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楚冰气急败坏,但又不知道拿我怎么办,所以在干生气。
“为什么?”
“我嫁给你哥后,与你哥发生了误会,于是我跟他说了恩断义绝后离开了楚府,浪迹江湖,想不到倒霉透顶遇到了你,一路被追杀,接着跟你参加了武林大会,后来被一群女人围攻,最后束手就擒,这些你还记得吗?”
“嗯,怎会不记得呢。遇到我就那么倒霉吗?”他有点丧气,但火气依然没有消退。
“遇到你不是被官府缉拿,就是被武林人士追杀,还不倒霉啊!我娘在这些女人的手中,她们用我娘的性命要挟我,一定要嫁给濯傲,然后想办法控制他,达到她们的目的。”
“我没得选择,所以按她们的安排,以濯国夏丞相的三女儿夏初晴的身份嫁给他,后来——”
“夏丞相?一夜灭门的那个?”
“是的。”
“后来他登基为王,我被封为晴妃,在宫中再遇到你哥,你哥将我从宫中带走,但是他宣称皇宫有刺客刺杀他,封了所有关卡,全城戒严,我们根本逃不出去。”
“后来你刚好来濯国,你哥哥就求你带我离开,因为只有跟随你们的军队,我才能顺利离开濯国。”
“当日他出门迎接银奕的时候,我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所以怕得全身冷汗,离开濯国,我以为这辈子与他再无瓜葛,但似乎冥冥中又将我们两个扯在一起了,我去翼国的时候被他发现了,所以就一路跟到现在。”
“他是很执拗的一个人,认定了一件事,认定一个人,就不肯改变,其实他很孤独,也想要别人真心的爱,所以他有些时候很可怜,他待旁人如何,我没资格评说,但他待我确是极好。”
我不由得想起他孤傲的眸子,孤独的背影。
“我也认定一个人,不肯改变,我也需要爱,但我能怎样?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将你讨回去,但我——”
自从听我将所有的事情说清楚后,他的脸色反而好了很多,不再乌云密布,也许知道一切都不是我所愿,我也是被逼。
“若当日我能救你,你也许就不用进宫,既然我哥将你交到我手中,我会将你完整无缺地交回给他,回到濯国你跟我住进将军府,别再给我乱走了。”
“嗯”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但我茫然了。
“如果有一天,我哥有负于你,我将军府的大门依然为你打开,不管什么时候。”
“将军——”外面有守卫将他的话打断。
“什么事情?”
“将军外面有人说求见,说有密函交给你,还请将军你亲自出去一趟。”
“小心点,怕有诈,还有小心书函是否有毒,要不——”一听到有人找他,我的心又提了起来,莫不是濯傲的人又来了?
“你放心,我能处理好,你就安心给我睡觉。”
说完他就披衣出去了,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即使在帐篷里,也开始觉得清冷。
外面的风呼呼地吹,帐篷也被刮得有点鼓起来,这样的夜晚躲在被窝里面最为舒服,但自他出去后,我就再也睡不着,心里惦记着。
楚冰出去似乎真的很久了,不就一封密函吗?莫非出了什么大事,我披了一件长袍出去,但北风呼啸,寒风入体,这样的夜晚,难为守夜的士兵了。
走了几步,我竟然发现,寒风中楚冰独自一人坐在小山坡上,一动不动,像一座石雕一般,风鼓起他的外袍,在这样的寒夜,他的衣衫实在是单薄,连我都替他感到寒冷。
“将军坐了多久了?”
我搓着手问巡夜士兵,士兵也猛跺着脚,今晚似乎显得特别的冷。
“将军已经坐了一个时辰了,不动也不说话,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将军这样子。要不左先锋跟他说说去,穿得那么少,在这里坐一晚肯定会病倒的,我等不敢去劝。”
我朝他走去,但我还没有靠近他,他就冷冷地开口:“回去——”
声音竟然带着从来没有过的冰冷。
“楚冰——”
“回去——”
今晚的他突然让我感到害怕,他没有转过身子,我从他身上感受不到杀气,感受不到愤怒,但却感受到浓浓的悲哀,尤其他那背影让我感到尤其孤寂绝望。
我走回了营帐,这一晚他没有回营帐,接下来的几天,他即使在将士面前依然是以前的大将军。
但在营帐之中,他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是颓败绝望,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笑了,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看完密函就变成这般模样,心中隐隐不安。
晚上楚冰整晚不回来,就在外面吹着寒风,一吹就一整夜,衣衫单薄,早上他回来的时候,换下的那件衣服几乎已经结冰。
就算在营帐里休息,我也从来没有见他合上眼睛,无论我什么时候醒来,只要睁开眼睛,都会发现他正直直地盯着帐篷的顶部,眼神很空洞,但眸光闪烁间,我能看到他的矛盾与挣扎,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晚上那封密函写着什么内容?为什么他看完后会如此反常?
这几天他几乎没有怎么吃东西,虽然出了营帐他依然是精神抖擞的将军,但就短短几天,我发现他消瘦了,但我每次只要一问他,他就会打断我,并且脸色特别阴沉,让人害怕,他的双眼已经布满了一条条的血丝。
这天气一日寒于一日,但将士们的心情却一次比一次好,因为已经到了勒山了,过了勒山就到了皇城,他们说已经闻到家里的饭菜香了。
甚至还有人打趣说是闻到自家女人的香味了,他们的好心情也感染了我,让我的心也充满了欢乐。
楚冰吩咐士兵今晚在这里驻扎一晚,明天晚上就进皇城,士兵们欢呼雷动,开始唱歌的唱歌,打筋斗的打筋斗,整个军营好不热闹,似乎打了胜仗开篝火会一样。
但当楚冰转过身子的时候,我却发现他眼里有一抹痛楚,是那种痛到骨髓里的痛。
是夜,风特别大。
是夜,星月暗淡。
军营半夜起火,风借火势,越烧越旺,营帐一个接一个烧了起来,这里正处于山脚下,根本就没有水救火,营中贮存的水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没有被火烧到的将士逃了出来,他们拼命地大喊,喊破了喉咙,但着火营帐中的士兵似乎已经睡死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跑出来,有人忍不住冲进去救火,结果还没有将人拖出来就已经被火海吞噬了,我们就这样看着他像一个火人那样,被大火一点点烧成碎末,那一声惨叫划破黑黝的夜空,刺穿了我们的心。
那滔天的大火将勒山头上的天空都映红了。
喊破了嗓子,喊出了眼泪,喊痛了心,这种感觉就如那天看着那三万人自相残杀一样痛彻心扉,但又爱莫能助,我看到有将士抱头痛哭,火光中,每一张脸都是那样痛楚,他们滴下来的泪被火映红,如一地滴血。
楚冰的眸子通红通红,如一个受伤的猛兽一样。
泪从他的脸庞滴下来,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大火烧了很久,大家站了很久,北风依然在呼啸,那鸣鸣的声音与将士压抑的哭声混在一起,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尸体烧焦的味道在勒山的上空飘荡,久久不散,这一夜,没有人再有归家的喜悦。
这一夜那些葬身于火海中的将士,在回到家门前被烧成粉末,永生不能再与亲人相见,那在家苦等的妻儿再也见不到他的笑颜。
也许他的妻子正穿上最漂亮的衣裳,涂上红妆,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一晚没有人再走回营帐,这一晚所有人在外面站了一晚,等到火停了,天上乌云密布竟然下起了一场雨,滂沱的大雨狂洒下来,这场雨很大很冷很冰,我的手僵了,我的腿也僵了。
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导致了这场大火吗?我蹲下来哭了,哭声很响,但被雨声遮盖了,泪水沿着雨水一起洒下来。
没有人知道我哭得有多大声?没有人知道我此时的心有多难受,我宁愿葬身火海的是我自己,我宁愿——
有将士发疯地骂老天,为什么这场雨不下早一些,有些跪在地上,有些躺了下来,这一晚泪水不比雨水少,这一晚咆哮声沙哑难听,这一夜无人心不痛。
这场大火活活烧死了将士三万多人,在他们营帐找到用迷烟的筒子,据巡夜的士兵说,有几个放火后逃跑被杀,身穿我们士兵的服装,就连说话也带着濯国特有的腔调,经证实是濯国人。
在风雨中,将士们开始含着眼泪用双手挖掘他们的尸体,试图入土为安,但已经找不到一具尸体,全都烧成了灰烬,被水冲刷着,融入了冰冷的泥土中。
这场火太大了,大得我们的心都承受不起来,大到成为所有人心中永久的痛,第二天天放晴,冬日的暖阳照在山脚下,但没人觉得温暖。
我在一处小山坡找到了楚冰。
他静静地坐着,当我走近他,才赫然发现他那件灰色的长袍已经染上了刺目的鲜血。
他手上的匕首正淌着血,他一刀一刀地往自己的手臂刺去,然后大力抽出来,一抽一插,血涌了出来,染红了地上的枯草。
“心里是否好过了一些?”
我默默地坐了下来,他不吭声,呆呆看着流淌的鲜血,整个人麻木了一般,似乎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一样。
“楚冰,这场火是你放的?”
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但却依然还是颤抖。
其实我很怕我的猜测是真的,我很怕他说是,因为昨晚我知道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