大,摘下来的茶叶口感也不好,像龙井这样的名贵品种更是只采春茶,秋季空出来给茶树休养,这样才能保证茶叶的品质一流。龙井茶树比较金贵,照顾起来相当费事,而且不易成活,遇着年头不好雨水太大或是太少很容易死。唐家茶园中只有二十几棵龙井茶树,茶叶产量也不高,有时候家里需要送礼还要到外面采购才行。
采茶对于茶铺来说是头等大事,唐崧舟认真的和掌柜的交流着意见,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脚步声,他还以为是来了生意,急忙和掌柜的一起迎了出来。
没想到居然是唐学荛一行人。
唐崧舟有些意外,再看这群年轻人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他立刻就意识到是出了情况,连忙把他们全部叫到了店铺后面的天井院子里坐下。
唐家的这间店铺是个细长条形状,店铺门脸虽然不大,但后面跟着一个小院和两间厢房,平日里掌柜和伙计就住在厢房里。院子里铺着石砖,墙外一株百年的柳树探出半个头来,正好给小院遮住了荫凉。
掌柜的猛然见到来了这么多人,急忙让伙计沏茶倒水,自己则搬凳子找椅子,忙得不可开交。但凳子到底还是不够,幸好唐家铺子在这里开了多年,左邻右舍都很熟悉,掌柜的笑着去借了几张凳子,好歹让这些少爷小姐都有了坐的地方。
唐学荛看他忙得一头大汗,心疼地说道,“大家挤一挤坐就行了,这么大热的天您就别忙活了。”
自己的好意被人看在眼里换作是谁都会很高兴,掌柜笑着说道,“没事儿,我不累,都是忙碌惯了的。”
唐崧舟却不等茶上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舅舅您先别急,坐下听我们仔细跟您说。”董玉泺怕他着急,让他先坐下之后才向唐学荛使了个眼色。
唐学荛就一字一句地把刚刚在西湖边上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向父亲禀明了,但他还是很聪明的隐去了唐学茹后来抡着棒子闹得那一出。唐崧舟平日对唐学茹的管教颇为严格,唐学荛怕他生气之下迁怒于妹妹。
唐崧舟听了一半就差点儿直接从板凳上跌坐在地上。等唐学荛说完,他不禁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么?江家那败类居然当街拦住了蓉萱的去路,还想要强行撸人走?”
唐学荛认真地点了点头。
唐崧舟不及细想,急忙关切地望向白蓉萱,“蓉萱,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