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富贵人家出生,又刚来霜花镇不久的官员,一个是在霜花镇土生土长却郁郁不得志的秀才。
按理说,他们俩应该扯不上任何关系才对。
最重要的是,这随从是一直跟在宋清治身边的,她在书斋也见过几次,可以算是几乎不离身。
在这样的情况下,宋清治和陈靖有过节,随从却不认得陈靖,只是把他当成普通的歹徒来看,这完全不合理啊。
想到这,苏倦也很快朝随从问道:“你再回想一下掳走你家大人的那名歹徒,你可有在哪里见过?或是可有觉得眼熟的地方?”
苏倦的话音落,随从也立马飞快的摇了摇头,十分肯定的说到:“没有,绝对没有。”
“你为什么可以那么肯定?”苏倦追问。
“因为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好久,如果说是意外遇见了那种专门劫财的歹徒,那也就罢了,毕竟不管再好的人,也总有运气不好的时候。
但这歹徒是直接冲到衙门将大人掳走的,而且……看他的样子,听他的对话就知道他是专门冲大人来的。
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家大人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对他这般恨之入骨呢?
真的,不是我拍我家大人的马屁,我如今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拍别人马屁的意义?
且不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说你们随便到霜花镇上去找个人问一问,他们都会说大人是个好人,是个好官的。
而这样一个好人,一个好官,又怎么会得罪人呢?
若说对方本就是歹人,是大人的某些政策断了他的财路,他才来找大人算账的,也的确说得过去。
可偏偏我家大人刚来霜花镇上任没多久,对霜花镇也仅是熟悉,并未真正做出什么功绩,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实在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了。”随从满脸困惑的说道。
而他这话落,苏倦也更是不解了,思来想去,终是又追问了一句:“你跟在你家大人身边多久了?是一直跟着的吗?”
随从点了点头:“我是从小就跟着我家大人的,小时候给大人当书童,长大了给大人当随从,大人也习惯了我照顾,所以从未换过人。”
这就怪了。
随从说他一直跟在宋清治身边,却从未见过陈靖,也不知道陈靖和宋清治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
苏倦实在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了,干脆转头朝折厌看了过去:“师兄怎么看这件事情?”
折厌默了默,终是开口,却不是回答苏倦的问题,而是朝随从问道:“既然他们两个是在晋城有的过节,那也就是说你家大人曾经去过晋城?”
听到折厌这话,随从脸上也立刻露出了一抹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家老爷乃是晋城的父母官,我家大人又怎么可能没去过晋城呢?”
“老爷?”苏倦的眉眼快速一转:“也就是宋清治的爹?”
随从点了点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也微微一变:“对了,那歹徒的模样看着不像是什么粗人,甚至有点书生的模样,难道是因此才会记恨上我家大人的?”
“嗯?”陈靖的确就是一个书生,所以苏倦听到这话,双眼也立刻亮了起来:“为什么说他是个书生,就会因此恨上你家大人呢?”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霜花镇的书生要先在镇上考出名次,才能到城里再考,而霜花镇的下一个考点,便是晋城,我家老爷则是晋城的主考官。
每年总有一些考不上的书生觉得科考不公平,觉得我家老爷受了那些考上之人的银两,故意透题,助他们考中的。
但考试这种事情要怎么说?有本事的人都不一定能场场发挥得好,都不一定能如愿,更何况是那些稍微差一点的人呢?
而且每年的名额就那么一点,有人考中,那就肯定有人落选,结果总是不能让每个人都满意的。
要是每个考生都因此来闹,要是我家老爷对每一个来闹的考生都负责,那还得了?”随从这话虽然是处处冲着宋家说话,但他的意思也已经非常清楚了。
宋老爷因为考试的事情得罪了不少的考生,所以当他看到陈靖,见他是个书生模样的时候,也本能的把陈靖归类到了这些书生里。
认为是有书生因为自己考不中,恼羞成怒才报复到宋清治身上的。
可……
真相真是这个样子的吗?
苏倦还想再问些什么,可一低头却发现,随从的魂魄竟然已经散得只剩下一个头颅了。
这无疑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名随从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随从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眸底的神色瞬间就暗了暗,连声音都带着些许哽咽:“我家宋大人就拜托二位了,如果可以,帮我转告宋大人,就说……
让他不要因为我的死感到难过,在宋家的这段时间,陪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也很知足。
还有,喜欢罗小姐就勇敢的说出来,以后没有我在他身边帮他出谋划策了,希望他……”
随从后面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因为魂魄消散的缘故,折厌和苏倦已经听不见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散于天地之间,刚才还与他们说话的人,还为他们提供线索的人,此时此刻竟然已经不存在了。
虽说已经跟着折厌见识过无数的离别和消散,但每一次见到的时候,苏倦还是会忍不住觉得揪心,觉得难受。
如果是老死或者本应该死的,那也就罢了。
可偏偏这事对随从来说就是个飞来横祸,陈靖要找的是宋清治,为的也是自己与宋清治之间的恩怨,跟随从没有半点关系。
在这样的情况下,随从跟着遭殃,跟着消散也就罢了,直到生命的最后,他也没有丝毫的抱怨,甚至心里还记挂着宋清治,希望宋清治不要为他的死感到难过,甚至可以勇敢起来,去追求罗涵……
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死的那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