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学荛先是看到了商君卓,然后才一眼看到她身后撑着油纸伞的唐学荛。他立刻快步走上前来,欣喜地道,“学荛,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在陌生的地方见到了熟人,唐学荛也十分激动。他一把抓住白修治的胳膊,笑着道,“下午船才靠岸,你这是做什么去了,让我找了一大圈。”
白修治解释道,“今天只有半天的课,左右没别的事,我就去小学帮忙了。你怎么也不提前送个信来,我好去渡头接你啊。”
唐学荛道,“有什么好接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之前去徐州的时候从南京路过,原本还想见你一面呢。结果当时南京戒严,渡头都被保安团的人守着,根本就不容人靠近,所以最后也只能作罢了。”
白修治道,“对对对,蓉萱给我来的信里说了!”讲到这里,他轻轻捶了唐学荛的胸口一拳,“好小子,没想到走到了我前头,这么早就定亲了。蓉萱当时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敢相信呢。也是赶得巧,你和舅舅去徐州下聘的时候,南京城来了大人物,曾绍权为了尽地主之谊,自然要好好招待,不只是水路封了,陆路也不许人进出,整整折腾了七八天才结束呢。”
唐学荛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说的呢。不过当时也没有细打听,俗话说民不与官争,既然不让进,我们绕道走就是了,可没必要和这些人挣个高低。不过因为没见着你,家里人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就把我派过来瞧瞧。你也真是的,自从到南京之后,除了几封家书之外就没有回过家,你就不想我们啊?”
白修治不好意思地道,“自然是想的。不过你也知道,最近路上不太平,很多同学回家探亲的时候在路上出了事儿,我想着学业即将完成,也不用急在一时,等学成回去团聚也是一样的。”
唐学荛摇了摇头,“什么一样?见不到你,家里人总是不放心的。祖母嘴上不说,但每到逢年过节都惦记着,姑姑和蓉萱就更不用提了,你这个人啊……”
白修治愧疚地低下了头,“母亲和妹妹有舅舅、舅母照拂,衣食无忧平安喜乐,我实在没什么可惦记的。只是祖母年纪大了,幼年时得她悉心教导,解除了我心中不少心结。如今她年事已高,我却不能承欢膝下,实在是不孝极了。对了,祖母的身体可好?舅舅和舅母怎么样?我母亲和妹妹也都好吗?学茹怎么样?最近有没有惹事?”
他有许多问题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一个接着一个,几乎要把唐学荛问懵了。
商君卓站在一旁无奈地笑道,“你这个人可真是的,哪有站在大街上说话的道理?何况还下着雨呢,你就算要问问题,也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大家一边喝茶一边问,行不行?”
白修治红着脸挠了挠头,“可不是嘛,我骤见亲人,高兴得有些得意忘形,都不知道该怎么为人处世了。幸好有君卓提醒我,咱们赶紧去驿馆,你们先安顿下来,然后我再带你们去吃饭,一路辛苦,饭还没有吃吧?”
唐学荛见他还有同学在身边,虽然腹中饥饿,但还是顾全着白修治的面子,“吃过了,一点儿都不饿。”
白修治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笑着道,“不饿也要吃一些,就算是为你接风了。”
商君卓也帮腔道,“不错,何况人是我送来的,修治总要表示答谢一番,不然我这好人岂不是白做了吗?”
孟繁生笑道,“都说大恩不言谢,你这小恩小惠的不提也罢,哪有自己跳出来要好处的?”
商君卓道,“什么大谢小谢的,反正我做了好事,就要得些好处才行。没有这样的鼓励,以后谁还要做好事呀?你们整天嚷嚷着要创造全新的国家,怎么思想还这么保守,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孟繁生无奈地道,“论口才,我就是骑着快马良驹也追不上你,我自认不是对手,认输了。”
“你明白就好。”商君卓道,“快走快走,我已经饿了。”说着便拉上孟繁生,两个人快步向前走去。孟繁生小声道,“急什么,你慢些,小心踩到水坑里,我只有这一双鞋,要是湿了明天就出不了门了。”
商君卓道,“放心吧,我这对招子亮着呢,只要你跟住了我,保证不会让你踩到水坑里。修治难得来了家人,咱们给人腾出空来说几句知心话,就别跟得那么近煞风景了。”
孟繁生答应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就是抓我胳膊的手太用力,有些疼。”
商君卓后知后觉的松开了手,“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呢,这点儿劲儿都受不了,以后还能做什么?”
孟繁生道,“你这女力士,一只手就能提起五六十斤,我怎么能和你比?何况我这只手,将来是要拿教鞭的,要那么大的力气做什么?”
两个人一边嘀咕一边往前走,看得白修治微微一愣。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热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商君卓的手上,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抓着孟繁生的衣袖,也不知说了什么,商君卓露出一个开心至极的笑容。
白修治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心里酸溜溜得很不好受。他连忙整了整思绪,问起了吴介的身份。唐学荛道,“这是吴妈的儿子,名叫吴介。他去年才来得家里帮忙,以后说不定还要跟在你身边跑腿办事,正好趁这个机会你们哥俩熟悉熟悉,也免得以后相处的时候生疏。我跟你说,吴介可是个极聪明的人,别看他一直在乡下长大,但脑筋可灵活呢,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将来留在你身边,肯定能帮你解决很多棘手的麻烦。”
吴介也趁此机会恭敬地向白修治行了个礼,“治少爷!”
白修治得知他是吴妈的儿子,立刻亲热地打了个招呼,“我常年不在家里,没办法在母亲身边尽孝,要不是有吴妈尽心尽力地伺候,我也不能在外面专心学习,你们母子都辛苦了。”至于将来的事情,他并没有提。
吴介敏锐地察觉出了他情绪上的转变,他有些狐疑地多看了白修治两眼,隐约觉得白修治对于回上海的事情似乎另有打算,又可能根本就不想带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