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恶念,并非异事。
大道不分善恶,明心见性、照见本性,既然本性非善,所思所行为恶,又有何疑
然而,洪荒之道基于天道,讲究克己节欲、无为清静,如以前魔界未出之时,厮杀算计都是寻常,一有了魔界,本来正常的事情反而被划分出来。
这正如文烛珏上辈子看过的一句话,因为有了阴影,从此才有光与暗的区别。
其他不知晓的人还能肆意放纵,通天这种知道得多了,反而心生忐忑。
文烛珏扭头,看了一眼沉浸在毛茸茸中的通天,好吧,也没怎么忐忑的样子。
“你这种症状多久了”
“几百年吧,师尊合道后。”
“有幻觉吗”
“没有。”
“除了想法偏激,气息可有不稳,或者道基变化”
通天闻言,从动物园中抬起头,一脸震惊“入魔还会影响修为”
“道祖怎么和你们说的魔界”文烛珏也疑惑了,莫非现在的入魔与后世概念不同
通天茫然道“师尊只说魔界之人行事肆意妄为、不尊天命、喜恶厌善、狡诈多端,尤爱惑人心神,半句话不可多信,任何人都可能入魔。”
你确定这不是道祖的私人控诉
魔祖你做了啥,把人霍霍成这样子,合道了都不忘记倒苦水
文烛珏心中疯狂吐槽,不清楚是鸿钧也对入魔不甚了解,还是不愿多说。
说到底,现在的入魔和后世有区别正常,毕竟魔祖还在外面搅风搅雨,真想要人,直接掳到魔界都行,但传统方法差距应该不会太大。
至于通天把标签顶自己头上他倒不奇怪,现在的洪荒,本就没有绝对的善良,老好人红云都能投奔魔界,行事无所顾忌的通天搁一些后世的小说中,甚至能直接充当亦正亦邪人设。
文烛珏默然片刻,忽地问道“你不服天命”
通天面上闪过一丝惊讶,接着,他抚掌大笑起来“果然,还是虫虫你懂我”
下一秒,他神色肃然“我知道,以我来说这句话十分可笑,但众生平等,皆应自由,若全然遵循定数,与提线木偶又有何区别。”
他目光灼灼,近乎逼视,但眼底最深处可以看到一丝微不可查的忐忑。
文烛珏怔怔出神。
其实他也是根据未来通天创立的截教教义猜出来的,既然是立教之本、证道之基,必然不会是头脑发热的成果,只能是很早以前就确立的道路。
截教,有教无类、截取一线生机,其实是最接近后世众人的思想,所以才作为封神反派引发诸多共鸣。
然而,对于普通人来说,其实很难察觉到天道的“定数”,对那一线生机自然无法生出强烈渴求。
以前的文烛珏亦是如此。
不过现在,刀已经悬在头上,他对截教的教义也有了更深的感悟。
“天道不容。”他没有多说,只是一字一句,把自己的担忧与支持传达过去。
通天嘴角的弧度扩大,他伸手,重重拍了拍文烛珏的肩膀“吾道不孤。”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空间安静下来,但这样的寂静没有丝毫尴尬,反而奇妙的氛围笼罩这片区域,平缓的心跳胜过千言万语。
对于修道者来说,同道中人是形容关系的最高赞誉,尤其当你走上一条无人理解的道路。
洪荒看似自由,其实越是触摸本质,越是能发现那些条条框框的定数。
出生看跟脚,血统定上限,天道相助,走路上都能捡到灵宝,若不然,到手的东西被抢还会结下因果。
越是修为高深,越被天道视为棋子,只有强大的棋子才能挑动世界局势,让天道的车轮滚滚而过。
如果说不变强那么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杀你不需要负任何责任,连成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以通天所站的高度,他更能深刻体会到这种无力,但同时,他盘古嫡传的身份、继承的开天功德,又让他某种程度脱离漩涡。
三清是不一样的,天道把他们的道路已经规划好,他们一路走来,固然有遇到危险,但总不危及存亡,而最重要的鸿蒙紫气与先天灵宝,更是直接塞到手中。
所以,同样看清这个世界,老子选择不问世事的超脱,他也确实能做到。
元始高高在上,划出尊卑,视自己与众生不同。
只有通天,傻乎乎跳下来,沾了一身泥泞,还想为沼泽中的困兽开辟一条道路。
虽然脱离沼泽,外面也不是一片坦途,但至少能选择方向,也能选择天空或者海底,为自己的道路承受后果。
“你不是入魔。”
“啊”
通天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跳跃,嘴一张,显得有些呆傻。
“你明晰了自己的道路,应该是要斩尸。”
文烛珏十分冷静,他受过专业训练,绝对不会笑场,如果笑了,代表他真的忍不住。
“哈哈哈哈你是要斩恶尸啊,傻瓜”
“真的”通天一脸懵逼,“可我没闭关,只闭到半途就放弃了啊。”
“斩尸讲究机缘,有时候心念一动就斩了,不是非闭关不可。”
“这样啊,不过虫虫你又没斩尸,你怎么知道”通天瞪圆眼睛。
文烛珏哼了一声“我就是知道,听我的,没错。”
他点着通天的胸口道“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压制恶念,而是尽量引导,待恶念成长到一定程度,选择一件合适的先天灵宝寄托,则可斩尸成功。”
“恶念也是你自己,是你心中趁存在的想法,无需担心,直面即可。”
“我没担心自己,我担心二哥。”通天嘴一抿,“要是真把二哥捅了,就算解一时之气,后面可怎么办。”
文烛珏听闻,哭笑不得“元始也是斩的恶尸,他难道没有提醒过你吗”
要说老子的经验包无用还说得过去,毕竟他是传统顺序,由善尸始,但元始可不是,难道他隐瞒了诸多细节
然而通天眉毛一竖“他根本不告诉我,只说斩尸,我多问两句都发火,谁知道他什么毛病”
文烛珏摸了摸下巴,思量片刻,看向通天道“那估计还是因为你。”
“嗯”通天不明。
“既然你的恶念与他有关,而且情绪还比较负面,你们相熟的人少,能引起情绪的存在更少,他估计也对你生了恶意,自然不好多说。”
通天一噎,憋屈道“他可以避开这部分。”
但以元始的性格,肯定迁怒你了,莫非还会为你着想吗
文烛珏面露同情,熊孩子显然不够了解他二哥啊,面子大过天,弟弟算什么。
“罢了。”通天心胸开阔,郁闷不到三息,转眼高兴起来。
“这么说我不用去魔界,我们还能见面啊”
他晃着文烛珏的肩膀,笑盈盈凑过来“要是入魔,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还准备和你一起去血海把冥河解决了呢。”
文烛珏脸一热,把他的头推开,没好气道“冥河还没复活,怎么解决,你可多操心自己吧。”
“我知道。”通天炯炯盯着他,“你懂我,不会劝我,所以才担心我,是也不是”
文烛珏叹了口气“我曾经听过一个说法,一个人如果能按自己的想法过完一辈子,那么无论别人怎么看,对于他自己来说,这就幸福的一生。”
他转头,目视通天“既然已经决定了道路,就一直走下去,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走投无路,而是中途后悔,后悔得多了,自己也会面目全非。”
通天静静盯了他十几息,重重一点头,眼眸深邃如渊。
通天走了。
既然要斩恶尸,还是要把恶念引出来才行,然而在文烛珏身边,他根本生不出恶意。
目送他离开,文烛珏仿佛看到了三清决裂的那一日,隐患已经埋下,随时有爆发的可能,通天对自己选择的道路避而不谈,何尝不是因为明白,两位兄长绝不会认同。
但仅仅因为亲人的不认可就放弃的话,也不会有未来的截教教主了,所以,一切注定的事情终究会发生。
文烛珏顿感惆怅。
他的穿越仿佛改变了许多,又仿佛什么变化都没有带来,那些不为人知的背后,有多少挣扎,谁也不清楚。
洪荒太大,哪怕最顶尖的存在,留下的痕迹,也只在划过天空的那一瞬。
不过,若他真完成罗睺所期,恐怕就会掀起足够的海浪了。
这样想,他竟然还有那么一点儿期待与动力。
毕竟,什么都在天道算计中的话,岂不是太无趣。
与天斗其乐无穷,但天道真正可显,也只在洪荒,没有足够的实力,你以为是在与天争,其实是在斗空气。
文烛珏轻笑,余光看到一只羚羊跑过,顿时,他一僵,自己回来干什么来着
蓝角他的坐骑呢他那么大个坐骑总不会被人论斤卖了吧
虽然是当宠物养,但好歹也养了上千年,在文烛珏心中,除了通天就是他,不可能不管死活。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让通天帮他算一卦,他和蓝角又没有契约,满洪荒找一只羊,还是长了腿的,简直比大海捞针都困难。
文烛珏捂头左看右看,希望能从草地的啃咬痕迹找到线索。
然而,数百年过去,草都换了几茬,哪儿还能看出什么。
“算了,先问问附近的小妖吧。”文烛珏低声自语。
不过他心中已经蒙上一层阴影如果仅仅出门换口味,蓝角不会这么久不回,除非身不由己,回不来了。
帝俊收拢人心的手段比罗睺也差不了多少,这一点,在文烛珏找小妖的过程中才发现。
明明他之前询问时,大部分妖族都对妖庭不怎么认可,如今野生妖族却少了一大半,能跑的都投奔了妖庭。
站在一颗还没化形的柳树面前。
这种树妖,除了偶尔被各路野兽磨牙,被小妖劈成材料,几乎遇不到什么危险,所以活得长久,但同样,也会比动物更难化形,更需要时间的积累。
文烛珏挑选的这一株大约在七百年左右,正好是蓝角失踪之前,这个岁数的兽妖附近已经消失,幸好有树精。
“大王有何吩咐,小妖听候差遣。”
柳树把枝条抖得哗啦响,树皮上的脸皱得比姥姥还恐怖,好似在哆嗦。
文烛珏对欺负这种老弱病残毫无兴趣,虽然按年纪算,他才是老。
他形容了蓝角的外表后,果然得到一个模糊的回答,大约五百年前,蓝角曾经经过这里,往西南方而去。
西南,文烛珏想不出他去那边做什么,不过只要一路问下去,总能找到线索。
他抬脚,正准备离开,又想起妖庭,转头回来“之前妖族说妖庭不敬天道才迎来雷劫,怎么又都去投奔,是生了变故”
“这、这”在文烛珏劈柴火的目光威胁下,柳树期期艾艾道,“妖族有大圣说,雷劫是天道有缺,况且妖帝能引星辰之力,供众妖修炼,大家都误会陛下了。”
文烛珏微微眯眼,星辰莫非周天星辰大阵现在就已经出现
至于什么误会,他可不信,不是说他认为雷劫与帝俊相干,而是妖族可不都是听什么信什么的傻子,谣言无风而起已经足够奇怪,怎么会突然又翻转。
要他看,蹭星辰之力才是真正的目的,反正能去妖庭的都已经化形,他们是雷劫下的幸存者,对妖庭自然也就没了意见。
这就像某宝的降落伞,清一色好评,想差评的只能地府抗议,活人看不见。
这方面看,帝俊脑子比祖巫好用得多,他已经参悟出世界上的一条真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而巫族还抱着谣言死不放手,只会让越来越多的存在生出窥觊与贪婪,毕竟,如果不是真的,你防备那么严实干什么
以妖族在洪荒的占比看,马上巫妖摩擦就会加剧,到时候他也该下第二次鱼饵。
脑子里转悠着阴谋诡计,文烛珏也没忘记他的坐骑,毕竟太多次,再忽略,有可能真的找不回来了。
一路询问,越走越远,他眉毛一挑,心中有了猜测。
这只跑路的云羚羊明显有着明确的目标,路线虽然时有弯折,但只是为了避开某些存在的领地,总体还是一条直线。
而且,越走,离他当初遇见对方的地点越近。
回家探亲
文烛珏稍稍放下心来。
只要没生命危险,其实他并不在乎蓝角愿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毕竟一开始,除了通过对方多了解一些洪荒情报,也是因为独自一人太不习惯,需要一个能说话的对象,哪怕一头羚羊。
干脆去看看他是否安好,要是没出事,直接放生算了。
文烛珏把心中微微的不舍抹去,他不喜欢孤独,蓝角又岂会喜欢,任何人都喜欢和同类在一起,更有安全感。
走到这里,妖族越来越多,不少聚群而居的妖族领地分隔成一块块,是他未见的风景。
之前在洪荒行走的时候,这些弱小几乎从不冒头,更别说光明正大占据地盘。
文烛珏经过时,总会惊起一片骚乱,但都没有逃跑,看来背后有力量在支撑。
他本来有些好奇,但想想妖庭未来的麻烦,顿时失去探究的心态,无论怎样,总归是那些先天妖神,既然自己不是妖族,就不要掺和,给自己另找麻烦。
妖族仿佛把南面大陆当成了大本营,除了少部分带上天庭的妖族,剩下的都扔在这一块,待日后洪荒分裂,这里应该也会彻底落入妖族手中,妖山林立。
当眼前出现一只与蓝角极为相似的云羚羊时,文烛珏知道,目的地到了。
他神识扫过,惊起一片妖气波动,在星星点点的气息中,果然找到了最熟悉的那一股。
直接朝那处落下,四周响起无数暴喝。
“谁”
“哪位道友”
“此乃妖族地盘,有妖神看管”
文烛珏通通无视,以他的实力,只要不是帝俊、太一亲至,还有谁能让他退让不成。
他本来只准备亲眼看一眼自己的羊,然而真正见到,文烛珏瞬间沉下脸“怎么回事谁动的手”
只见蓝角躺在柔软干燥的稻草上,身上一片焦黑,那身漂亮飘逸的长毛完全消失不见。
蓝角蹦起来,又痛呼着倒下,瞪着大眼睛饱含泪水“你可算来了,快给我出气,有人要把你的羊做成烤全羊啦”
云羚羊一族的族长,也就是蓝角的老祖宗乃是一名金仙。
这在如今的洪荒其实也算不错。
只要不参与进那些大佬的修罗场,在洪荒完全可以横着走,轻易遇不到危险。
然而,大佬的恐怖就在于他可以从任何地方冒出来,比如文烛珏这种,说闯就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其实蓝角回到族内,也说过他跟了一位大能,但他一不了解文烛珏的具体修为,二又看起来没一点儿靠谱,自然无人把他的话当回事,只当他这么多年在外浪荡的借口。
蓝角憋屈,他决定奋起,然后就把自己送到火中,失去了一身漂亮的皮草。
“不是妖族统一归妖庭管理,还要争地盘”
文烛珏打发走其他人,摸了摸蓝角唯一完好的头,温柔怜爱。
蓝角气呼呼“妖庭又不会把边界划出来,隔壁那群讨厌的单脚鸟跳来跳去,烧他们自己不够,还烧我们地盘,当然要打回去”
“把自己打成烤全羊”
文烛珏眉头一挑,想不到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威胁的菜谱。
“这是失误”蓝角不服,“他们恃强凌弱,不讲道德”
这可怜孩子,烧傻了吧,洪荒哪有道德这种东西。
文烛珏默不作声给他祛除伤口上的火气,其实以蓝角的境界,要不是这些残留,他早就养好了。
在他的抚摸下,蓝牙“咩咩”直叫,伸着长长的脖子,舒服地眯起眼睛。
等所有火气吸走,焦黑掉落,新的皮肉从伤口处长出,一种光溜溜、白嫩嫩的羊羔出现在面前。
真丑文烛珏挪开目光,动物没毛就相当于人类秃头,都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蓝角毫无自己被嫌弃的自觉,叫嚷着站起来,好似要去报仇。
文烛珏懒洋洋提醒“你打不过。”
蓝角一顿,委屈转头“我还是不是你的羊,你羊被烧了,作为主人你居然无动于衷”
“我的羊跑了。”文烛珏呵呵笑道,“还害我这个主人找了大半个大陆。”
蓝角语塞,吞吞吐吐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出门吃个果子,结果就回不去了,喊你你也不开门,只能一直在外面等。”
他越说越委屈,控诉道“我给门口的松鼠一家留了口信,结果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你来接我,他们都笑我被抓了然后逃回来的,明明不是”
不对,你是被我抓了啊,文烛珏汗颜,自己做过的事情莫非蓝角已经完全忘了。
等蓝角假哭完,他才抽着嘴角道“行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吧,别去逞凶斗狠。”
你又不是通天那种狠人,打架水平末流,和会喷火的斗什么呢
“你真不要我了”蓝角瞪大瞳孔,其中满是震惊,三秒后,乒乓球大的泪珠滚滚而落。
这次是真伤心,文烛珏愣了“你不是想回来吗”
“我是被喊回来的啊”蓝角仿佛对负心汉一样呐喊道,“你把我关在外面,还不要我,呜哇呜,枉我上次给你搬救兵”
凭心说,若还是以前那个漂亮秀丽的蓝角,文烛珏可能良心真有点痛,但毁容的坐骑哭起来除了魔音贯耳,就只想手戳双目。
“所以你被喊回来干嘛”文烛珏木然问道。
蓝角抽泣“我成年了,要完成繁衍的任务。”
文烛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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