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峨冠正笏立谈丛

曹家的房间里，华佗为墨月把脉治疗过后，又给她开了一副药。他说，这样有助于她后续的快速恢复。

“一定要遵医嘱吃哦，现在就喝第一杯。好啦，你没事了，我先走啦。”说完，华佗就离开了。

灸舞拆开华佗给的药包，将里面的不明颗粒物一股脑地倒进了杯子，再提起开水瓶。见状，墨月连忙阻止道：“盟主，这种小事就不劳烦您了，属下待会自己来！”

“自己来？”灸舞不为所动，热水稳稳当当地灌进去，哗啦哗啦的声音宣告了她计划的破灭，“觉得不喝也没关系，所以要么就是根本不会去冲泡，要么就是泡完了再倒掉，对吧。”

初三的时候，为了调理身体，她曾连续一个月的保温杯里都是林舒羽给她泡的药。他知道，从那以后，她向来是能不吃药就不吃药。

墨月哑口无言。灸舞把水杯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她的心脏跟着一跳。果然，灸舞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便开始跟她算账：“我问你，你为什么让孙尚香先走？两个人总是可以撑久一点，等到救兵来吧？”

看着灸舞板起的脸，墨月心知他正在气头上，小声嘟囔道：“我不知道修哥哥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

灸舞打断她：“还是说，你想独自对董卓套话？所以之后还要激怒他？”

墨月理亏地低头：“盟主英明。”

灸舞的语气严厉起来：“董卓练了魔功后有多强悍，你不是不知道。连我都要避其锋芒，你是不想要命了？”

他气她总是这么没轻没重，想一出是一出，就算前方是她一个人对付不了的危险，也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他再也承受不起重要之人的离去了。

“我这不是为了让银时空魔化人的事有进展嘛……”墨月继续没什么底气地反驳。

灸舞被她气笑了：“好啊，你怎么说都有理，那我不管你了。”他站起身，抬脚就要向门外走去。

“嘶，好痛……”墨月捂住胸口，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

灸舞立马转身回来：“怎么，是哪里有暗伤吗？我去把华佗叫回来。”

墨月一把拉住他，讨好地笑笑：“不用了！好像突然又不痛了诶。”

灸舞微愠地眯了眯眼：“装的是吧？”

墨月轻轻地扯一扯他的衣角，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道：“盟主，你别生气了，属下知错了。”

像是一个鼓鼓的气球，被一根小针顽皮地戳了一下，飞快地瘪了下去，满腔的气都跑得无影无踪。灸舞是拿她没办法了，只得无奈地叹一口气，放柔声音，道：“答应我，别冲动，别冒险，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从长计议。”

心内怦然一动，墨月轻声道：“嗯。”

那个之前被她强行压下去的大胆猜测，又在探头探脑地蠢蠢欲动了。他真的在为她的冒险而生气，又说那么温柔的话。她好像从来没有看灸舞像这样在意过其他人。

不，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就绝对不能给自己希望。

“不烫了，可以喝了。”灸舞将大半杯深褐色液体端到她面前，上头漂着一层诡异的浮沫，底下很是浑浊。墨月用一种如临大敌的眼神瞪着那杯药：“一定要喝吗？”其实刚才让他被气走就好了吧！

“一定要喝。你怎么搞得好像这是什么毒/药一样？”

听他这么说，墨月双手接过杯子，举到自己面前，一本正经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谢陛下隆恩！”说完，仰起头，十分悲壮地一饮而尽。然后就身子一歪，眼一闭，倒在了床上。两秒后，她又弹了起来：“不行不行，太苦了！糖在哪里？”

“……傻子。”灸舞连连摇头，一边吐槽，一边从他最熟悉的零食柜子里挑出一颗奶糖，正要拿给墨月，又在她脱口而出的半截“你才是”中收回了手，“嗯？”

墨月迅速在扑到他身上去抢和认怂之间选择了后者：“臣失言，臣有罪，请陛下赐臣一颗糖吧！”

话音刚落，一颗剥开包装的奶糖就塞到她嘴里：“少说点话吧你。”指腹擦过柔润的唇，蜻蜓点水般地与舌尖相触，灸舞像是被烫到似地缩回手，后退几步。动作之大，差点把椅子碰倒。

奶糖甜腻，还有些粘牙，很快就把药的苦味压了下去。墨月觉得，这是她吃过功效最神奇的一颗糖，并且还能持续很久很久。

以何进为代表的外戚势力和十常侍宦官势力的斗争，最终以何进被十常侍所杀作为结束。董卓的势力已扩大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升任了丞相。时机成熟，他废了少帝刘辩，改立九岁的献帝刘协为盟主。此举在朝野上下引起了极大的争议，但是无人有能力与董卓抗衡。

灸舞的房间里，修和墨月产生了意见分歧。

修想要联系青州区校盟总长田楷和奋武将军公孙瓒，去帮刘辩：“我答应过小皇帝，如果他有难要帮助他。我不能失信于他。”

墨月却不赞同修这么做：“你知道东汉气数已尽，刘辩只能被董卓废去。你现在去帮他，三国的大走向更改了怎么办？”

修不甘心：“难道银时空注定要走向三国吗？”

两人齐齐看向灸舞。灸舞把胳膊搁在桌子上，边吹着刚泡的热茶，边看他们吵。最终，他一锤定音：“照理来说，对于银时空本身的走向，我只是个旁观者。所以，我不能帮刘辩把盟主之位夺回来。但是，我可以去把他救出来，从此隐姓埋名，免于被董卓害死的结局。”

这是个折中的最好办法了，两人都没有任何异议。灸舞又问：“月，董卓刚刚下令迁都长安，还没开朝会是吗？”

“嗯，应该就在明天。啊！难道说……”是杨彪的那件事！

灸舞向她点点头：“银时空毕竟不是三国。为了保险起见，你去搜罗那些杨氏的门生故吏，在熹阳宫外等着。”

三人走下楼来，曹操和五虎将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曹操对他们说，董卓已经独揽中央大权，他立献帝为盟主，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他控制了盟主，要大家乖乖听话。就连他父亲曹嵩，也面临下台的危机。

“大哥，阿昭，沈舞，你们在楼上说什么？”

修看了灸舞一眼，接收到对方的微微颔首后，他沉声道：“我们在讨论去熹阳宫救少帝的事。”

大家坐不住了：“我们也要一起去！”

“不行，你们不能去。”灸舞一口回绝，“否则董卓就能直接给你们定造反的罪名，处决你们。就我和阿昭两个人去。”

反对声骤起：

“就你们两个人去，太危险了吧！”

“就是啊，难道我们只能坐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吗？”

“刘兄，至少让大家前去熹阳宫外接应吧。”

没想到，这一次，修却不容任何商量：“听沈舞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所有人都不许去，我也不会去。”

众人不明，为什么大哥好像很听沈舞指挥的样子？不过，大哥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只好按兵不动。

第二天，熹阳宫内。

朝会上，董卓刚刚把他迁都长安的决定再次提出来，杨彪就向前一步：“因为王莽的叛乱，长安的宫殿都被烧毁，已经变得残破零落不堪。百姓在洛阳安居乐业了这么久，如今无故就要抛弃皇室的宫殿陵园，到荒芜之地去，如此伤及国家根本，恐怕会惊动百姓啊。况且天下要动荡很容易，安定下来却很难，还请丞相三思！”

董卓阴冷道：“长安是多么物产丰富的地方，宫殿要重新建，还不容易？”

杨彪大义凛然道：“百姓一定会骚动不宁，还请丞相顾及他们！”

“本丞相是在为天下大事考虑，怎么可能有空管那些小小的百姓！”董卓心下烦躁，杀心已起：“杨彪，你是想阻挠本丞相的为国大计了？来人啊，把杨彪下狱，午时问斩——”

杨修正暗暗焦急，想着怎么渡过此难，殿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呼喊：“且慢！丞相，此事不妥！”

杨修转头看去，更急了：“阿昭，你来做什么！”

墨月目光泰然，微微昂首，大步走向大殿中央。董卓愣了一瞬，马上喝问道：“杨昭，谁许你来的？”

墨月拱手道：“丞相稍安勿躁。下官听闻丞相坚持迁都，为此事竟公然要在大殿之上使忠良蒙冤，于公于私都要前来对丞相说几句话。丞相作为百官的表率，广纳谏言，自然会允许下官把话说完的，对吧？”

董卓暗自咬牙：“那是当然的了，毕竟我是史上最伟大的丞相啊。”

“弘农杨氏，四世三公，海内所瞻。先祖杨敞、杨恽身居高位，仗义疏财；先祖杨震，身为帝师，素有‘关西孔子’之名；先祖杨秉、杨赐，皆官至太尉，德业相继；父亲为官清廉正直，为汉室呕心沥血。若是丞相不分青红皂白，执意处死父亲，必然引得朝野上下动荡不安，危及国本！”

她将赫赫先祖历数，意在警告董卓，弘农杨氏的根基之深厚、声望之盛大。从汉代的四世三公，到唐朝的“十一宰相”世家，弘农杨氏几经沉浮而经久不衰，皆因杨震早已在所有族人的血液里刻下了八字：天知，神知，我知，子知！

最后，墨月下了一剂猛药：“三千门生故吏，听闻父亲将蒙冤，已经在殿门外请命，请丞相高抬贵手。若不然，敢以死谏！”

这便是威胁了。

李儒、魅娘赶紧俯身在董卓耳边道：“丞相大人，不能真的让他们都死啊！您并非出身自世家大族，若是他们联合起来反抗……”

杨彪的势力太过盘根错节，在自己刚刚当上丞相的时候，不能惹这个麻烦。董卓剜了两人一眼：“这个道理，我会不懂吗？”

于是，董卓下令道：“杨彪，死罪免了，贬为庶人吧。”

“不好了！后殿着火了！”忽然，宫人惊慌的叫喊声传来，众人乱成一团。同一时间，前殿大门口由远及近地传来喊打喊杀声，是田楷和公孙瓒带着军队来了！

“所有反贼，就地处决！”

趁董卓忙着应付军队的时候，墨月拉着杨彪和杨修逃了出去。跑到安全的地方，墨月松了一口气，她这边的任务完成了。

“放心吧，父亲不会有事的。等过了这一段时间，董卓得意不了多久了。”

她又转向杨修道：“哥哥，我接下来的话，请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世事无常，父亲的庇护不能保我们一辈子。我知道曹会长是你选择追随的人，但如果将来遇到不得不选择阵营的时候，请万万再三思虑，不要凭着性情喜好来。也不要过多参与政治事件，记得祸从口出。”

杨修神情复杂地点点头，突然问她：“阿昭，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爬到山顶看风景的事？”

墨月一怔：“啊，当然记得，山顶的风景很美啊。”

杨修道：“可是，阿昭恐高，从来不会爬到山顶，也不会从山顶往下看。”

“！！！”墨月僵硬了一瞬。这回无论如何也瞒不下去了，她只好把一切告诉了他们。

末了，她说：“对不起，我骗了你们。但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请相信我。”

父子二人震惊和悲痛交织，杨彪喃喃道：“阿昭、阿昭……”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墨月不忍地别开眼。

杨修抬起头，眼角微红：“原来真的有平行时空和魔界。我就说啊，阿昭哪来那么多我没听说过的朋友，她也没有你那么能说会道。”

除了“对不起”，墨月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杨修极力扯出一抹笑：“不用说对不起，你们在做很伟大的事。银时空，就拜托你们了。”

杨彪的身形微微一晃，杨修伸手搀扶住他。二人远去，身影渐渐隐没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