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也正是她的这番清风云淡,彻底打动了苏涵。
从前她或许不会明白,但在经历了陈靖的死亡以后,她也慢慢懂得了越是刻骨铭心,越是惊天动地的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其实都是清风云淡的。
因为真正的悲伤,真正的刻骨是无法形容,也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但……
一个人的神色,却能说明一切。
而就在苏倦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她能十分明确的从她的眼睛里,话语里,感受到她的真诚,感受到她对折厌的爱意以及折厌对她的重要性。
不仅如此,她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和陈靖的这段感情在苏倦和折厌的这段感情面前,根本算不了什么。
虽说她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经历过什么,有过怎样的故事,但人的阅历与情感是无法一天或者极短的时间就形成的,所以……
他们能有今天,是时间,经历,种种的累积。
更是她望尘莫及的。
“你刚才问我,如果我是你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我会怎么办?其实我的第一反应也会和你一样,就是不想活了,干脆随他去好了。
但我虽然会这么想,却一定不会这么做,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希望我这么做。
如果他是真的爱我,那他一定会希望我能好好的活下去,正如我对他的感情一样,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无论他是否喜欢我,是否会和我在一起,是否会与我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都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并且幸福的过完这一生,哪怕是在没有我的情况下。
而这样的心情,相信罗小姐应该也能理解吧?”苏倦说着,便转头朝罗涵看了过去。
罗涵也快点了点头:“能。”
毕竟是真心爱过的人,又怎么会不希望他过得好呢?
“既然我们都能理解这样的心情,那应该如何选择?也就非常清楚了,不是吗?
我知道这个选择很难做,也知道生死这件事情并非那么容易可以跨越的,但……死亡就是结束了吗?”苏倦反问。
罗涵被她这猝不及防的一问,问得人都愣住了,好半晌才终于回过神似的吐出了一句:“折夫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我曾经遇到过一位姑娘,她很喜欢一位公子,却一直没机会告白,只能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对方,直到有一天,这位公子出了意外,永远的离开了人世。”苏倦说的是织火草与袁墨锦的故事。
而罗涵一听这话,眉头也立刻皱了起来:“这……那后来呢?在这位公子离开之前,那姑娘可有机会向他坦露自己的心意?若是没有的话,那她这一生岂不就要永远遗憾了?”
“那位公子离开的时候,这位姑娘就在他身边守着,虽说一直到最后,这位姑娘都没能有机会向这位公子说出自己的心意,但她却是唯一一个听到这位公子遗愿的人。”苏倦说道。
“遗愿?”或许是觉得自己跟织火草有同样的经历,所以光听这两个字,罗涵就忍不住替他们俩的遭遇感到心痛。
只见她的柳眉轻蹙,连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不知这位公子的遗愿是什么?”
“这位公子放心不下家中的爹娘,于是便将自己的爹娘交托给了这位姑娘,希望在他走了以后,姑娘可以代为照顾,不要让他爹娘太过伤心。
而这位姑娘也因为他的遗愿,从此便留在了他家,公子的爹娘甚至把她认为自己的女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苏倦说道。
听到这个结果,罗涵总算有了些许安慰:“如果是这样的话,相信那位公子即便离开了,也会感到欣慰吧。”
“那位公子其实是被人害死的,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位姑娘都在寻找杀害那位公子的凶手,为此,她也付出了许多。”
听到袁墨锦是被杀害的时候,罗涵好不容易放下来的那颗心,瞬间便又提了起来:“这……那她找到了吗?”
“自然是找到了,但她却并未如所有人想象中的那般,直接出手就杀了那个凶手,而是将那个凶手带回府,让他从此在府中打杂,照顾府中的花草树木。
我当时觉得很奇怪,她明明那么喜欢那位公子,明明花了那么多的时间,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终于找到了这名凶手。
既然如此,那她又是如何咽下这口气的呢?
你猜她是怎么回答的?”苏倦并不着急给出答案,而是反问道。
“这……”罗涵犹豫了好半晌,终是摇了摇头:“罗涵愚钝,还请折夫人明示。”
“她曾听人说过,人死后魂魄会消散,就散于这天地间,成为树,成为花,成为万物的一部分,就像他们活着的时候要靠万物滋养才能生存一样,死后也要将自己献给万物,算是对生前的一种回馈。
既然如此,那我们又怎么能确定那位公子是真离开了呢?
万一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化作了他府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继续用这种方式和身份,沉默的守护着他所爱的一切呢?”苏倦将织火草当时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给了罗涵。
而罗涵听见这话时的表情,就跟她当初第一次听见这番话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仿佛对生死有了一种全新的看法,仿佛……
死亡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见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苏倦也很快又接了下去:“从前我一直觉得死亡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可当我听到那个姑娘这番话的时候,我却对亡有了一种全新的理解。
我发现,如果光从人的角度去思考死亡,那真的太自私也太狭隘了,可如果不从人的角度去思考,都是从万物的角度去思考,就会发现……
其实生死不过就是一个循环,是一个感恩的回馈。
万物在人类在活着的时候,默默无声的滋养着人类,而人类在死了以后,自然也应当化作万物,回馈万物,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