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帆的直播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毫无悬念又占领了当天的热搜。等第二天一早萧秋晚无意间刷微博发现此事,本想找乔帆一问究竟,看着紧闭的房门却觉得无从说起,只能闷着一肚子火下楼吃早餐。
管家按之前他的吩咐,特地安排了中西餐点各半。萧秋晚看着满桌玲琅满目的菜品兴味索然,胡乱应付着吃了些,便拿起桌子上的报纸看了起来。
给sally小姐送饭的女佣拿着空篮子走过来,递上一只粉蓝色的便签纸。萧秋晚打开一看,娟秀的花体意大利文两三行,先是对主人无微不至的照顾表示感谢,然后请他带上乔帆的所有病历前往详聊。
萧秋晚看了眼乔帆的房间,似乎人还在熟睡,并没有太大动静。于是让女佣给sally小姐挂电话,约了稍后的时间聊聊接下来的后续治疗。其实之前冯临渊也交代过,乔帆体质比较差,需要经过一段调理才能进行后续治疗,于此同时,还要注意病人心理健康。毕竟从日常的相处中冯医生发现这位特殊的病人内心细腻且极其有主见,估计兴头上来,连萧秋晚都劝不动她。
乔帆醒来时发现外面阳光亮的刺眼,索性赤着脚下床摇下窗帘,又从墙边的小冰箱中取出法国矿泉水来喝。没想到这么一来二去,仅有的一点睡意也烟消云散了。她想了想,这个点国内应该是后半夜,金雪应该宿醉未醒,谭芹芹则沉浸在梦乡中不能自拔。浓重的悲凉孤寂感顿时笼罩了她全身。思来想去,还是试探着给柯青发了条信息,反正艺术家的生活通常既不可理解也不可理喻,一切都随心所欲惯了,就算打扰到问题也不大。
过了两三分钟,柯青回了微信给她。说自己刚结束新的作品,紧接着就是一幅灿烂的水彩风景画。与传统作品与众不同的是,这幅画除了正中间的芳草阁楼,流水潺潺之外,远处用浅淡青色勾勒出几朵气势磅礴的乌云来。再定睛一看,原来看似岁月静好的景色正暗藏端倪,树是斜的,楼是歪的,廊下挂着的雕花琉璃盏是摇晃的。
“湖东剧社要出新作品了,可惜演员并不出名,唱功也不咋地,所以许多票没卖完。”柯青意犹未尽的打字过来,“光是看剧照就少了你当年的味道,可惜你专注在谈恋爱上,无暇顾及这些。”
乔帆本来准备跟柯青闲扯,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才慢慢的把之前说了一半的删除的一干二净,顺势问道:“湖东从来都以质取胜,排演一部新剧至少要大半年,遇到难得的经典曲目一两年才排好也是常有的。这次是什么剧目,怎么一下子这样仓促?”
“白蛇传。”柯青龙飞凤舞的发了个蛇的表情过来,“水漫金山。可惜唱的不算悠扬,身段虽然苗条但不免僵硬,首都的汇演除了几个老外拍手叫好之外,老戏迷们哀叹连连。”
“也许是我买的vip座缘故。周围观众多半上了年纪,感觉眼光毒辣的很。”
乔帆没来由想到当年奚老当社长时,从来以高标准严要求面对每一出折子戏,所以慢工细活之下必出精品。可惜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她自己和现任社长也不算熟络,只是合同没到期,所以照约定定期排练而已。现在她几乎处于半退隐状态,奚老又年事已高神智不清,剧社自然顺应市场经济以利益为重,何况最近母公司东湖星熠也出了问题,估计剧社经费变得紧张,管理者慌忙回本乱了分寸也正常。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门被轻轻的敲响,吓得乔帆忙罩了件宽松的长外套起身开门。只见萧秋晚一脸凝重的站在外头,旁边跟着一身休闲装扮的sally。
“乔小姐,我刚才跟萧先生谈过,后续治疗需要你本人的高度配合才能达到比较好的效果。所以希望你不只是配合着被动完成治疗,之前的准备工作和涉及毒副作用也希望你能有所了解。”sally的笑容一贯亲和而温柔,却让乔帆本能警觉起来。
“毒副作用?”乔帆皱着眉头咀嚼着,却发现自己对此毫无了解。
”咱们先下楼,等乔小姐准备好再进行详谈。”萧秋晚插话道,“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详细的为我普及下病理相关常识以及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
sally点点头,跟着萧秋晚下楼去了。在sally转身的那一霎那,萧秋晚猛的回头,对乔帆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乔帆草草洗漱,略微扑点粉描了个眉毛,就下楼去找萧秋晚他们。
sally一边喝着香气馥郁的大吉岭红茶,一边低声道:“刚才我们说起治疗开始的准备阶段,主要是用蛋白和人造血清增强病人抵抗力,而在接下来的阶段,我们需要在病人体内培养大量白细胞和巨噬细胞,为的是之后能够彻底将体内的恶性肿瘤吞噬干净。换句话说,这是一场恶战。”
乔帆轻巧的坐在萧秋晚身旁的椅子上,白皙的双手随即被萧秋晚有力的捉住了。她愕然发现,手心从来温暖干燥的世界棋王此时指尖竟如霜雪般冰凉,甚至还带着些难以察觉的颤抖。
“会有生命危险么?”乔帆举手打断道。
“会,不过概率不算太大。与个人体质以及求生信念直接挂钩。之前你住院的时候冯院长安排了大量脱敏治疗,也是希望将这个阶段风险降到最低。”
“你会发抖、会低烧、会呕吐,甚至会突然神智不清陷入昏迷,这些都是正常现象。”说到这里,sally表情变得极其严肃,“这时候,如果病人因为受不了而扛不住,或者家属心疼起来选择放弃,就会直接导致功亏一篑。到时候即使重新回那不勒斯去找冯院长,最好的效果也只能是保守治疗。”
萧秋晚的手指一下子紧紧握住了乔帆,保守治疗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理解为等死,中外医院对此都是差不多的处理。
之前在医院乔帆找机会和冯临渊深聊过,知道自己其实用的是一种比较罕见的治疗方法,换句话说,这种方法在国际上还没有得到普及,只是在北美的几个医生中有着成功案例。巨噬细胞在体内的培养势必消耗病人的大量营养和体力,对病人身体的伤害甚至不亚于传统疗法中的放化疗。而这种疗法的好处是即使病灶发生转移,由于巨噬细胞和白细胞随着血液循环具有流动性,也能干净的清除体内已经扩散的病灶。尤其是乔帆这种病灶特殊没有机会进行大面积切除的,尝试着进行这种新型疗法比传统的保守治疗胜算要大得多。
乔帆听着sally平缓的陈述,鼻子酸酸的,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快要流出来的泪水。她沉默片刻,挣开萧秋晚的手,端起面前已经凉掉的红茶喝了一大口。
“sally小姐,我想尽快开始治疗。”乔帆露出招牌式的甜美微笑来,仿佛即将遭遇的不过是一场略微棘手的冬戏夏拍。
“鉴于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过个两三日我们就可以开始。这几天我会向那不勒斯的医院借用一名相关科室的主治医师和一名麻醉师,处理在治疗过程中可能发生的并发症问题。”sally对乔帆投以赞许的目光,这位有着丰富经验的护士小姐实在没想到看起来娇滴滴的大陆女明星面对疾病时能忽然变得极其坚强和勇敢,甚至比陪伴在身边的恋人更加镇定。
“我要几条你的领带,最好是戴过几年,半旧的那种。”sally小姐回自己住处之后,乔帆扑到萧秋晚怀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萧秋晚抚摸着乔帆丝缎般的长发,深深舒了口气,“为什么要旧的?”
“因为我想尝试不打麻醉药。之前冯临渊跟我讲过后续治疗的方案,如果全身麻醉,很可能会造成今后肢体末端敏感度的降低,这对于一个处在事业上升期的演员来讲,是致命的。”乔帆抓着萧秋晚的燕尾服,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你还在国内的时候,我在院长办公室利用内部系统查询了仅有的一些案例。这种疗法副作用大多数无非是呕吐、晕厥与剧烈疼痛。既然当年我能在暗无天日的废墟下坚持近百小时而获救,现在也一定能坚持着撑过去,尽快重回舞台。”
萧秋晚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我用过的。”
乔帆轻轻收紧手臂,无限眷恋的嗅着萧秋晚身上清冽的薄荷味道,“我在难受时可能会想咬些什么,如果上面沾染了你的气息,在迷茫中找回家的路会容易些。”
“如果你不介意丝绸领带被我咬烂的话。”乔帆娇俏的抬起头,目光清亮如泉水,直看到萧秋晚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