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的发热之后,紧接着的就是剧烈的失温。乔帆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着。萧秋晚从房间里取来柔软温暖的鹅羽被,却依就阻止不她体温的下降。
最后还是sally过来给乔帆进行肌肉注射才稍微缓解。“一般这种情况之后,病人体内的癌细胞会向免疫系统发起猛烈攻击。这往往是最后的反扑,如果能挺过这一关,至少生命危险就肯定没有了。”sally信誓旦旦地说,“我先回房间准备物理镇痛的药物。”
萧秋晚微微颔首,目送着sally在一抹橙暖橙色的斜阳中离开了大厅。乔帆裹紧被子,在一旁温柔的酣睡着,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不期而遇的噩梦。萧秋晚坐在床沿上,环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把脸贴在微凉的肩膀上。
一阵潮水般的倦意袭来,萧秋晚的眼皮子越来越重,索性就着软杯香枕与怀中佳人小憩片刻。这几日他虽日日与乔帆共处一室,入睡时也努力克制着自己,最亲密不过隔着手臂宽的床沿掌心相贴。如今与心上人头一次同床共枕,非但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异常,倒是如在沙漠中颠沛流离许久的旅人遇到甘泉般沉湎其间,又像寒冬腊月风雪夜归人终于能坐在家中的暖炉旁喝一碗滚烫的汤水般怡然自乐。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枕边的乔帆含糊不清地喊了声疼。萧秋晚慌忙起身,皱着眉头拧开床头灯,发现乔帆的额头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嘴唇苍白如同宣纸,想必已经疼了很久。
他慌忙发信息给了sally。又小心翼翼的揭开被子查看她的状况。白皙的手腕上被不省人事的挠出偏偏红痕,深的地方还带着几缕血丝。
萧秋晚忍着心疼,把乔帆蜷着的双手打开,握在掌心。“实在疼的话,你可以挠我。”他认真道,“千万别再伤害自己了,咱们能走到这最后一关着实不易。”
姗姗来迟的sally急忙开始为乔帆冰敷。萧秋晚抱着胳膊在一旁聚精会神的观看着,心不知不觉也随之提了起来。sally的动作很小心很专业,不省人事的乔帆却还不时发出细微的□□。
“她现在神经处在最敏感的时刻,又没用麻醉,想必浑身上下都能感觉道蚀骨般的疼痛。”sally柔声解释着,“不过这并不是坏事,至少证明在之前的治疗中,神经系统和内脏都没有受到太大损伤。”
“谢谢你。”萧秋晚郑重道,“这么多天辛苦了,等她醒之后,我会跟你们冯院长如实反映这一切,到时候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尽管提。”
sally揉揉熬红的双眼,“都是份内之事,病人能够早日恢复比什么都要紧。”
结果接下来的一整个日夜中,乔帆的情况时好时坏,不但发热与失温毫无征兆地循坏着,就连疼痛也没能得到太多缓解。她开始抓挠、磨牙、呼吸急促,sally虽然很有经验地处理着面前的一切,却也还是紧急跟冯临渊报告了现在的情况。
萧秋晚坐在床前,握着乔帆细瘦的手腕,愁眉紧锁、一言不发。乔帆脑袋一偏,嘴里垫着的丝巾掉了下来,上面的殷红血迹触目惊心。
“我知道你迷恋我。”萧秋晚忍着心头的酸楚,摩挲着枕头下露出的宝蓝一角。“我都证据在握了,你就不能睁开眼看看我吗?”
乔帆依旧不省人事,齿间发出细小尖锐的碰撞声。
萧秋晚灵机一动,小心翼翼地把枕头下压着的蓝色织物抽了出来。这是他十多年前第一次拿到世界级别的围棋冠军时,出席发布会所系的领带。终于能堂而皇之的站在镁光灯下扬眉吐气,初长成的混血少年分外兴奋,自然也将这条带着纪念意义的领带好好保存在衣柜深处用作留恋。
绸质缎面在灯光下散发出清冷柔软的蓝色光晕。萧秋晚默默把它叠好,学着sally的样子垫在乔帆齿间。“你真迷恋我的话,就赶快打败体内的癌细胞,睁眼看看我现在的模样。真的,从来没有为一个人这样担心过。”
“冯院长刚结束今天的专家会诊,决定马上就驱车来这里。”sally结束了与冯临渊的通话,走过来为乔帆进行物理镇痛,“院长还请我转告您不用担心,到这一步胜算已经有七八成,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极低。”
萧秋晚腹诽着,自己要的是万无一失,而不是模棱两可的胜算。理智却也清醒的告诉他医生和律师一样,在专业上用词通常十分严谨,如果不是和冯临渊有着十多年的消息,只怕这个预测都不会透露给他。
罗萨尔庄园的夜如深谷幽潭般漆黑寂静,萧秋晚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心上人静谧苍白的睡颜,默默无话。
sally则安静地坐在雕花的古董家具上,用平板记录着乔帆的病情。老管家默默的走进来,给二人准备了些精致的甜品和咖啡作为宵夜,却没人有心思进行品尝。
不知过了多久,虚掩着的厚重铜门被轻轻推开,一束皎洁月光照了进来。高大圆润的身影轻车熟路跨了进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的倒退了半步。
昔日品味良好、秩序井然的大厅内,价值千金的古董家具纷纷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本该摆在卧室深处的两张大床。昔日神采奕奕的好友不知不觉瘦削憔悴了很多,头发凌乱、眼眶乌黑,只是那双湛绿的双眸依旧炯炯有神。
“dennis,不会有事的。”冯临渊走到萧秋晚面前,和往昔一样捶了捶他的肩膀,“sally每天都会把病情记录发给我,遇到波动比较大的时候我也会组织院内专家会诊。以乔帆入院前的身体状态,眼下这个结果可以打满分。”
萧秋晚无声地笑了笑,目光又略略黯淡下去。“挺担心她的,这么严重的病,又强撑着不肯用麻醉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冯临渊顾不上和萧秋晚寒暄,径直蹲坐在床前查看乔帆的病况。此时疼痛已经不那么剧烈,病人正呼吸平稳的熟睡着。冯临渊握住她的下颌,取出嘴里垫着的眼熟织物,无奈笑了下。
“至少能肯定乔帆对我的不舍和迷恋,所以也希望这些东西能牢牢拴住她,别轻易撒手而去。”萧秋晚哑着嗓子道。
冯临渊点点头,“这一点,在手术台上我就发现了。现在看她怀里抱着你的旧睡衣也能感觉出,你见解的百分之百正确。对了,如果我有这么一天,你就把夏静言的综艺发言节选下来,在我耳边轮番播放,效果肯定比一切良药都要强。”
sally勾起嘴角,没想到院长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和萧棋王幽默,紧绷的神经也不知不觉松弛下来。这时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于是在甜点盘里选了块带巧克力碎的芝士蛋糕,就着冷咖啡狼吞虎咽的开吃。
“dennis,跟管家说,我要现出炉的马苏里山羊奶芝士香肠披萨,配俄罗斯红菜汤,还要一碟冷盘烟熏三文鱼。”冯临渊头也不回的发号施令,这些都是罗萨尔庄园秃顶大厨最拿手的菜肴,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在治病救人的同时也别亏待了自己的肚肠。
看着sally瞠目结舌的模样,冯临渊笑道:“我从十几年前就是这里的常客,现在忙起来倒来的少了。你待会儿也一起尝尝,味道真的不比罗马的米其林三星餐厅差。”
萧秋晚给管家发了信息,回到乔帆床前,看冯临渊龙飞凤舞的在餐巾纸上写了张处方交给sally,对方则娴熟的从药箱里取出药品进行注射。
“应该过会儿人就可以醒了,要不要上去睡一觉,免得待会儿过于兴奋,导致体力不支。”冯临渊撇撇嘴,目光不动声色滑过墙壁上挂着的人像画。
“不必了,床都搬了下来,还需要舍近求远上楼吗?”萧秋晚淡淡地说,“我撑得住,以前进行人机对战集训的时候,那个留小胡子的日本教练也让我几天几夜不睡觉过。”
“东洋人很变态的,他们把这些违反医学准则的行为叫做磨练意志。”冯临渊对着散发着浓郁奶香的披萨大快朵颐,“不过说真的,我要是有他们的定力,估计早就恢复国际超模的体形。”
“你何时瘦过?我怎么不记得?”萧秋晚谐谑道,忽然听病床上的乔帆微弱□□了几声。
“乔小姐醒了。”sally惊喜道,“感觉怎么样?”
乔帆有气无力的点点头,“一切都还好,也不怎么疼了,就是口渴,想喝水。”
萧秋晚闪身上前,从骨瓷壶中倒出早已准备好的桂花茶来喂她。在场的其余两个单身狗面面相觑,又若无其事的扭过头,专心对付面前的食物。
笼罩了十多天的生死阴霾终于散去,晨光熹微间,东方泛起片片鱼肚白。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