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帆瞬间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仿佛有瞪着血红眼睛的毒蛇猛兽正在垂涎自己。金雪的笑声从手机中传来,“没想到吧,骆总对你念念不忘啊。”
“我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如果时刻关注我的行程并用专业软件放大进行比对,我只能说要么他是变态,要么则是把我当通缉犯对待。”乔帆生硬地说,“还有,麻烦金姐用恰当的话委婉转告他,我难得的假期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哎,怎么一下子又上纲上线了呢?”金雪咳嗽一声,“人家是关心你,没有恶意的,如果真的有所图,早就爆料给狗仔们,或者拿捏着作为软肋找到公司了。既然私下跟我说,证明骆总态度还是友好的嘛。”
“不用特殊比对软件,怎么知道我又光顾了同一家酒店?”乔帆有些气急败坏了,进娱乐圈这么多年她见过的变态不少,金雪也替她挡过许多不怀好意的邀约,可这次金雪一直在为对方说话,这态度着实让她有些生气。
“别把人想的那么坏,骆总之后来德国出差,在附近开了几天会,就顺便来这个特色小镇走走看看——说到底还是吃了那些狗仔的安利,不过他说你品味确实独到,这个酒店蛮特别的,甚至还考虑之后团建带下属们来呢。”
乔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确实,这次是她神经太敏感了。于是胡乱推说自己饿了,准备去餐厅吃大餐,草草挂了电话。
没过几秒,骆以宁就发了问候信息过来,还让前台送了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百合花到房间。用不菲的小费打发了服务生,乔帆觉得喉咙口有腥甜的液体翻江倒海袭来,又吐不出什么。值得按照冯临渊之前交代的,打开旅行箱,从里面拿出七八种花花绿绿的药片,就着冰箱里的气泡水喝了下去。
困意逐渐袭来,再睁眼已经到傍晚。骆以宁再没有发信息过来,金雪也没有,微信里除了柯青的一条冷笑话,就只剩萧棋王留下的只言片语:来吃饭吗?我在餐厅等你。
时间显示是四个小时之前。
乔帆披上衣服,忍着低血糖带来的头晕目眩,一晃三摇的来到了二楼的餐厅。一缕橘红的斜阳照在冷清空旷的室内,给金属质的桌椅镀上一层冷光。烤炉中面包微微发酵的香甜味儿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垂涎起来。
“这边来。”乔帆听到难得的中文,忍不住四处张望。见萧秋晚坐在最靠里的位置上,面前摆着一杯彩虹色的混合奶昔,晃着骨节修长的手指冲她微笑着。
“你一直坐在这儿?”乔帆拖沓着晃了过去,大大咧咧地坐在对面,用叉子抄起片菠萝慢条斯理的咬着。
“也没多久,之前吃了一顿,现在又有点饿了。”萧秋晚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处理了点儿生意上的事,又看了几场澳洲举办的世界级围棋比赛,这回的选手都挺菜的。”
乔帆冷眼观察着眼前人,对方对棋坛毫不避讳的态度让她略微有些诧异。仿佛只是发生了个微不足道的小涟漪,事情正有条不紊的向着光明发展。萧秋晚扬扬手,给乔帆要了杯热的红茶,又点了份鲜奶油,混上分量不轻的砂糖亲自搅拌均匀推到乔帆面前。
温暖香甜的液体缓缓流入胃中,乔帆觉得原本紧绷着的神经都慢慢松弛下来。她眯着眼靠在舒适的软皮椅背上,如同饱足的花猫般懒散,慵懒的模样逗得对面的“饲养员”轻笑起来。
“刚才有人送你花,是男朋友吗?”
乔帆眉头一蹙,“我像是品味这么差么?算是普通朋友吧,偶然间知道我到这儿,送束花来表达慰问的。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萧秋晚神秘地摇晃着手指,“我估计也不是,不然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早飞车杀过来宣誓主权了。”
“那你们倒可以好好切磋切磋。”乔帆冷冷地勾勾唇,觉得这玩笑实在无聊透顶。
萧秋晚夸张地抬起胳膊做了个孔武有力的动作,“肢体冲突应该不会发生,不过就算发生,我也没什么可怕的。”
“还是悠着点儿吧,冯医生不在,挂了彩也没人包扎伤口。”
服务生适时的端来烤的焦黄的面包片和油光闪亮的香肠、一大块儿七分熟菲力牛排、撒着黑胡椒末的烟熏三文鱼并两杯蔬果奶昔。萧秋晚麻利地把牛排分成小块儿,喂猫似的送到乔帆盘子里。乔帆伸出玉指轻轻在桌上叩了叩,乖巧地小口吃着。
“有胃口就好,吃饱了带你出去逛。”萧秋晚喝了一大口奶昔,优雅地拭去唇边的白沫,“上次被狗仔扫兴,这回千万得尽兴才好,难得有机会这么玩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乔帆胸口一紧,目光不经意划过面前已经冷掉的面包片,不详的预感略过心头。
乔帆忍不住背过身,强忍着腹内翻江倒海,小跑着到后方隐蔽处洗手间内吐了个干净。她颤抖着扶着水池,看着镜子里瘦削苍白的自己,唯剩唇色不自然的嫣红着。喉咙里不由自主的开始泛酸,发热的眼眶不自觉模糊着,她又忍不住低下头开始狂吐,直到苦涩的胆汁在口腔内弥漫着。
“她开始毫无征兆地吐,没大问题吧,要不要就近送医?”等在外间的萧秋晚忍不住给冯临渊拨通电话,方一接通便迫不及待地说。
冯临渊刚结束一场多科室会诊,正精疲力尽地躺在院长室内间的小床上小憩。“不用去医院,这是服用升白细胞药物的正常现象。记得及时提醒她补充水分,鲜榨的纯果汁、牛奶之类的都可以。”
“之后还会有更严重的反应吗?你现在说,我也好早做准备。”
“瞧你着急的跟什么似的。”早已对生死司空见惯的冯院长纹丝不动的平躺着,“眩晕、红疹、呕吐,每个人的反应都大不相同。就算送到医院也没有什么办法,除非直接停药。多给她喝点果蔬汁吧,补充维生素总是不错的。”
“那ecmo怎么样了?”萧秋晚目光一滑,停驻在窗外依稀浅淡的斜阳上,“我怕再拖下去她状态越来越差”
冯临渊坐起来,走到桌前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慢慢喝着,“听上次说的,乔帆好像对这次的治疗不太有信心?ecmo已经在罗马海关报批了,完税后会直接空运到那不勒斯。不过我们还需要几天来调试,还需要进行一轮术前准备。我建议你们这次的旅行不要花太长时间,让病人尽量保存体力,毕竟除了手术,后续治疗对她而言也是在闯关。”
“后续治疗?”萧秋晚虽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仍忍不住担心道,“你是指手术成功之后吗?”
“我这几天把乔帆的检查报告翻译成意大利文发给了我医学院的导师,老人家说这个案例有些特殊,许多数值虽然勉强在可以手术的范围之内,对于一个20出头的姑娘来说却是异常的,照标准的治疗方案这种情况需要更长时间来进行术前准备,可乔帆的病情发展状况我们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换句话说,即使手术能够勉强成功,术后治疗仍然是闯关。只有一关一关闯过去,也许才能使死神高抬贵手。”
冯临渊的话让萧秋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慌乱的抬起头,见乔帆已经整理好衣着,浅笑着向自己走来。除了唇色有些浅淡,脸色略白了点儿,女孩儿五官灵秀、长发飘飘,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样子。
萧秋晚迅速挂了电话,将目光移到桌前。
“那边是女朋友?”乔帆端起玻璃杯,目光流转,“不必介意我,如果不方便,可以回避的。”
“是冯医生,说你的情况还不错,等仪器过来就可以手术了。”萧秋晚抬了抬眉毛,“多喝水,多吃蔬菜水果,你知道医生么,总是习惯性的啰嗦着。不用太在乎他们的话,只要别当耳旁风彻底放飞自我就好。”
乔帆莞尔,清冷的目光虚无地停驻在萧秋晚脸上,“尽人事听天命吧,我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好。可能,撑不到手术了,也可能过不了手术后的不良反应。如果发生什么,别太为我难过就好。”
“为什么?”萧秋晚忍不住抓住乔帆搁在桌上的纤手,光滑柔软仿若无骨;只是太冰了些,让人不由自主想收紧十指来温暖,又生怕用力过猛捏疼了她。
“我有心理准备的。”乔帆忍住鼻腔中呼之欲出的酸涩,淡定的移向窗外,反问道:“已经尽力配合医生了,可你们不但需要大张旗鼓的调设备,还得不时沟通我的身体状况。”
“我只想确保万无一失。”萧秋晚赶紧解释道,却发现这理由连三岁小儿都骗不过去。
“人贵有自知之明。”乔帆收回目光,轻轻抽回手,“不瞒你说,这次来意大利,我连骨灰盒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