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白修治焦急地解释道,“我怎么会咒你呢?”
商君卓道,“行了,我和你开玩笑呢。你的书都读傻了,连认真话和笑话都听不出来。赶紧进去吧,我也要走了。”
两个人站在一排树影下,一时间居然有些难舍难分。
商君卓盯着地上的影子,有小蚂蚁扛着食物从她脚边吃力地爬过。那辛苦的模样像极了她自己,让人觉得心酸又难受。但蚂蚁的每一步都踩在火红的光影之上,又顿时让人觉得脚下的路充满了希望。
商君卓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白修治看着她的模样,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有学生从他们身边路过,见到两人含情脉脉的模样,都捂嘴笑着跑开了。
商君卓被看得不自在,终于不再停留,冲白修治一挥手,潇洒地转身就往回走。白修治一直看到她的背影消失,这才慢悠悠地向校园里走去。
商君卓的家距离小学还有一段距离,那是一栋破破烂烂的小房子,大门板稀疏,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院子里的一切。因为商校长常年吃住在学校,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回来,而商君卓则早出晚归疲于奔命,除了左右两边的邻居之外,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这房子居然还有人住。
有几次商君卓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家已经被一些乞丐给占领了,她绞尽脑汁地从这些人中抢回房子,有的时候甚至还要动用武力。幸好商君卓天生有一把子好力气,对方虽然人多势众,却没一个是她的对手。而且见她出手伶俐下手又狠,三两个回合下来就全都被吓跑了。
商君卓回到家里时天已经蒙蒙黑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烧了一大锅水,看到她家的烟囱里冒出炊烟,邻居跑过来敲门,见到她十分的高兴,“哎哟,阿卓是你回来了哇?我还以为又是从哪里跑来的小乞丐占房子,特意过来瞧一瞧的呀!知道你回来就好了,最近这是跑到哪里去发财咯?你这个人呀,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到头也抓不到你的影子,我都快要忘了你长什么样咯!”
商君卓见对方如此的热情,只好撑着笑脸道,“发什么财,不过是拼命赚几个赖以求生的小钱罢了。您的身体怎么样,腰疼病还犯吗?”
“犯得呀!”邻居唉声叹气地道,“一到阴天下雨的时候,我的这个老腰哟,直都直不起来的啦!我跟你说,你可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爱惜身子,到老的时候就跟我一样,浑身都是毛病,药罐子都不能离手,否则就活不了!要我说呀,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么拼命干什么?还不如找个稳稳当当的婆家,跟着男人过日子不是挺好?前些日子三街外的老石家还给自己的大儿子找老婆呢!你觉得那家的大小子怎么样?要是觉得中意,不如我给你们说和说和好不啦?”
商君卓连忙回绝她的好意,“算了吧,我暂时还不想这些事呢。再说了,我父亲那边还指望我多帮忙呢,我这个时候嫁了人,他可怎么办呀?”
那邻居还要再说,却听家里传来男人不耐烦地催促声,“你丫的皮子又紧了是不是?老子的洗脚水还不端来,你是在接雨水是不啦?”
邻居只好苦着脸笑了笑,心急火燎地跑回了家。
即便这样,隔壁还是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商君卓站在院子里叹了口气。
嫁男人?
这样的男人嫁来有什么用?她自己有手有脚还有力气,凭什么不能靠自己吃饭?
她才不想嫁人呢,嫁人有什么好?
可这个念头窜出来的下一刻,脑海中立刻便闪出了另外一个声音——如果对方是白修治呢?
商君卓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连忙甩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跟白修治有什么关系,自己怎么会想到他那里去呢?
可当她一边从锅中舀水一边却在想着无数种可能性。
如果真是白修治的话……
他温和,好脾气,做什么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而且不管怎么说,他好像都不会生气的样子。更不用说他那副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皮囊,如果生下来的孩子像他的话,那一定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商君卓泡在澡桶里,越想越远,思绪仿佛不受控制的小鸟,一旦逃离了笼子,立刻便向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白修治的身材修长,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富家贵公子的风范。如果跟他一起上街的话,总能收获不少人羡慕的眼光。
不管从哪里看,白修治好像都是做丈夫的最佳人选。
不知泡了多久,澡盆里的水也渐渐冷却。商君卓总算找回了理智,她轻轻叹了口气,苦笑着从澡桶里爬了出来。
白修治不是有富家公子风范,他本身就是富家公子。
而这一层身份,就像横隔在两个人中间的高墙壁垒,无论双方多么地努力,终究还是无法冲破的。
商君卓去不了他的世界,白修治也没法抵达她的世界。
仿佛注定就是世界的两端,穷尽一生的力量也无法触及到彼此。
商君卓本就疲惫不堪,海上漂泊的日子除了要应付完全陌生的环境和局面之外。思念仿佛可以蛀蚀一切的蚁虫,让她在那么多个午夜梦回中彻夜难眠。泡过澡后的身体像是决堤的河水,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简陋的木床上,脑海中回荡着心心念念的白修治,最终沉沉睡去,连水也没有倒。
商君卓轻轻翻了个身,嘴里居然还在嘀咕着,“还说没有瘦……分明就是瘦了嘛……”
第二天一早,南京又下起了毛毛细雨。
商君卓被饥肠辘辘的肚子叫醒,一边给自己煮粥做早饭,一边清理昨天的残局——将澡盆里的水全部清出到屋外。她十几天没有回家,家里四处都落满了灰尘,她挽起袖口,又清扫起房间来。
正忙得热火朝天,昨天只说了一半话的邻居大婶趁着男人外出不在家,赶忙跑过来说闲话,“哟哟哟,瞧把你利索的,一大清早的就开始收拾打扫起来,怨不得人人都说你是最勤快的咯!”
商君卓听了一笑,“我?我算什么勤快!我要是真勤快,这家里也不会造成这样没人收拾了。我是实在看不过眼,手里又刚好有工夫,这才勉为其难地收拾收拾,平日里我才不管呢。”
邻居大婶道,“你这些年也的确是太辛苦了些!老话说得好,男主外女主内,外头那些抛头露面出苦力的活原本是该爷们干的,你就待在家里围着锅台转就行了。我昨晚上提了一嘴就被我家那丧门叫了回来,没有来得及说完。老石家那大小子属实是不错的,踏实肯干话不多,而且人家还有做豆腐的手艺,你要是嫁给他们家,以后就不用再吃这个苦了。”
那老石家的大儿子脑袋似乎有什么问题,平日里见到人不知道说话打招呼只是一位的傻笑,因此早过了婚龄却一直没有成亲。
商君卓道,“我倒没觉得有多苦,反而自食其力靠自己吃饭,让我觉得更踏实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