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太监小心翼翼的捧着画在沉清越面前展开。
当画缓缓在沉清越面前展开的那一刹那,沉清越再次沉默。
好吧,不是巧合,这就是他作的画,他之前还不敢认,心里有些坎特,以为是巧合,恰巧与那位大师同名同姓,可连续看到两副自己作的画被收藏,其中一位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时,沉清越即使再淡定的人也无法维持内心平静。
沉清越内心复杂的欣赏完了画。
“陛下,臣看完了。”
“如何?”
沉清越,“”
这让他怎么说?
将这副画夸一顿?
这跟夸奖自己有什么区别?
他脸皮还没那么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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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十分中肯的道,“画的还行,还有上升空间。”
毕竟他作那些画都是为了卖钱的,也没费多少功夫
“大胆,别以为你是新科状元郎,就可以大言不惭,那可是沉老先生最出名的画作,说的好像你画的很厉害似的,真是狂妄无知。”
沉清越,“”
他看了看被气的不轻的官员,这人官位应该不低,因为他站在朝堂之上最前面的那一排。
沉清越看着这位大人,欲言又止,神色复杂,最终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道。
“陛下,各位大人,草民是不是那位沉大师,草民不知道,草民也自认为自己画技不是很好,从前画画就只是为了卖钱养家糊口,但陛下手中这副画,还有前几日同窗那位公子从家里偷拿出来的画,确实是草民所作。”
朝堂之下,一下子鸦雀无声。
好半晌之后,陛下才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放肆,你可知你若是欺骗朕,便是欺君之罪,是要满门抄斩的。”
沉清越抹了一把脑门上冒出来的冷汗,心想这年头说个实话也不行?
“这画确实是草民所作”
“若陛下实在不信,尽可将草民拉出去满门抄斩”
他们家里只有他赤条条的一人,所以满门抄斩什么的,威胁不到沉清越。
“证据呢?”
皇帝脸上不满寒霜,一双不满威严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沉清越。
正常人见了皇帝,又被这样布满危险的眼眸盯着早就被吓得两股战战,可沉清越依旧淡然,神态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改变。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对沉清越的赞赏,不愧是新科状元郎,单是这一份定力便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拟的。
“草民可以借画一观吗?”
“准了。”
太监将画再次呈给沉清越,沉清越小心翼翼的接过画,他看着自己曾经熬夜作出来的画,眼眸里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谁能想到他在他们村镇上卖不出去的画,在京城竟然被拍卖出了天价。
早知如此,他便带着代代一早来京城了,说不定他早就发家致富,连宅子都买了。
沉清越叹气。
他展开画,当着众人的面儿展开一张白纸,用自己的大拇指按了墨水,按下自己的指印,他将自己的指印与画上的指印让众人对比。
对比过后,众人发现竟然真的一模一样。
一小部分人已经信了眼前的状元郎便是画出此画的大师,还有一部分人仍旧不敢相信。
他们以为能画出此画的人一定年纪很大,有着花白的胡子很头发,是一位隐世的高人,谁曾想竟然这么年轻?
还写得出这么一手好文章?
要知道朝中爱画之人不少,偏偏这些人全部都喜爱沉清越的画,且对他的画赞不绝口。
若是这位状元郎再得到了皇帝的赏识,日后朝中必定会有一场大的清洗。
怕这些人还是不肯相信,沉清越又用毛笔在自己按下的手印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笔一划都与画上的落款没有二致。
众人再不想相信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新科状元郎实乃天才。
至少皇帝大喜,当即就封了沉清越一个正五品的官职,若是假以时日,沉清越做出实绩,加官进爵,步步高升是迟早的事儿,除此之外皇上还在京城赏了状元郎一座府邸。
“爱卿可有家世?”
沉清越抿唇,脸上布满了一层寒霜。
“臣家中只有臣一人,之前娶过一位妻子,但是很不巧她于三年前病逝了。臣的父亲也于三年前病逝。”
沉清越领旨谢恩。
皇帝又问,“爱卿家中可有子女?”
“回陛下话,臣并无儿女。”
皇帝心中暗叹可惜。
皇帝看起来也还年轻,大概三十出头,且保养的很好,看上去跟二十岁的小年轻也没什么区别。
刚好他还有一位未出阁的妹妹,那位公主从小被他给宠坏了,刁蛮任性不说,朝中大臣家里的公子她竟然一个都没看上。
但他那位十八妹妹跟他一样,都很喜欢沉清越大师的画,若是他的小十八得知他喜欢的大师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说不准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皇帝已经开始暗搓搓的准备中秋设宴让状元跟十八公主见上一面。
下了朝,沉清越直接被侍卫送回皇帝赏赐的府邸,他还亲自带着人去了一趟之前入住的客栈,他还有些行礼放在那里。
沉清越府上的侍卫本想代劳,但被沉清越拒绝了。
他的代代还在客栈里,别人去他不放心。
他的代代无论是磕着了还是碰着了,哪怕是一个枝叶被折了一下,他都得心疼好半天。
到了客栈,客栈老板早就带着店里的人恭迎状元郎的大驾,他们的态度比沉清越早晨离开时还要卑微恭敬。
“状元爷,您的东西小的们都好生看管着呢,绝对不会有人乱动,这您放心。”
沉清越淡淡的瞥了一眼这两面三刀的掌柜,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没心思跟这些人交谈,只脚步匆匆上了楼,待见到明代好端端的在窗户旁边,才轻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就是去上了个早朝,他却觉得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明代了。
沉清越怜惜的用自己的衣袖轻轻为明代擦拭叶片,待明代的叶片被他擦拭的光亮如新他才小心翼翼的用一块红布蒙住了明代,他的其他行礼便让随行的侍卫代劳。
他的行礼本也不多。
沉清越离开时,掌柜的带着店里的伙计们齐齐恭送状元郎。
沉清越回到自己的府邸,目光有些怔怔的。
他做梦都想着这一天,他也终于不负所望考上了状元。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从还未住过这么大,这么华丽的宅子。
他搬进来的时候,府邸已经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小厮丫鬟都是现成的。
沉清越觉得用不了这么多人,他这个人喜欢清静,不愿意被人打扰,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对一盆花喜爱有加。
除了必要的几个伺候的丫鬟小厮,剩下的人都被沉清越给遣散了。
沉清越的卧房书房从来不允许别人踏入,不管是小厮还是丫鬟,一直都是他亲自整理。
而明代就被沉清越放在自己的卧房,窗户底下,跟原来一样。
睡觉的时候沉清越便把花盆搬到了床头,他在床头放了一个高凳,明代就被放在凳子上。
只要他一转头就能蹭到明代绿油油的叶片,呼吸之间也全部都是兰花身上的清香。
时间久了,沉清越身上自然而然便染上了属于明代的味道。
这个味道跟他画出来的画也是一个味道。
每逢沉清越上朝,离他近的官员便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雅香味。
刚开始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去看这位年轻的状元郎,以为他家里贫穷惯了,又死了妻子,那方面自然是饥渴的,夜里找来几个香喷喷的小丫鬟暖床也无可厚非,可整日里带着这股香喷喷的味道来上朝,他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时间一长,京城里便流传开来关于状元郎沉清越的风流韵事。
说他处处留情,对姑娘们极是疼惜。
有时候沉清越下朝回家的路上会遇见投怀送抱的姑娘,这让他满脸无奈又莫名其妙。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声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可他分明一直洁身自好,一直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至于姑娘他碰都没碰过一个。
京城里有位刺史姓谭,这位姓谭的刺史三年前回了一趟老家,给自家儿子说了一门亲事,带回来一个人如花似玉的小妻子。
小妻子生的貌美,又知书达理,这位谭公子对其爱护有加。
一年后他的妻子怀有身孕,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自是全家欢喜,他们谭家有后了。
第二年他的妻子又为他生了一个女儿,自此便儿女双全。
这几年他与他的妻子生活美满,小日子也算过的有滋有味。
这位谭刺史已经好几年处在这个官职上,没有寸进一步,这几年他一直想努力做点实事,让自己的官职往上升一升。
可一直没得门路,这几年也不知道往上送了多少礼,可这些礼犹如石沉大海,从来没有回应。
三年前他让自己的儿子娶了自己多年挚友的女儿。
其实他是有些看不上这位挚友的,因为这位挚友没读过什么书,肚子里没什么文化,就是手里有几个臭钱,他是看在钱的份儿上才让自己的儿子娶了他的女儿。
这些年他打点各路官员所用的钱财几乎全部来自于这位挚友。
自打自己儿子娶了这位挚友的女儿,挚友便将自己的生意也全部转移到了京城。
这一天晚上,他们聚在一起吃饭,谭刺史刚巴结上了一位三品大员,说是会帮自己运作一下,让他官升一阶,不过需要很多钱。
谭刺史手里是没有多少钱的,他一个月也就那点月银,靠着贪污受贿才能维持住府里铺张浪费的生活。
他的儿子跟儿媳妇都大手大脚惯了,不知道钱财来之不易,于是他便跟王老爷商量让他再给自己一笔钱,他去打点各路官员,他升官了,王老爷的女儿跟外孙也能过的好一点儿。
这几年王老爷巴结上了谭刺史,不仅献出了自己的女儿,也成了谭刺史最强有力的财政后盾,他赚来的钱大部分都孝敬了这位谭刺史,可是三年了,这位谭刺史的官位都没有升上一升。
每当问起来,谭刺史都会推脱说,是他们送的太少了,那些官员看不上。
每一次王老爷只能忍气吞声。
但是今晚,他们吃着饭,便多喝了两杯,谭刺史不知怎么就说起了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说是皇帝与帝师,还有好几位朝中大员都对这位状元郎的才华赞不绝口。
听说皇帝还有意要将十八公主嫁给状元郎,到时候状元郎便是驸马爷了与皇帝亲上加亲,到时候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这位状元郎手段了得,不过进京短短三个月,便让朝中许多大臣对他赞不绝口,不仅写的一手好文章,作的一手好画,还足智多谋,听说今年赈灾的良策便是状元郎给想出来的。
谭刺史的意思是趁着状元郎还没有飞黄腾达的时候,先巴结他,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王老爷灌了一口酒,抬手制止了谭刺史。
“你刚才说什么?那位新科状元郎叫什么名字?”
谭刺史有些惊讶于王老爷这么大的反应,他大着舌头,眯缝着眼将刚才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连带着沉清越的名字。
“我跟你说啊,我们的新科状元郎就是个传奇人物,你能想象得到吗?京城中被拍卖出天价的那副画竟然就是出自状元郎的手笔,哪里来的什么同名同姓啊,压根就是同一个人,我想不通啊,你说怎么会有人这么优秀呢?
我们这等凡人就算是拍马也追不上啊。
沉清越,沉清越,好一个沉清越。”
说完,谭刺史便咣当一声趴在了饭桌上,竟是直接睡了过去。
王老爷直接傻了眼。
沉清越?
是他认识的那个沉清越?
怎么名字这么耳熟呢?
他摇晃了一下老友,只可惜老友嘴里咕哝着,压根听不清说的什么,他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一个所以然来。
谭刺史与王老爷坐在一起喝酒,恰巧谭公子也在,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在意青楼新上了什么美人,什么酒好喝。
但是对于沉清越这位新科状元郎他也是知晓的,因为他也是这一届的学子,很遗憾的是他落榜了。
对于沉清越这个名字,他们这些名门公子哥是既羡慕又嫉妒。
可惜他压根不是读书那块料。
“岳丈大人,你想知道沉清越的情况问我啊,我都知道。”
他们这些公子哥经常聚在一起喝酒八卦,不仅讨论美女,也讨论像沉清越这样得到朝廷重用的人,他们是打从心眼里看不上沉清越,却又清晰的嫉妒着。
“他多大岁数?”
王老爷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恨不能霹雳吧啦将自己想知道的一股脑儿问出来,可他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不能慌,不能心急,得耐着性子慢慢来。
“唔,差不多二十出头吧,看起来还挺年轻的样子。”
年龄吻合,王老爷心里一个咯噔,有些莫名的慌乱。
“那他是哪里人,你知道吗?”
“知道啊。”
谭公子轻斥了一声,自打沉清越一进京,他们便将这人的来路全部摸清楚了,更何况如今这人贵为新科状元,很可能又是未来的驸马,大家可不得紧着巴结?
所以沉清越来自哪里,有什么身份喜好,大家想知道的差不多也都摸不清楚了。
“据说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地方,家里很穷,他家住的那个村叫什么沉家村,特别贫穷落后,据说鸟儿都不肯拉屎的一个地方。”
王老爷,“”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眼角急速的抽搐着,这是巧合吧
是他知道的那个沉家村吗?
沉清越不是被他打断了双腿,成了一个残废?
按理说,三年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满心绝望的人,早该在绝望中饿死了吧?
沉清越竟然还活着?
王老爷带着人处理了沉家村所有人之后,过了几天也曾派人去打探过,毕竟斩草要除根的嘛。
可回来向他禀告的人却说,沉家村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沉清越在他爹死了之后,深受打击,一个人在院子里饿死了。
王老爷松了一口气,没把这件事儿给放在心上,一个死人,还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
其实那小厮说的也没错,他是壮着胆子去的沉家村。
毕竟那个时候沉家村到处都是死人,怪渗人的慌。
他也确实去了沉清越家。
他家院子里有一个沉清越用双手刨出来的土坑,里面埋葬着沉清越的父亲,至于沉清越自己
他托着受伤流血的双腿,亲手将自己的父亲给埋了,他身心疲惫,满心绝望,腿脚又不能动,沉家村又空无一人。
小厮去的时候,沉清越直挺挺的趴在自家父亲坟堆上,已然没了呼吸。
小厮回去就是这么跟王老爷交代的,自打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提起过沉清越以及沉家村,好像他杀了这么多人,就跟碾死了一群微不足道的蚂蚁一样,没有在他欣赏留下一点涟漪。
王老爷却没想到,三年后,京城里出现了一个风光无限,就连皇帝都大加赞赏的状元郎,而这位状元郎与被他打断双腿,据说已经身死的沉清越同名同姓,就连出身都是一个样的。
王老爷当时就慌了,他甚至慌乱无措失手打翻了眼前的酒瓶子,酒水洒了他一身。
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认识的沉清越,那个混小子早就死了。
不可能活到今天,巧合,一定是巧合。
这个世界某个地方一定还有另外一个沉家村,至于名字
那也一定是巧合。
他坚决不会相信那位状元郎就是曾经被他打断腿拒之门外的沉清越。
王老爷跌跌撞撞往外跑的时候刚好撞到了自己的闺女王雪华。
家里的三个老爷们在喝酒聊天,王雪华自然是要在底下忙碌服侍的,这会儿她手里端着一盘糕点,没想到却听到了与沉清越相关的旧事。
会是他吗?
他还活着?没有死?
他真的兑现了当年的承诺,高中了状元?
那他还记得当年的承诺吗?
高中状元之后要给他一个盛大的婚礼,最尊贵的身份。
相比于嫁给一无是处的刺史公子,哪里有嫁给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状元郎来的风光?
“爹?你还好吧?”
王雪华放下糕点,扶住了脸色通红,眼神飘忽不定的王老爷。
“没,没事,就是喝的有点儿多,我休息一下就好,休息一下就好,你,你别拦我,我自己能走。”
王雪华松开扶住自家老爹的手,王老爷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走去,他一边走,嘴里一边喃喃自语。
“不可能的,不会的,不可能是他。”
一会儿又意识不清的道。
“他回来了?他回来找我报仇了?”
不不不,他一定要斩草除根,并找个机会确认一下那位状元郎是不是当年沉家村里被他打断腿的沉清越。
王雪华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当年她是想阻止她爹的,可是她一个柔弱女子,哪里推得开周围按住他的家丁?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自己最敬爱的父亲打断双腿变成了一个残废。
她哭过闹过,最终不得不接受现实,嫁给了刺史公子。
好在刺史家里条件优越,她小日子过的有声有色,还给那位谭公子生下了一儿一女。
虽然偶尔会想起沉清越,她曾经喜欢过的那个穷酸书生,毕竟她已经嫁了人,得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她也无意中从自己爹那里得知,沉清越因为熬不过去这一系列的打击,已经死了,就死在自己父亲坟前。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王雪华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甚至偷偷去庙里给沉清越上了香,祈求他不要记恨她当年见死不救,她也是迫不得已,希望来生他能投一个好胎。
骤然听到沉清越还活着,很有可能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的时候,王雪华心跳的飞快,她得用力按住自己的心脏,才能勉强压得住这股突如其来的悸动。
他还没死?
他是来找自己的吗?
王雪华心情复杂,一面心里又有些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