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临渊咳嗽一声,萧秋晚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跑错了路,不知不觉快要把车开出罗马了。
“送我回家,我要睡觉。”冯临渊嘟囔着,“你眼睛里也都是血丝,就在我家休息吧,反正家里其他人都不住在这里,我平日也够无聊的。”
萧秋晚点点头,“你这次假期有多久?”
“三四天,还是那帮小年轻给力,病人状况良好不出娄子的情况下。”冯临渊麻木道,“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说的是真的。我如果有小孩儿,又是亲生的,想学医就一定要打断他的腿。”
萧秋晚轻车熟路的把车开回了冯临渊的别墅,大厅里北欧极简风格的装修看起来格外小清新。萧秋晚想起上次登门还是带着乔帆一起,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儿。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给乔帆打了个电话,才响了几声就被挂掉了。
宿醉初醒的乔帆整理好桌上七零八落的碗碟,又去浴室冲了个凉。看着镜子里面无血色的脸庞和越发凸显的锁骨,她自嘲的甩甩头发,转身走到了花洒底下。萧秋晚的电话她并没有十分在意,即使自己身患绝症也不需要空口无凭的安慰和怜悯,哪怕来自大洋彼岸赫赫有名的棋王先生。
等乔帆出了浴室,见手机还在震动着,便淡淡一笑,随手扔在了沙发点子上。习惯性的打开平板浏览起娱乐新闻,影后潘佳依旧明艳照人的出席着各种活动,公司新签的小花以和顶流男星炒绯闻的方式成功扩大影响力,又接了一部大ip电视剧,连带着东湖星熠的股票也略微涨了点儿。
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
手机消停了一会儿,又接着开始震动起来。乔帆吃惊于萧秋晚的执着,平静的伸手接了电话。结果是骆以宁,而且光听声音都能感受到对方在电话那头眉飞色舞的模样。
“小帆儿,在干什么呢?”骆以宁声线微微上扬,带着北方人固有的儿化音。
“刚起来,昨天中秋节,贪嘴多喝了两杯。”
“唉,羡慕你过得如此惬意。我明天到江都出差,生意上的事估计一上午可以搞定。”骆以宁呵呵笑着,“咱出来找个地方坐坐呗。”
乔帆苦笑着没说话。如果是状态好的时候应酬下骆以宁也无妨,可现今生命已经走入倒计时,健康状态也每况愈下,她实在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呆着。电话那头的骆以宁见乔帆没有说话,便试探性的问道,“不再江都吗?”
“听你志在必得的口气,好像我就时时刻刻呆在江都等着你接见。”
“不是最近工作少了许多吗?前几天我跟东湖星熠的一个董事吃饭,听对方说公司现在对你基本上放任自流了。”骆以宁夸张的叹了口气,“有钱、有闲、有美貌的小帆真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还有病。”乔帆在心底默默的加上了一句。
好在骆以宁并没有多纠缠,又和她寒暄几句便把电话挂了。乔帆松了口气,抱着手机坐在飘窗上,透过巨大的全景玻璃开着远处闹市区络绎不绝的车水马龙。想起下周末还有个平面广告要拍,她打开微信,想跟谭芹芹交代些准备工作。
黑白棋子的头像赫然跳入眼帘,显示着三十余条未读信息。好奇心驱使乔帆不自觉得点开,想看看这位老谋深算的棋坛圣手究竟有什么动作。
关于恶性细胞骨髓瘤,中文繁体的、英文的、意大利文的各种研究结论如潮水般涌来,让她的心脏泛起阵阵涟漪。其中英文和意大利文的资料还被体贴的翻译成了中文简体,虽然准确性还有待商榷。乔帆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往后读了下去,越看越惊讶于萧秋晚的信息搜集能力。哪怕是今年才问世的实验室案例都被他搜寻翻译出来,看来费了不小的功夫。
信息的最后是一个问句,“如果你愿意,可以飞来意大利,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
乔帆心中微微一动,又想起幼年时被埋在地下,被遮天蔽日的黑暗和恐惧日夜席卷着,绝望地摇了摇头。既然玛嘉烈医院都确定是绝症,何须再费功夫?毕竟一路走来都是靠着夜以继日的摸爬滚打,幸运两个字从来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直接拒绝又有些于心不忍,乔帆想了想,发了个撒娇卖萌的无意义表情过去,表示已阅。
和谭芹芹的沟通格外顺畅让她心情好了不少,乔帆换上条漂亮的丝绸长裙,帽子口罩墨镜一应俱全,准备去小区外的海鲜馆子打包两个招牌菜回来祭五脏庙。如今时间一下子充裕起来,却没了自己下厨的心情,乔帆有些遗憾的出了门,边安慰自己要尽量减少活动量,好让生命尽量延续下去。
石斑鱼、帝王蟹、蒜蓉芦笋外加鲜虾松露汤。乔帆虽然减少了曝光量,保险起见还是拎着硕大的打包盒回了家。吃过饭看会儿肥皂剧就觉得困倦不堪,只能打着哈欠到床上决定午睡。
再睁眼窗外已经霓虹闪烁,乔帆拧开床头灯,百无聊赖的拿出刚充好电的手机,发现微信里又塞着萧秋晚的十几条未读信息,点开看全都是与她的病情相关的。
这次不再是各国的最新研究成果,而是一些传统治疗手段和成功案例的追根溯源。从二十一世纪初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欧洲和北美各国虽然没能根治恶性细胞骨髓瘤,但已有零星案例能在确诊后延续五到三十年寿命。照片里患者的音容笑貌从彩色到黑白,全部都是乐呵呵的。定睛一看,甚至男患者游泳和登山照、女患者穿着高跟鞋在舞会中翩跹的美丽模样,除了消瘦一点儿,看起来与健康人并无二致。
“发达国家早已通过安乐死相关法令,如果患者真的倍受折磨i,相信他们和家属会主动选择死亡。”萧秋晚用语音留言道,“而且能找到的信息还是上世纪□□十年代开始互联网在欧洲和北美普及以后,几十年前都能保证患者的生存质量,我觉得你现在选择放弃治疗实在太早。”
萧秋晚的话令乔帆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如飞蛾见火般燃气百般勇气,可转念一想,这些人既然能登上新闻,绝对都称的上凤毛麟角的医学奇迹。乔帆心中的小火苗渐渐黯淡下去,她想了想,淡漠疏离的回绝道:“谢谢萧先生的好意,奇迹从来都是不能复制的,我也自认为没有这样的运气。”
“死于非命,甘心吗?”
“上天要收我,抗拒也是徒劳。”乔帆加了个微笑的表情,“阎王爷想听昆曲了也说不定。”
直到半小时后,萧秋晚都没有再回信来。或许是被自己斩钉截铁的话打击的放弃了吧。乔帆淡淡地想,揉着酸疼的腿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挪到厨房切了半个葡萄柚作为晚餐。边吃着柚子边不时点进微信看看萧秋晚有没有新的信息回过来,乔帆觉得自己实在是寂寞久了,居然对隔着半个地球的萧秋晚有所期待。
乔帆直到夜深人静都没再等到萧秋晚的回信,她终于意识到不能这么昏天黑地的闲下去,该适当的让自己忙碌起来。于是联系了湖东剧社的负责人约着周末回来看看,再去探访下奚老,却被告知奚老因肺部感染住进了医院,又由于有传染性谢绝一切来访人员。
乔帆表示了自己的遗憾,只说能回湖东剧社已经很开心了。虽然她现在在娱乐圈的地位不如往日红火,可没人知道她会不会几个月或者一两年之后又因为哪部剧而翻红,因此湖东剧社的负责人很爽快的答应了乔帆的要求,还说想顺便和她商量计划明年末新编排昆曲的演出事宜。
“等到明年末尾,恐怕我的头七都已经过了吧。”乔帆没能给剧社负责人笃定答复,只说一切以公司安排为准。静静地观望了一会儿窗外流星般的闪烁霓虹,她默默回到床上,盖着薄被睡了过去。
次日,乔帆依旧睡到了天光大亮。醒来也顾不上熟悉,随手拿起平板,将余下日子想做的事情纷纷记录下来,一下子竟然不知不觉写了二三十条,她迫切感觉到自己该与时间和死神赛跑了。
萧秋晚又发了十几条信息过来,大多数都是一些医院的录像和小视频。看着窗明几净的高端医院里大夫和颜悦色的与病患交流着,以及橱窗里目不暇接的各种奖杯,乔帆忍不住问道:“哪里找的?”
“在罗马的医院是我亲临现场拍下的,其他地方的是在网站上找的。”萧棋王如实秒回道,“当然,真实性有绝对保证,都是由你见过的冯专家亲自确认的。”
乔帆想起在罗马时冯临渊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俊不禁道,“看来我得好好谢谢这位日理万机的冯专家。”
“作为病人,对医生最大的褒奖就是乖乖配合治疗。”萧秋晚发了个可爱的动画表情,“过来试试吧,保证不让你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