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直接驶入了酒店的vip停车场,从这里下车,可以直接上电梯,不会被任何闲杂人员看到。
文卿还在路上约了私人医生来给李薇珑体检,定了香薰和按摩,帮她放松精神,打电话给她们从前常去的店,让店员送几套当季新品衣服鞋包过来。
“对,是李小姐的尺码——嗯,再小一号吧。”她看看李薇珑,这么说。
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李薇珑婚后曾经短暂地用过“夫人”的称呼,但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奢侈品店的ba,都改口叫回“李小姐”了。
一定是李薇珑默认的,所以,她现在已经不把梅阳当成自己的丈夫了?
对,梅阳怎么配做丈夫!他明明是个畜生!
爬墙进去接李薇珑的保镖,用自己的手机拍了几张李薇珑房间的照片发给她,叫文卿差点儿咬碎了牙。
正常人都受不了那个雪洞一样的房间,更何况薇薇才受到过女儿过世的打击。梅阳的恶毒,真像是一条冰做的毒蛇。
要不要趁虚而入把启峦弄到手,这事关重大,不妨容后再议,现在的文卿,只觉得自己有必要宠爱一下旧日朋友——就算以裴夫人的身份,这也完全对呀,得让李薇珑看看,她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是梅阳那个祸害让她过不了这样的生活的,不更应该让梅阳美梦破灭吗?
那不就更应该坚定地站到……不,坚定地依靠他们夫妻吗?
就怕薇薇现在还想着她和梅阳之间有过的那点儿夫妻情,又或是总想着去世的熹熹,不肯顺她安排,打起斗志来反击白眼狼。
没错,不是渣男,是白眼狼。
渣男只是欺负女人的心,白眼狼就可怕多了,他们还骗女人的钱。
甚至还有可能想要了女人的命。
原本文卿是想让薇薇一个人去泡个澡,按摩一下松松骨头,然后好好睡一觉的,想到这么一点忧虑,到底还是自己也跟进去了。
好在按摩室大得很,两个人完全可以同时用。
李薇珑听到脚步声,睁眼看着文卿进来,甚至还对她笑了一下。她的笑容是特意调整过的,用了几十年也成了习惯,优雅,和善,美丽,但出现在当下这张实在有些憔悴的脸上,却显得很辛酸。
文卿脑海里就浮起那些欧洲老电影里拍的落魄贵族,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穷得把女儿卖给商人做妻子刷荣誉,全家连黑面包都快吃不起了,还要讲餐桌礼仪。
虽然李薇珑没破产,准确来说,她还是拥有启峦集团的控股权,身家过亿,但是,这个穿着睡衣逃出自家别墅的女人,现在是没有任何可以轻易动用的东西了。
就落魄。
公司这东西不像股票房产,不是理论上你拥有它就能操控它的,更不能立刻出手变成现金。这也就不提了,单说那些浮财——李薇珑的账户里怎么也有个两三千万的存款,但她连身份证都没带出来。
没有手机。
也没有户口簿。
证明“我是我”,比证明“我妈是我妈”还难啊——可能还得拿点儿钱去开路。
钱也得从文卿这儿拿。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可她现在,太可怜了。
文卿叹了一口气:“薇薇,你打算怎么办?还回去吗?还是……”
李薇珑没有回答,不是想逃避,而是现在真的没有主意。
她先前只想着该如何逃出那个曾经的“家”,甚至也侦查了从房间的窗口溜下去之后的逃跑路线,但是,她的房间窗户下头的园子,离家里的正门还有一段距离。
而她家离能坐上公交车或者打到出租车的地方,就更有一段距离了。
能不能在别人发现她之前用双腿跑掉,李薇珑心里没谱。她自己在房间里做一些运动,但在饮食都不能保质保量的情况下,运动也不可能让她变得足够健壮。
如果不是文卿来了,她真的能等到重见天日的那天吗?
“我……先得把公司要回来。”她终于说,“我要离婚!他是怎么光着脚进我家的,就怎么光着脚给我滚出去!”
李薇珑很少说重话。能说出“滚出去”,几乎已经是她的极限。
“但他有婚后的那什么……共同财产的吧?”文卿说,“你能请律师,他也能请律师,为了财产也得撕扯一番,他肯定是会靠这个婚姻发财的。”
李薇珑咬紧牙,她当然不愿意让梅阳拿走她的钱,但是,涉及到财产分割的话,离婚就不可能走协议,打官司也要打很久。
还要跟这个恶心的人保持名义上的夫妻关系?
万一在打官司的时候自己出了什么“意外”,不幸死了,她的遗产可就名正言顺地都归他了——别说她不该这样揣度自己的“丈夫”,梅阳这个人啊,等闲畜生都没他那么牛马的。
要么就是先保住公司,把他从管理层里踢出去。
父亲生前的人脉还好用吗?或者,还有什么别的人脉可用吗,要让梅阳在本市的商业圈子里头彻底臭掉,要让他落到无人敢用的地步。
“官司肯定要打,先保住公司,得找些好的管理人员来。”她想了想,说,“其实我还是不太会做生意的,说不定也要被人蒙骗……真要是不得已,股份我也不要了,变现放到私募基金里头也可以……反正,启峦不能再给那个猪□□着了!”
“这倒是可以从长计议。”文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要是让自己的丈夫知道了李薇珑的打算,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她不要跟梅阳和好的。
反正要卖股份,卖给朋友不好吗。
两个人说着说着,神经在香氛和按摩中逐渐放松下来的李薇珑就睡着了。文卿扫了一眼两个按摩师,低声道:“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那两个按摩师都是二十多岁的女孩,此刻相视一眼,都说什么都没听到。
文卿这才笑了:“没听到,就有小费,听到了,就……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两个按摩师都知道这位贵妇是酒店老板娘,别说她们俩了,就是spa部的经理来了,也得一句话一点头地听着,现在自然不敢说不明白。
反正干她们这一行的,总会听到些这个那个,出了门不说客人的闲话,是长赚钱的法门。
文卿看她们机灵,拿了手机要给酒店总经理发个信息。
要给她们“封口费”,不需要她去联系spa水疗部的经理,总经理就会把一切做得妥妥当当的。
但挑开翻盖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上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
一多半是梅阳打过来的,有几条是儿子打的,但最后三条,都是丈夫裴庆希打来的。
她的眉心微微一锁,先给丈夫回电话了。
而在学校里,裴勋则拧着眉头,按掉接不通的拨号:“熹熹你别急啊,我妈的手机好歹是占线了,可见她在用手机……总比刚才怎么也打不通好啊。”
李微熹勉强笑了笑。
她知道今天文卿要去找李薇珑,但,李薇珑的手机号长久关机,文卿先是不接电话,后来又一直在通话中,她就难免不安。
莫非她妈妈的精神状况,差到了让文阿姨连儿子的电话都没心思搭理的地步?
“没事的,”她说,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她们俩那么好,就是真的……真的心情不好,看到文阿姨来了,也就没什么了……大概吧?”
裴勋点点头:“肯定的,你不要多想,她现在还不知道你在呢,我妈也还不知道,说不定两个人刚才在抱头痛哭,现在在打电话约晚餐了。”
李微熹没揭穿他的谎言,约晚餐需要连打二十分钟电话?
裴勋下课就来找她说这事儿,还现场给妈妈打电话追问事情的进展,结果从五点一直打到五点二十,文卿的电话就没通过。
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甚至是文卿一个人搞不定了,才需要一直打电话。
她说:“我猜阿姨在给裴叔叔打电话——你要不给你爸打个电话试试?”
当然,给爸爸打电话也占线,裴勋就皱眉毛:“她跟我爸哪来那么多话好聊。”
话说到这个地步,看着李微熹叹气,他也就明白了,沉默几息,问:“要不,咱们回去吧?你作业还没写完吧?”
问得干巴巴的,李微熹点头当作应答,看着也挺勉强,但到底是达成了一致,两人沿着小路,往学校外头走。
这会儿的学校还挺热闹——二中的兴趣小组活动开展得很好,放学后,有些参加学科兴趣小组的学生并不会立刻离开,而是要搞搞集体活动的。
今天生物小组有活动,组员们散布在学校各个角落,给各类树木挂标识。
二中校园里种了那么多的植物,很多奇怪品种是校友捐的,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李微熹,因为对植物不感兴趣,所以对其中的绝大多数,也不太认得出来。
她也始终没兴致去认。
可是,当她听到了女孩子娇软的声音问“学长,这棵树是什么呀?”时,还是停住了脚步,顺便扯住了裴勋。
毕竟,大概就在不远处的那两个人,很可能是一对正在暧昧的小小恋人呢。直接出去撞到他们,大概,不那么合适吧。
可是,下一秒响起的那位“学长”的声音,好熟悉。
是高忱。
“七叶树,很美吧?”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温润,丝毫听不出变声期少年多半都有的尖嘎声:“也叫娑罗树。”
“娑罗树,这个名字更好听啊。”女孩说,“它会开花吗?”
“会啊,还会结果。”
“这个果实能吃吗?”
“不能吃,有毒。”
“有毒?”
“会破坏红血球……”
他们边聊边走,就那么离开了,而裴勋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李微熹:“想什么呢?我们还走不走了?”
李微熹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有熟悉的生物老师么?不,要大学里的教师,研究植物学或者化学,对,药学也行的……”
裴勋一脸不解:“你要用草药毒死高忱吗?你别说,他可能真是无辜的,我查了那么久,发现他也是第一次去你爸的那个俱乐部。”
李微熹没心情跟他解释那么多,她快步走到那些七叶树前头,盯着刚刚挂上去的标牌,胸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
“七叶树(aesculuschinensisbunge),落叶乔木,树龄4年,启峦集团捐赠。”
落款时间,是前年九月。
李微熹考上二中的那个时候。
捐的时候,它们应该就不是树苗了。
就……会结果了吧。
她记得高忱不喜欢生物。为什么现在的他,却会对某种果实有毒的树木,如此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