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学荛满脸疲惫之色,衣服也皱皱巴巴的上面全是泥污,一看就是路上十分辛苦,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他平复了一下气息,心急地说道,“我们昨天连夜赶路,片刻都没有休息,深夜时分便到了吴妈的家乡。吴妈的儿子因为奄奄一息,估计是她大伯和嫂子怕出事,所以提前把孩子移到了房子里。不过那房子平日里是堆东西用的,又潮又破四面漏风,一进门就是一股子发霉的味道,而且四下都是灰尘,正常人进去都受不了,更别说是个病入膏肓的人了。吴妈的儿子和我年纪差不多大,但瘦骨嶙峋,看着比蓉萱还要瘦小。吴妈一见到儿子就哭得什么都不会说了,她大伯和嫂子更是装聋作哑只知道站在一旁看热闹。她那个嫂子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好像他们两个都是大善人,吴妈的儿子之所以这样全都是他自己不听话造成的,我听她那个意思好像还有点儿委屈。”
“哼,真是不要脸至极!”唐氏平时是个温和的性子很少生气,但听了唐学荛的话后还是把她气了个够呛,“他们对孩子这样好,怎么会让孩子住在牛棚里呢?这个时候想不认账也太晚了些吧?”
唐学荛道,“姑姑有所不知,他们乡下人最看重名声,吴妈的大伯和嫂子声名狼藉,儿子都一把年纪了还没有成亲,听说没有一户好人家愿意和他们做亲家,要是吴妈的儿子死在了家里,他们家更要受千夫所指,以后就别想抬头过日子了。”
唐氏不屑地撇了撇嘴,“人在做天在看,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又不是他们三言两语就能改变得了的。”
白蓉萱却紧张又担心地问道,“那吴妈的儿子怎么样了?”
“你听我慢慢跟你说呀……”唐学荛喘了两口气,继续说道,“我们赶到的时候吴妈的儿子就只剩下一口气了,人已经没了意识,怎么叫也不醒。我看情况不大对劲,就赶紧叫人来帮忙。好在吴妈的丈夫当年在村里还颇有几分闲名,左右邻居听说是吴妈回去了,也都愿意伸把手。当时就有人跑去找村长,又要去隔壁的村子找大夫来。不过那里的村庄间隔太远,一来一往有时候要大半天的时间,我看吴妈的儿子怕是坚持不到那个时候,就做主让人把他抬上马车,直接赶回杭州来了。”
“啊?”白蓉萱一脸震惊,“你把吴介带到家里来了呀?”
“咦,你居然还知道他的名字,我这一路上都没问出来。”唐学荛利落地点了点头,“他那副样子实在是耽误不得,人命关天我当时只能这么做,不过我没有把他带到家里来,而是直接送去了医馆,那边的大夫已经着手诊治,吴妈正在陪着,我担心她一个人不成,所以回来跟祖母商量一下,家里还是要派两个人过去帮忙。”
唐老夫人见唐学荛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非常欣慰地点了点头,“这件事儿你办得很好,可见是真的长大了,以后也不能拿你当小孩子看待了。家里头肯定是要派人去的,我一会儿和你母亲商量一下,看看让谁去好,最好是稳重又经历过大事沉得住气的人,不然忙帮不上,还只会添乱。”又对女儿说道,“阿姝,回头你也要去看一眼,再和医馆的人也交代几句,无论如何要把那孩子救回来,药只管用最好的就是了,让他们别担心钱的问题有所顾忌。”
“是。”唐氏什么也没想地点头答应了。
白蓉萱自告奋勇地说道,“一会儿我跟母亲一起去。”
她是个灵慧的性子,很多唐氏想不到的事情她也能想到,有她跟着的确更令人放心。唐老夫人立刻就同意了,“好,我不方便过去,否则吴妈就更觉得亏欠了唐家,就算她儿子救活了,只怕她以后在家里也不自在。你帮我好好看看那孩子的情况如何,这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吴妈还不知道要怎么活呢。”
白蓉萱乖巧懂事地答应了。
唐老夫人知道事不宜迟,连忙叫来李嬷嬷,让她去请黄氏过来一趟。李嬷嬷还没等出门,黄氏已经得到消息快步赶了过来,人还没进门,便已心急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吴妈的儿子怎么样了?”
唐学荛只好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黄氏听完,抓着儿子的手赞赏道,“做得好!我还担心你遇事不决,回头耽误了那孩子的病情,没想到你这样当机立断,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就是不能瞻前顾后,什么都没有人命要紧,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唐学荛被她夸奖得很是不好意思,红着脸道,“我跟着过去不就是为解决事情的吗?要是什么也不做,家里又何必叫我去呢?”
“那你也做得很好。”黄氏看着眼前高过让自己的儿子,这一刻才真正觉得他是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和妹妹为了挣几个爆竹也能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小孩子,她既高兴又欣慰,心疼地说道,“你这样连夜赶路肯定累坏了吧?我让崔妈妈给你烧水,你好好洗漱一下就去休息吧,晚上你想吃什么,我让后灶的马婆子单独给你做!”
一切都要以唐学荛为重的模样。
自己做了好事得到了家里人的肯定,唐学荛自己也很开心,不过他还是正了正神色说道,“提起这个我还有事情要和祖母商量。”
唐老夫人微微一怔,诧异地说道,“什么事情急成了这样?你先回去歇着,等缓过神来再跟祖母说话也不迟。”
唐学荛摇了摇头,“那就来不及了。”他几步走到唐老夫人的身前,认真地说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如今既然插手管了吴妈家里的事情,我寻思着还是不能半途而废。我看吴妈的儿子是不能留在乡下了,否则能过的了这次能过的了下次,谁能保证他能一直挨得下去?反正我们唐家也不差这一个人的饭,不如直接把吴妈的儿子接到家里,帮着跑个腿办个事也是行的,如果他自己愿意,也可以到铺子做个伙计,总比在乡下一辈子碌碌无为强,何况吴妈就他一个亲人,两个人在一起相互照顾,总比这样相互牵挂的好。总让她们骨肉分离,咱们又何尝舍得呢?”
唐老夫人听了笑着问道,“这是你什么时候想出来的?”
“就是回来的路上。”唐学荛诚恳地说道,“回来的路上吴妈一直抱着儿子的头,眼泪就没有停过,两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我自幼便生活在家人身边,从来没有分别过太久,所以很难体会吴妈和她儿子的心情,不过要是易地而处,让我和母亲常年见不了几面的话,我想我肯定受不了的。”
黄氏听了,看儿子的眼神充满了慈爱与温柔。她何尝又舍得儿女离开自己?所以在给唐学萍挑选合适的婚配对象时,一听说张家是杭州本地人,她的心思立刻便活动了起来。
唐老夫人道,“唐家进一个人肯定是没问题的,何况治哥南京那头的学业也快要完成了,等他回来身边也要跟个知根知底的人服侍,吴妈的儿子是很合适的人选。我只是担心她们家乡下还有田产,这些东西却不好安排。田产是立家之本,又是祖宗辛辛苦苦几辈人积攒下来的产业,怎么能拱手让人呢?何况吴妈那大伯和嫂子如此苛待一个孩子,焉知他们不是惦记着吴妈家的田产?那孩子死了,他们正好名正言顺地抢到手里来,到时候一个无依无靠的吴妈还有何惧?”
白蓉萱听着听着,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