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今天他被人给打断了腿,不仅以后他的生活将不能自理,日后父亲也没人照顾了。
若是如此,他还不如让他直接死了。
就在沉清越内心绝望到无以复加的时候,一只纤细皓白的手腕截住了即将落入沉清越腿上的棍棒。
许久沉清越也没等到棍棒落到他身上来,他睁开眼睛,就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小少年站在他身前,不仅护住了他,还一只手握住了一根看起来要比他手掌粗重许多的棍子。
沉清越不敢置信的叫了一声,“代代?”
明代回过头来对沉清越报以宽慰的一笑。
“哥哥,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沉清越没有忽略掉明代异常苍白的脸色,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明代瞪着一双清澈又无辜的眸子,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仿若清风拂过耳畔。
“你们这些人怎么可以如此欺负哥哥?还有没有天理了?”
王老爷嗤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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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我就是天理,小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本来见到明代那张脸,谁也不会认为他是一个落魄子弟,可他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不是很合身,还打着补丁,除了长得好看,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
穷人的人命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最是不值钱。
“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你们不能这样对清越哥。”
明代松开手里握着的两根棍棒,张开双臂,老鹰护小鸡一般护着身后的沉清越。
沉清越眼眶红了。
他沙哑着嗓音道,“代代,你快走,不用管我,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我爹就托付给你了。”
明代的眼圈也有些红。
“我不走,你自己的爹,你自己来照顾,托付给别人算怎么回事?反正我是不会帮你照顾伯父的,要照顾你就自己来照顾。”
王老爷笑了起来。
“既然你们二人兄弟情深,那就一起好了,来人呐,把他们两个的腿都给我打断。”
沉清越急了,他没想到明代会突然跑出来,他也没心思去细究明代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不能让明代跟着自己遭殃。
向来不肯求人的沉清越头一次放低了姿态祈求别人。
“王老爷,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与他无关,你们想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是明代他是无辜的,求求你了。”
王老爷冷笑一声。
“不可能,今天的事儿就当是给你一个教训,你记住,不属于你的东西千万不要贪恋,给我打,往死里打。”
棍棒即将落下来的时候,明代用身体护住了沉清越。
无数棍棒落在明代身上,他当即便吐了一大口血,这血一点儿也没浪费的全部喷在了沉清越脸上。
沉清越吓的脸都白了。
他颤抖着嗓音,字字泣血。
“代代,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啊。”
明代努力的扬起脸对着沉清越笑了笑。
“哥,你别哭啊,我没关系的,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所以我也愿意为了你死,你别难过,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千万不要记恨王姑娘,她也是无辜的,也是迫于无奈,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说完明代便在沉清越面前缓缓倒下。
沉清越疯了一般推开压制住自己的人,扑倒在明代身边,他抱起明代,哭的声嘶力竭。
“代代,你醒醒,不要吓唬我啊。”
明代勉强睁开无神的眼睛。
“哥,我一点也不疼,真的,你要好好的,要跟嫂子好好的,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说完便再一次闭上了眼。
沉清越便抱着明代哭的不能自已。
王老爷深深看了沉清越一眼,冷哼一声,“我们走。”
王府的大门在沉清越眼前打开又合上。
原先还剑拔弩张的王府门口顷刻间便只剩下了他跟受伤昏迷不醒的明代。
沉清越怕极了。
他慌慌张张的抱起明代跑去医馆。
可到了医馆他才发现他身上带的钱早在来的路上花完了,他并没有钱给明代看病。
“大夫,求求你救救他,钱我会还给你的。”
“没钱看什么病?滚滚滚。”
沉清越去的那家医馆很不巧的便是之前沉清越卖草药抢了人家生意的那个,小伙计认识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十分不客气的将沉清越给赶了出来。
昏迷的明代意识恢复了短暂的清醒。
他揪住沉清越胸前衣襟,“哥,我们不去医馆,我们回家,我没事的,扛得住,我还年轻。”
沉清越哭的满脸都是泪痕,泪水糊住了双眼,根本看不清前路。
他想带着明代去看大夫,他不能听明代的。
可好像镇上的大夫全部都像是约定好了似的,一见到沉清越便关门大吉。
沉清越无法只能背着明代回家。
他给明代擦洗身体,给他身上的伤口敷药,可是内里的伤,沉清越压根不会治,他只能无力的坐在床边,守着明代。
明代的脸色很是苍白,白到沉清越大概会以为他再也不会醒来。
可事实上,明代也确实很虚弱。
但如此一来,沉清越被打断腿那一截应该就过去了吧?
哎,他可真是舍己为人的小天使呢。
但是如此一来,他是妖精的事实就瞒不住了啊。
他现在的灵力已经无法维持自己化成人形了呀。
希望沉清越不要让他失望,不要在看到他是妖精之后,就惧怕他。
明代咳嗽两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用清澈的眼眸定定的看着沉清越。
“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根本不是人,会不会厌恶我?嫌弃我,害怕我?”
沉清越只以为明代是病糊涂了,在说胡话。
明代的脸色分明苍白到近乎透明,可是明代的嘴唇却越发鲜艳红润,怎么会有人即使是生病受伤也能这么蛊惑诱人呢?
漂亮的令人心动。
“你别说话了,我们前些天上山采药采了一些人参,我去给你熬汤吧,过些天我去集市抓几只公鸡母鸡回来养着,让他们下蛋给你吃,公鸡留着杀来给你补身体好不好?”
明代虚弱的摇了摇头,“哥,我用不着这些,我没事的,你相信我,我休息几天就会好的,你不用给我请大夫,也不用担心我,那些人参灵芝什么的,你留着给自己还有伯父用吧。”
明代已经虚弱到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喘几口气的地步了。
沉清越紧紧握住明代的手,脸上泪痕未干,他满脸的痛苦与自责,他宁愿躺在床上的人是他,也不愿意明代代替他受过。
“哥,我可能要消失几天,你能闭上眼睛吗?我怕会吓到你。”
沉清越不解,他想不明白明代身上有什么事情可以吓到他。
“哥,其实我对你撒谎了呢,我并没有家人,从来都没有,自打我一出现便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你别说话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给你倒杯水吧?”
明代缓缓摇头,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咬了咬自己粉嫩的唇瓣。
“哥,我好难受,我撑不住了。”
明代本来还想说,哥你闭上眼睛吧。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身体便是一阵无力,一股巨大的拉扯让他的身体轻飘飘的化成了一缕烟青色的薄烟缓缓消失在沉清越眼前。
沉清越震惊的瞪大了眼。
明代怎么会在他眼前眨眼间消失的?
莫非明代真的是神仙?
不,明代并不是神仙,他就是一个刚化形的小妖精,他只是受了重伤身上灵力溃散,维持不了人形了而已。
他现在已经与沉清越院子里的那株兰花植株彻底融为了一体。
原本还青绿的叶片此时又奄奄一息的耷拉下来,甚至有的叶片都已经卷曲了。
沉清越好半天才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他现在才有空细想明代刚才对他说的那番话。
明代说他不是人
所以他是神仙的吧?
也就只有神仙才会长得这么好看。
在此之前,沉清越自诩是个读书人,不信怪神乱力之说,可今天见了明代凭空从他眼前消失,他心中的信念终于动摇了。
这件事情沉清越没敢声张,每当他爹或者邻居问起明代的下落,沉清越便只是说,明代有些事情要回一趟自己的老家,大概很久才能回来。
邻居大妈大婶都很喜欢明代这个嘴甜勤快又特别能干的小伙子,嘴上纷纷道,“这样啊,那你帮婶婶告诉他,等他回来,我们家的母鸭子就要下鸭崽了,上回我见他很喜欢那群鹅黄色的小鸭子,便承诺了他送他两只,让他拿回去自己养。”
“好,我知道了,我会转告他的,李婶。”
沉清越在李婶见不到的地方偷偷抹了一把眼角。
明代当时护着他,身后挨了至少几十棍子,若是换了任何一个普通人,怕是会当场殒命。
可明代虽然还活着,但他的情况也并不乐观,况且沉清越心里现在也没有底,明代是直接消失的,他不知道明代去了哪里,身体怎么样,还能不能回来。
他说的会活着是不是在骗他。
明代一日没有重新出现在他眼前,他就一日不得安生。
一日后,一个云游的和尚找上了门。
听到有人叩门的时候,沉清越心中大喜,他以为是明代回来了,可当他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僧袍,手里拿着法杖的和尚时,沉清越脸上的喜悦瞬间收敛开来。
这和尚看起来有些面熟,这不就是那日他与明代去集市面馆吃面,遇见的那个画缘的和尚吗?
那和尚怎么会找来了他们家?
“你是您找谁?”
沉清越警惕的多看了和尚几眼。
和尚笑道,“贫僧云游到此地,见此地妖气冲天,怕施主被妖气缠身,故前来除妖。”
沉清越心头没来由的一紧,“抱歉,我们家并没有高僧口中所说的妖物,您怕是来错了地方。”
说罢,不等和尚反应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要不是那和尚闪得快,估计鼻子都能被门板给夹掉一截,他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循着那日的妖气寻来,不会有错的,这些天那股妖气若有若无,他也摸不清具体的方位,直到昨天那妖气大盛,他才摸到这里来。
沉清越关上门,后背便倚靠在了门板上,不知为何,他的一颗心跳如擂鼓,心口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什么妖?
那和尚为什么会跟来他们家?
那一日他让明代在面馆里等他,可等他回来的时候,店小二却说,那位长相精致的小公子被那个画缘的大和尚带走了。
一个和尚为什么要带走明代?
沉清越确信明代是不认识那个大和尚的。
但是现在那个大和尚为什么又找上门来?
说他们家有妖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等沉清越理出一个所以然来,叩门声又响了。
沉清越有些不耐烦,他不客气的拉开门,就见大和尚面带微笑,双手合十,喊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贫僧走到此地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不知施主可否赏一口饭吃?”
沉清越到底是内心善良之人,最后还是把大和尚请进了家门,给他盛了一碗白米饭,还有两个小菜。
说起来这两个小菜还是明代出事之前腌制的,味道很好,放个两三天都不会坏。
大和尚吃饭的速度称得上风卷残云,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他的那碗米饭就见了底。
吃完他就端着饭碗也不放下,眼巴巴的看着沉清越。
沉清越瞪了和尚一眼,又给他盛了一碗。
这一碗饭吃完,和尚还有些意犹未尽,如果可能他还想来第三碗,他试探的道,“要不再来一碗?”
沉清越,“”
幸亏住在他们家的是代代,代代饭量很小,平时最多就是一碗饭,一般半碗就够了,要是这个和尚住在他们家里,不出三天,他们家就得弹尽粮绝。
沉清越没好气的给和尚盛了第三碗饭,他重重的将饭碗往饭桌上一放。
“这位高僧,吃完饭您就快走吧,我们家庙小,容不下您这么一尊大佛。”
和尚但笑不语,他本来是真的想在沉清越家里借住来着,但看情况好似不太允许?
他记得来的时候在村口有座破庙来着,不如他就去那里将就一下?
和尚吃完饭,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巴,毫不吝啬的夸奖道,“这位施主不仅面善,做的饭也很好吃呢。”
和尚意犹未尽的看了看桌子上已经被他清空了的菜碗,化了这么多年的缘,第一次遇见这么好吃的素菜。
“这些菜并非是在下做的,是我弟弟做的。”
说起明代,沉清越脸上又是一阵黯然。
大和尚若有所思,“你说的是那天在集市上跟你在一块的那位秀气小公子?”
沉清越有些意外,这大和尚竟然还记得明代,随后他便苦笑了一声,也是,明代长得这么绝色,是个人见了他都会印象深刻的吧?
“嗯,是他。”
“那今日怎么不见他?出门了?”
沉清越眼眸轻闪。
“嗯,他不在家。”
大和尚眼里划过一道流光。
“那实在是太可惜了,我与那位小公子一见如故,本以为还能再见到他
对了,施主饭我已经吃好了,可否赏口水喝?”
被大和尚眼巴巴的瞅着,沉清越着实有些无奈,他甚至心想,这和尚实在是一点儿也不矜持,看起来也一点也不像个出家的得道高僧,相反,很像是个出来招摇撞骗,混吃混喝的。
沉清越用个大口的碗给和尚倒了满满一大碗清水,和尚倒好,喝的一滴不剩。
“您饭也吃了,水也喝了,是不是该走了?”
大和尚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在院里外面看到了一株散发着微弱妖气的兰花草。
那草似乎被精心照顾过,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会儿有些奄奄一息。
是受伤了么?
大和尚深深看了一眼那株兰花草便毫无留恋的转身就走。
沉清越也顺着大和尚的目光看到了那株萎靡不振的兰花草,他目光一顿,有些疑惑。
这和尚看起来不像是爱护花草的人啊,盯着他们家的小兰花看什么?
沉清越不解,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将和尚送出门。
待大门重新关上,沉清越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总算没让这和尚留下来,不然他都快养不起自己跟他病重的父亲了,哪里有闲钱来养活一个好吃懒做,嘴里每个正经的和尚?
回到院子里,沉清越便拿来剪刀将明代花叶上那些泛黄的叶子给剪掉了,还顺便给明代浇了水。
叶子被剪掉的时候,正处于昏迷中的明代疼的一哆嗦,差点醒过来,不过很快他便重新陷入了沉睡。
不知道是不是沉清越的错觉,他觉得这株兰花草很通人性,比如说他给它剪掉多余的叶子的时候,它会下意识的瑟缩
果然是养的久了出现了幻觉了吧?
他很喜欢这株兰花草,他家里种了大大小小许多的花草,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大多是他上山采药捡回来的。
这株兰花草是他最喜欢的一株,每当靠近这株兰花草的时候,沉清越都会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安稳。
至于那找上门来的大和尚所说的话还是在沉清越心里留下了一丝涟漪。
明代说他不是人,大和尚说他院子里有妖气,这二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可明代那么好的一个小公子,处处为他着想,处处照顾他们父子,怎么可能是邪恶的妖精呢?
沉清越甩了甩头,将这个想法给甩了出去。
不管明代是什么,都是他想要呵护疼宠的弟弟。
第二天傍晚,沉清越家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伺候王雪华的小丫鬟。
沉清越一开门,那丫鬟便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沉清越脚下,她声泪俱下。
“沉公子,求求你了,明日老爷就要把我家小姐嫁给那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子,这是把我们家小姐往火坑里推啊,您跟我们家小姐早就私定终生,她的事情您不能不管啊,也就只有您可以救救我们家小姐了。”
沉清越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丫鬟给扶了起来,他面无表情。
“有什么事儿,先进来再说。”
丫鬟跟着他进了门。
沉清越实话实说,“你也知道,我就是一个看不见未来的穷酸书生,你家小姐跟着我吃苦是真的想好了吗?我也不是没有去求过王老爷,可是结果呢?他要打断我的一双腿,让我下半辈子不良于行,这比要了我的命还诛心,我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父亲,若是我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谁来照顾我父亲?
我倒是无所谓,可我不能让我年迈的父亲跟着我一起吃苦受累,这是身为人子的不孝。”
丫鬟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沉清越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她们家小姐不是说她跟沉清越是两情相悦,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可靠男子吗?
可听沉公子话语里的意思,他是打算放弃了?
丫鬟瞪圆了眼,“沉公子可您现在也没什么事儿?腿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不能照顾自己父亲了呢?我们小姐为了你可是赔上了一生的幸福,您不能就这么放任她不管啊,我们家小姐很可怜的,她这几天不仅滴水未进,以泪洗面,整日里嘴里念叨着的只有你的名字,您怎么可以”
沉清越闭了闭眼,“是我对不起你家小姐,让你家小姐忘了我吧。”
他已经赔上了明代,不想让自己的父亲老无所依,他不是怕死,只是身后还有人需要他的照顾。
“你,你怎么能这样?枉费我家小姐对你一片痴心。”
小丫鬟都要急哭了,她气的猛地跺了跺脚。
沉清越苦涩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她嫁给了你们口中的那位刘老爷或许会过的更好,至少衣食无忧,若是跟着我,每天会有做不完的活计,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哪里受得了?难道还能为了我,连她爹也不认吗?她现在觉得是跟着我好,可是时间久了,她还会这样想吗?或许我一辈子出不了头,只能当个每天上山采药,去集市卖画的穷酸书生我不希望她将来怨我,还是及早抽身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