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萧秋晚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之前他只觉得乔帆由于受病痛的折磨有些懊丧，没想到竟然连后事都已经准备好了。按照杜白调查上写的，她也才不到22岁，同龄女生还在享受纯真美好的大学生活，而面前笑靥如花的美人却即将飘零在异国他乡。

“我不信。”萧秋晚固执的摇摇头，“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听冯医生的啊。”

“自始至终，割舍不下的人是你。”乔帆温柔的笑着，仿佛只是在讲述一段事不关己的陈年往事。“不过我还是会配合治疗，万一真的有医学奇迹发生呢？”

晚风穿过窗台，撩起佳人如云鬓角。喧闹声渐渐自远而近传来，餐厅播放起低沉的大提琴曲。

“换个地方，咱们已经坐的够久。”乔帆灵巧起身，目光不知不觉落在远处酒吧街亮起的点点星火上。

萧秋晚想了想，还是到停车场开上了辉腾，毕竟乔帆体弱，万一半路忽然不舒服也好有个休息的地方。

“你喝，我不喝。”他幽深的双目盯着路面，尽量把车驾驶的平稳些，“抱歉，至少现在得有一个人保持清醒。”

乔帆微微颔首，她知道经过方才的对话，萧秋晚对病情已经不再避之不谈。慢慢的，应该也能接受卧病在床、进而甚至不醒的自己。那样，等跟着上帝离开人世的时候，他应该不会太难过吧。

夜风带着些微凉意袭来，萧秋晚体贴的将后座上准备好的外套罩在乔帆身上，看上去像个巨大的斗篷。乔帆嗅着上面好闻的檀木香，扶着车门钻了出去，借着过长的衣袖做了个甩水袖的姿势。

杨柳腰、芙蓉面，月上柳梢头，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今晚，我要不醉不归。”乔帆晶亮的双眸俏皮的眨了眨，仿佛方才的哀伤沉重只是戏台上司空见惯的唱念做打，丝竹管弦泣诉起百味人生。瞬间灯光亮起，谢幕散场，退开沉重的木门，阳光正好，熙熙攘攘的人群鱼贯而出，走入车水马龙的街市里。

乔帆所谓的放纵疯狂不过是点了三四杯果味鸡尾酒，萧秋晚看在眼里，端着加了冰块的蓝山咖啡沉默相陪。佳人一反常态，轮番浅尝着面前缤纷的酒液，须臾便有红云飞上颊间。

她眼波迷离，愈发大胆起来，清吧里暧昧的光线让年轻男子的轮廓更加醒目。乔帆顺势靠在萧秋晚肩头，摇晃着咖啡里的冰块轻饮一口。

“你不能混着喝，对吧。”这一切被萧秋晚看在眼里，轻而易举就得出了答案。“之前看你的直播也好，发给我的照片也好，桌上从来都少不了酒。只是没有一次见你混喝过。”

一根细腻白皙的手指冷不丁封在唇齿之间，“我嘴了要耍酒疯的，你怕不怕？”

萧秋晚嗔笑一声，“随你，不伤人就好。”

乔帆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浓云般的阴影，“之前冯医生给我发文件了，说不久以后就要手术，还说，不宜长时间旅行。可是除了四处游走，还能去哪里？能在良辰美景里多浸染一阵，没准下辈子做个绝色佳人也说不定。”

“你还希望有下辈子吗？”萧秋晚捉紧乔帆冰凉的手指，目光灼灼如炬。

美人仗着三分醉意，发出银铃般的轻笑，“不要了，命运就像盲盒，一次次从谷底爬出，又重新归回原地。我太累了，干脆就这样吧。不过这辈子也算够本了，演过那么多经典故事，比许多人几辈子经历的事都多。”

萧秋晚忍不住手臂一紧，喃喃自语道：“远远不够的，比如，还没来得及教你下围棋。”

“还有时间么？

温香软玉在怀的男人身子一僵，又认真想了一会儿，“不是说要去环境优美的地方吗？过几天我带你回家可好。”

乔帆本来也没有酩酊大醉，被萧秋晚看似不经意的话吓得清醒大半。“别，冒冒失失带回个来历不明的女的，只怕咱俩都要被再三盘问。”

“你对我又了解多少？”萧秋晚轻抚乔帆的头发，眼中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我听人说，说你是贵族后人。”乔帆艰难地对抗着酒精带来的眩晕感，“不过看你的做派也能猜出来，肯定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好男儿。”

“你说的没错，可家里现在也只剩我一个人，带你回去这个主，还是能做的。”萧秋晚柔声劝慰道，“就怕房子太老，你住不习惯。我家离那不勒斯很近，到时候手术动完了，还能接你回去修养一番。”

乔帆虚浮的趴在萧秋晚怀里，男人灼热的体温透过丝绸衣料，暖暖的很是舒服。没等她想好怎么接，感觉右手小指一暖，低沉好听的男声随即想起，“咱们拉钩，不许耍赖。”

见怀中人并无过多动作，萧秋晚大着胆子将想法继续说了下去，“过几天咱们先回去适应下，我也吩咐人为你术后康复做准备。有什么想法尽管跟我说，冯医生估计你的后续治疗至少得三四个月——这还是在顶乐观的情况下。不过也没关系，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可以教你下棋，你也可以重新开开直播。”

“后续治疗据说很难受，我从网上查到的，有许多病人由于受不了痛苦折磨，即使手术成功最终也选择了放弃。”

萧秋晚心几乎揪成了一团，“没那么严重，网上都是夸张博人眼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人为争流量，多离谱的谣言都能编造出来。”

“可你也不能总这么陪着我呀。”乔帆吃力地支起身，怯生生地抬头与萧秋晚对视，“我听说你在国内还有很多产业，何况禁赛只有三年，之后还要继续打比赛的，对吗？”

萧秋晚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同样的问题冯临渊也问过，他笑而不语还被谐谑耽湎爱情，被冯专家嘲笑了好久。而当杜白作出同样的疑问时，他只是淡淡的打住了这位壮着胆子的助理，让对方好好去问经纪人。

“对了，如果之后在媒体上看到我的绯闻，不用特别意外。”萧秋晚突然加上这句友情提醒，然后微笑着挂断了电话。

摸不着头脑的小助理赶紧和经纪人联系，试图了解其中的二三事。经纪人告诉小助理，可能过段时间会有棋王的绯闻爆出，顺便做空股市，也对行踪不定的萧秋晚有着一个最好的解释。

“dennis究竟是真正的恋爱，还是另一场商战的开始？”放下电话的杜白自言自语着，拉开冰箱门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自从跟了这位所向披靡的天才级棋手，独白觉得自己也跟着长了不少见识。瑰丽的、华贵的、众人趋之若鹜的，以及丑恶的、阴暗的、鲜血淋漓的。

“一切都是人性，只要在人世间行走，就得彻底学会磨牙吮血的丛林法则。当然，行为举止还得像个真正的绅士。”萧秋晚晃着红酒，洋洋得意的庆祝自己夺回了本该拥有的房产。而杜白的内心则被对手一小时前送来的血书弄得直犯恶心，尤其是对着殷红的酒液与红色桌布上陈列的顶级金枪鱼大腹刺身和三分熟的和牛小排。

“习惯、享受、然后痴迷。”萧秋晚碧绿的眼眸在意大利水晶灯的照耀下明艳不可方物，杜白咬着牙点点头，想着这份工作带来的丰厚奖金，勉强地道了声贺。

后来，杜白跟着萧秋晚四处见世面，经历无数明枪暗箭、腥风血雨，才懂的为何几乎战无不胜的萧棋王眉宇间总含着股阴郁消沉，举手投足间也都带着郁郁寡欢。再后来，听萧秋晚无意间说起少年事，杜白对自己这位声名显赫的老板除了五体投地的拜服，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或许恋爱了会改观，杜白想。无论之后的绯闻出发点是什么，都希望dennis先生能够幸福。

萧秋晚揽着乔帆，离开渐渐嘈杂的酒吧，回到了车里。不等他点着发动机，乔帆抢先一步打卡顶棚，璀璨如碎钻般的星子闪烁在头顶。清凉的夜风带着花草幽香吹散日间的焦灼，沁人心脾。

“咱们再飙一次车，好不好？”

美人的目光停驻在萧秋晚脸上，毛茸茸如猫爪般让他不忍拒绝。尽管如此，萧秋晚还忍不住开口问：“刚喝了那么多酒，你确定没事？”

“星光闪烁，银汉迢迢，正是放浪形骸的时候。”乔帆话音未落，强大的推背感袭来，她被压在座椅上，只感觉周身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

“辉腾可不是个好的飙车工具，勉强凑合下吧。”萧秋晚熟练的将油门踩到底，笑嘻嘻的说。

乔帆闭着眼，用心感受着久违的风驰电掣。意识渐渐模糊，似乎回到了昔日在湖东剧社的傍晚，在蝉鸣与蛙声中一遍又一遍的排练着。一系长衫的奚老手持戒尺，悠闲的踱着方步，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注意着周遭的一草一木。一旦有小学员偷懒，戒尺便”啪“的一声落在皮肉上。虽然听着响亮，可当事人能感受到奚老是收着力度的，不过是善意提醒兼杀鸡警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