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冰喃喃地说着醉话,喊得最多的是我的名字,说得最多的是:“小夜,为什么你不是属于我的?”
听得我难过,我这样留在军营里,与他同一个营帐,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他终于可以醉一回了,可惜醉酒中,他的面容是那样的痛楚酸痛,他的眉头皱得那么厉害,那一声声深情的小夜让我坐立不安,如无数蚂蚁在爬过。
他从早上一直睡到晚上依然没有醒来,而我也在这一天想清楚决定离开,我没有带衣服,只身离开。
离开的时候,我站在他的身旁,他的俊朗的脸庞泛出异样的红。
“楚冰,我走了,你多保重。”
说完我绝然离去,希望再见的时候,他已经将我忘记。
我去马槽里拉我的小红马出来,走出军营,我开始快马加鞭地离开军营,但不久身后就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很清晰。
他追了上来,虽然我的小红马已经够勇猛,速度已经够快,但跟他的神驹相比,还是有很大的距离。
不一会他的马已经冲到我的面前,打横拦在我前面。
“跟我回军营。”
他总是那么简短有力地说着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被风刮得有点红。
“我累了,不想打仗了,我想回家。”
“是因为我昨晚吗?对不起,但其实我不后悔,也许过了昨晚,我再也没有勇气这样抱着你了。我只想好好放纵一晚,但发现原来根本就不行,想醉不了很痛,想忘忘不了,也真的是很苦的。”
他的声音微微沙哑,似乎被火烫伤了喉咙一样。
“跟我回去,陪我一直攻到夷国的都城,看着我将那个暴君杀了,陪着我走完这一路,我亦无怨了,并且哥将你托付给我,我要将你完完整整交回给他。”
他的目光深邃,眉头紧皱,却带着一丝乞求,说完他自己驱马回军营,留我一个人在苍茫的大地上。
“驾。”心中千转百回,最后我轻喝一声,调转马头回军营,他回眸一笑,笑容绚烂,让人难忘。
将士们狂欢了一夜,第二天个个头痛欲裂,但也个个笑容满面,大家都回忆着昨晚的疯狂肆意,回忆着昨晚的美酒歌姬,大肉与篝火。
但下午他们已经开始集训,那嘹亮的口号声,那整齐的方阵,那整齐有力的动作,让人的心重新燃烧,这是一支很强悍的军队,可以很快就调整好状态。
第三天早上军队往夷国的方向出发,将士们已经知道他们将军此次的目的是不破夷国誓不返,所以依然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被夺走的酉城、埒城和崮城三城,敌军的驻军一大早就已经逃回本国,我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已经收复。
大军从三城经过的时候,百姓列队出迎,家家户户竟然燃放鞭炮,真是比过年还热闹,当楚冰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大家前面的时候,欢呼雷动。
那美丽的姑娘,羞得低下了头,但又禁不住偷偷抬眸瞄那英俊不凡的大将军,但瞄完那脸更红。
“看来你还是挺有女人缘的,这大街上的女人个个都想着做将军夫人。”
我打趣他说,他今天的心情极好,对百姓的欢呼,都报以淡淡的微笑。
“可惜我想要的那个永远得不到。”
他说话之时,脸上依然绽放着笑容,双眼看着左右两边的百姓,但却难掩话语中的落寞,当下我也不敢再说什么,把马速降下来,与他拉开了距离。
第二天我们已经兵临夷国的边境,这边境虽然守卫众多,但面对黑压压的大军根本就没有任何还击能力,越过边境就朝夷国偏西的嵛城出发。
这个嵛城是一座古城,城虽小,但却繁荣热闹得很,我们到达的时候,城门紧闭,城门上面排满了一批批的弓弩手,穿着黑衣,阴沉的天空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鸦叫。
“孟超,我现在有两条路给你走,一是打开城门投降,我可以保证大军绝对不会放火烧城,也不会搜刮民脂,更加不会欺侮妇女。”
“你们现在是一个小城,归属到我们银魄后依然是一个城,维持现状不变,如果不投降,我们只有硬碰,到时就得血流满城,哀号遍地,年轻的女人没有夫君,小孩没了父亲,老人没了儿子,难道你想看到这样?”
“大丈夫宁愿站着死,也不愿意跪着亡,即使我们嵛城死到最后一个人,也不会打开城门给你们进来,你别做你的春秋大梦。”
倒想不到这个孟超挺有骨气。
“你军四十多万大军一夜全歼,你嵛城有多少兵马?不足五万人?以卵击石的下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难道因为你一意孤行,让你的将士身首异处吗?”
楚冰还不忘游说,希望能不流血而取得胜利。
“将士们,你们是愿意做亡国奴,跪着生,还是想为我们夷国,为我们的家园,为我们的妻儿流尽最后一滴血?”
孟超的豪迈的声音在高台上响起,不停地回荡。
“不做亡国奴,死守——”
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句,城上的将士气势如虹地喊着,果然个个都是铮铮铁骨的好男儿。
“既然这样,话不投机半句多,将士们攻城——”
楚冰一声令下,旌旗摇晃,号角鼓声齐鸣,先行部队三万人身穿盔甲,抬着云梯在箭雨中潜行。
这批将士的盔甲都是特制的,一般的箭根本就无法刺穿他们的身体,他们连整个头颅都包了起来,他们抬着云梯走到了城门下,努力地攀援上去,虽然倒在半路的不是少数,但已经冲到城门后的也不是少数。
“邓超听命——”
“在——”
“攻城门——”
楚冰大喝一声,在前方的五列士兵抬着厚实的柱子冲城门而去,不一会他们的弓弩手就由远射变成了近射,只忙着射那些已经到达城下的将士,那些抬着柱子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城门的士兵,发出一声声闷响,让人的心也颤抖起来。
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涌上来,甚至有人能沿着云梯爬了上去的时候,他们开始慌了,城上面乱作一团,弓弩手开始放下弓弩,拿起刀子往那些爬上来的人身上砍。
持续了一会,箭雨逐渐小了。我军的惨叫声渐渐也少了。
“莫怀听命——立刻带领十万精兵沿城墙而上攻城——”
“是——”刚应答完毕,莫怀一声令下,十万骑兵冲城而去,到城下的时候,沿着云梯迅速攀援而上,上到上面的人越来越多,城楼上面已经是刀光剑影,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城门被冲开。
“右先锋,带领十万大军从城门攻城。”楚冰坐在马上,目光炯炯。
“是——”话一说完,十万大军如黑压压的大山迅速地朝城门压去,而我坐在马上,依然被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所威慑。
城门破了,也预示着这个城破了,战斗只持续一个半时辰,所有城门守卫被歼灭,但让人佩服的是嵛城的将士没有一个投降,全部英勇战死,向世人展示着他们的铮铮铁骨。
直到很久,有人提起当年的嵛城将士,人人都感叹:“个个都是好男儿。”
嵛城将士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在顽抗,即使倒下也不求饶半句,他们的忠贞让我震撼,但他们的英勇并没有成为其他守城的榜样。
相反自嵛城攻破后,一路打下去,很多城打开城门,弃城投降。
也许他们觉得嵛城将士如此英勇都难逃城破身死,他们这些城就更加不在话下,所以有一些守将根本不用楚冰游说,城门大开,甚至还有一些所谓的名将,竟然早早送来了投降书,只求保他身家性命,这一路过去,我们很顺利。
一城降,后面的跟风,接二连三有城门打开,虽然也有个别城兵力强,拼死顽抗,但他们毕竟抵挡不了几十万大军。
少则数个时辰,多则三天四天,城破。
一个月后,我们的大军已经兵临夷国的帝都,这是一个古城,已经有很久远的历史,也经历了无数战火的洗礼。
但如今依然屹立,只可惜现在已经摇摇欲坠,快在这场风雨中倒塌。
那被磨损的青石地板诉说着这个古城的荣辱兴衰,那路边枯黄的小草,让人觉得无尽的沧桑。
头顶风云变幻,似乎预兆这个古城很快就改朝换代,换上新的王者,这夹缝里已经枯黄的小草,来年一定会破石而出,突出新蕊在风中摇摆。
大军在城门五里外驻扎,休整了两天后,兵临城下。
我坐在小红马上,朝上眺望,高高的城外一男子傲然挺立,明黄色的袍子在猎猎的风中翻飞,虽然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他依然有着王者的尊严和霸气。
他就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在看到飞将军身体撕开四块时举杯痛饮的残酷君王,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他是否为曾经的残暴血腥稍有不安?
他高高地立于城墙上,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即使已经兵临城下,即使他已经闻到死亡的气息,也没能让他高傲的头颅稍放下来。
这是我与这个传说中的暴君第一次相见,只是他已经不再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