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世真正想要隐藏的,恐怕是……
苏倦的脑海里突然快速闪过了曾经听到过的一个关于渡世的传言。
众人之所以会相信渡世是活佛,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传说渡世是上一代圣僧的嫡传弟子,圣僧在世行善,功德无量,所以圆寂后化作舍利子。
舍利子佛光笼罩,传到渡世手中,不多久,渡世身上竟然也出现了佛光,于是被百姓们便将他称之为在世活佛。
而这个石碑正巧立在这个山洞里,渡世不仅没破坏,反倒如此拼死守护,宁可自己现身,宁可牺牲这些信众……
就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这个石碑。
为什么?
是对师傅的尊敬?
不,渡世可不像是那种会尊师重道的人。
既然如此,那……
只有一种可能性,渡世守护这个石碑的目的,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他自己。
苏倦迅速将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又想了一遍,突然就明白了。
没错。
如果这就是真相的话,那所有的事情就都解释得通了。
“师兄!”苏倦猛地抬头,朝折厌大喊道。
折厌刚解决完几个信众,鲜血溅到他脸上,温热得叫人兴奋,仿佛连心跳都不自觉的加速了几分。
而就在这时候,苏倦的声音突然传来,仿佛杀戮中的一道光,撕破黑暗,带来希望,也同时抚平了他那颗躁动的心。
折厌歪了歪头,终是缓缓转身,朝苏倦看去:“嗯?”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温柔,可神情里却分明带着一股子杀疯了的茫然,他站在血泊中,宛若神祗与恶魔的结合,看得苏倦都不禁愣了下。
但她还是很快回神,认真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交给她?
折厌虽然不清楚苏倦究竟想做什么,却还是十分利落的收起了手中的刀:“我的耐心不是很好。”
“放心,这次一定不会让师兄久等的。”苏倦说罢,也很快转头朝渡世看了过去:“渡世,我已经看穿你的目的了。”
“目的?哈哈哈哈哈哈。”渡世从始至终都不认为苏倦能做成什么事情,所以一听她这话,便大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希望众生解脱,都能去往极乐罢了。”
“人死不能复生,又何来极乐一说,更何况,你之所以这么做,根本就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苏倦谴责道。
“私欲?”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渡世的眸色明显深了深,却又很快镇定道:“我能有什么私欲?”
“当然有,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你并不是渡世,真正的渡世早就已经死了,而你……”苏倦抿了抿唇,终是一字一顿的缓缓吐出:“是圣僧阿释。”
“阿释。”渡世猛地睁大双眼,双唇微微颤抖了不知多久,想说什么,却终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圣僧阿释,渡世的师傅,存世九十九载,一生苦行,一生行善,一生舍己,一生奉献。
他徒步走遍大江南北,倾其一切造福百姓,受过他恩惠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因此他也被世人奉为圣僧。
相传他圆寂的时候,有几万百姓千里迢迢上山只为见圣僧最后一面,当时哭声震山,仿佛连天地都为之哀恸了。
哪怕是到了现在,众人皆被渡世迷惑,说起阿释的时候,仍是一脸的崇拜和惋惜。
可她想不明白的是,明明是如此受人尊重的圣僧,死后又为何会化作这般恶鬼,对他曾经救助与保护过的百姓下手呢?
苏倦原本还只是猜测,如今一看渡世的反应,瞬间就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禁皱眉反问:“为什么?”
“为什么?”渡世挑眉,在被苏倦发现真实身份的同时,他也终于卸下了脸上慈悲的面具,露出了真正的漠然。
“你曾经是这么受人尊重的圣僧,你曾经做了那么多的好事,还有他们,你看看他们,他们可都是你曾经拼命保护过的人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的样子?”苏倦看着渡世,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哀凉。
她听过不少关于阿释的故事,每一个提起他的,眼底都是崇拜、尊敬与惋惜。
所以她想象不到,一旦这些人发现他们心中神祇一般的圣僧成了如今这模样,会是什么反应。
信仰破碎,是何等的痛。
“曾经?”渡世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真的认真回想起了苏倦口中的曾经。
就这么沉默了好半晌,他才终于再度睁眼,可眼底的目光却不再是慈悲与淡漠,而是愤怒,绝对的愤怒与不甘:“是啊,曾经的我有多天真,竟然坚信只要活着的时候刻苦己身,多做善事,死后便能成佛。
所以我在世的那些年,一直战战兢兢,奉献自己……
呵,我没吃过肉,连一口肉星子都没碰过,寒天腊月的,我只有一件僧袍,可见别人没衣服穿,我也要把唯一的那一件僧袍让给他。
一生勤勉,一生舍己,可到头来我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是死后变成游魂,七日后便会消散……
凡人的确有机会成佛成仙,但最终能成的,寥寥无几。
而我即便奉献一生,在这偌大的世界,渺渺人间,也不过是一颗尘埃。
毕竟,人与人的起点,从出生那一刻便是不同的,王侯将相亦或是有能之人能奉献,能牺牲的东西,是我等普通老百姓哪怕倾其所有,竭尽全力也到达不了的。
这人间,根本没有所谓的公平可言。
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死后不想消散,想继续留在人间,唯一的办法就是变成恶鬼。
所以,根本不是我想要成为恶鬼,是这上苍,是这规矩,把我逼成恶鬼的。”
“这……”苏倦原本有满肚子责备和质问的话想和渡世说,但不等她有机会开口,就被渡世这番话梗得哑口无言。
或许渡世说得没错。
这人间,根本没有所谓的公平可言。
他勤恳一生,舍己一生,可到头来得到的却是信仰的崩塌,是七天之后就会消散的无奈。
这要他如何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