灸舞来到夏家,问叶思仁,上次让他回家查的事进展如何了。
叶思仁一拍脑袋:“啊呀,盟主,你看我这记性!上次因为要带雄哥、岳父大人还有孩子们出去旅游,所以就忘了去了。小的明天一定回去查……”
夏流一瞪眼:“离上次旅游都过去多久了,我看你这个死人就是想偷懒。明天你个头,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查!”
灸舞笑道:“阿公,算了,那就明天吧。也不差这一天。”
夏雄从厨房探出头来:“盟主!今天一定要留下来吃饭哦,我要好好地大展身手。”
灸舞正准备欢快答应,就在这时,墨月拉着周慕走了进来:“美美——我们来找你玩啦!”
答应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雄哥,今天我就不叨扰了。”
“诶?”夏雄惊讶地走出来,“为什么,盟主,你不是最喜欢吃我做的菜了吗?”
灸舞摆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我也觉得很可惜啊,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处理完。”
看到他在这里,墨月本来有些雀跃,但他这么快就又要走。她怎么会看不出来,是因为自己来了,他就连雄哥的菜都不吃了。她垂下眼睛,心里有些难过。
“等等,盟主!”周慕叫住他,“属下之前多有冒犯,请盟主恕罪。”说着,她作势就要跪下。墨月已经把她和盟主的计策告诉了她,她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灸舞。
灸舞止住她:“好了,没事,我没怪你。”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见灸舞和墨月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连眼神交流都刻意避开,周慕和墨月咬耳朵:“怎么,你告白了?他拒绝了?”
“什么!月,你和盟主告白!”身后,刚刚走过来的夏美一声大叫。墨月连忙捂住她的嘴:“夏兰荇德·美!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不过还是太迟了,看看一旁的夏家众人,一个个都愣在原地不会动了。
好吧,反正她本来也不怕别人知道,以前只是怕被灸舞知道。墨月叹口气,说,盟主宁愿耗费自己的异能也要做这个护身符给我,他好像以前就喜欢我了。本来以为告白后能顺理成章,但他却说自己的寿命可能会提前结束,不想拖累我。
“月,你和盟主都好可怜哦!”夏美第一个扑上来抱住她,自告奋勇道,“要不我们帮你追他吧!我跟你讲,这种事情就是要主动出击,死缠烂打,软磨硬泡……”
“花痴美,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啊?丢不丢人啊?”夏宇把她拉下来,点着她的脑袋,“再说那可是盟主,不是能允许你随便动手动脚的兰陵王!”
夏美松开胳膊,白他一眼:“喂,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这叫追求爱情的勇气,懂不懂?而且盟主怎么了,盟主也要谈恋爱啊!”
夏流一手端着比萨,一手拨开针锋相对的兄妹二人:“要说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吼,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要么就是爱蚂蚁,要么就是爱魔化人……”
瞥到寒还在旁边,他把即将出口的“要么就是爱石心杀手、刀片成员”咽了回去:“好不容易可以出一对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又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非要说不能在一起。想当年我和你阿嬷……”
“好了,爸!人家也有自己的考量嘛。”夏雄走过来制止了夏流的追忆,对墨月关切道:“要不,我多请盟主来吃几次我做的饭?然后叫你也来,多给你们制造点工作场合以外的相处机会什么的。盟主这孩子,小小年纪这么辛苦,又说身体不好,我们看着也是很心疼,都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不用了,谢谢你们。雄哥,我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其他人就先口吐白沫了啦。”墨月故作轻松地对他们笑,“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们之间的事,谁帮都没用的。只能我们自己去解决。”
最近,灸舞和墨月之间的气场很微妙,连带着整个西城卫都很别扭。灸舞已经把西城卫外派去出了好几个任务,搞得佟佳昱和温怀霖叫苦连天。毕竟大部分情况下,比起在外面摸爬滚打,待在盟主身边站岗还是轻松许多的。下班之后,灸舞也不跟他们扯几句闲话了,总是第一个就走。
这天,到下班时间,西城卫全员约好要去吃一家新开的餐厅。佟佳昱向灸舞的方向努努嘴,小声对墨月说:“你问问盟主去不去啊,他跟你关系最好了。”
墨月迟疑了一会,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盟主,我们晚上要出去吃饭,你愿意一起去吗?”
灸舞忙着把桌上的文件归位,也不看她:“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然后,他还是像之前几天一样,脚步不停地离开了办公室。
“……”墨月站在原地,心下失落。虽然他说就当作没听过,可是怎么可能真的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呢?自己以前害怕的事,还是成真了。
餐厅里,他们点好单,坐在卡座的沙发上。佟佳昱第一个开口问:“月,你和盟主发生什么事了?不会是吵架了吧。明明以前,你们最喜欢待在一起了。”
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他们,怎样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墨月无精打采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我跟他告白,被他拒绝了。”
佟佳昱的嘴张成了“o”型,温怀霖分筷子的手顿在半空。令则是问她:“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好早以前吧……不记得了。不过我意识到这件事,大概是那次被幻魔攻击之后。”
佟佳昱看向令,那眼神似乎是觉得他作为团长,理所当然地该说点什么来安慰情场失意的团员。这可涉及到令的知识盲区了,他拧着眉头,神色凝重地想了半天,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那……加油?”
墨月抽抽嘴角。其实她并没有指望这几个家伙能带来什么像样的安慰。
服务员端上一扎金桔柠檬汁,佟佳昱正要伸手去拿,温怀霖先他一步用手背贴上瓶壁:“是冰的?麻烦帮我们换成松露热可可,谢谢。等会菜里少放点辣椒。”
“啊?”佟佳昱愣了愣,没等他问为什么,温怀霖斜他一眼,“我最近胃不太好,请大少爷体谅一下。”
佟佳昱嘀咕着麻烦,墨月悄悄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小腹,这倒是免去她额外再点一杯热饮了。身旁,温怀霖悠悠开口,不理会佟佳昱的抗议声,自顾地要给他们讲一个实验。曾经有两位年轻的心理学者,在一次对小白鼠的电击实验中连错了电极,本来想刺激大脑中负责恐惧的区域,却意外发现了能产生多巴胺的区域。通电就释放多巴胺,多巴胺带来快感,小白鼠不仅不逃跑,反而不顾一切地去主动迎接电击。
“后来有人去掉小白鼠体内的多巴胺,它不会再主动去寻找笼子里的糖,但给它吃糖的时候,它一样很享受。而即便是提高多巴胺含量,小白鼠的喜悦程度也并没有提高。于是一个假说被提了出来,或许在我们的大脑里,喜欢和想要,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温怀霖说,那“享受”被电的小白鼠,只是想寻求更多的刺激,但却得不到快乐与满足。这种感觉带给你的,是渴望与幻想。
墨月无意识地攥紧刚端过来的热可可,掌心温度升高,心底依然一片冰凉:“你想说,我们不过是想要对方的好、渴望对方的陪伴,而且只是喜欢幻想中的对方?”
“倒也不是,随便聊聊。”温怀霖笑笑,“我只是觉得,喜欢不会让人痛苦,想要才会。每次按下那个开关,自以为能满足这份‘想要’,最后除了受伤之外,也什么都得不到。”
跟他们分开后,天色还未全黑,回家的路上下起了突如其来的大雨。这雨来势汹汹,起初只是几颗雨珠,几秒后就密集起来,噼里啪啦地打在她的身上。
因为已经很久不下雨了,墨月也就没有带伞。这段路又比较冷清,只有一个冷饮小店可怜兮兮地立在路边,她举起一只手遮在头顶上,朝那边的屋檐下跑过去。
用手挡雨是不会有什么用处的,不过就是个心理安慰罢了。衣服被打湿,穿在身上粘答答地有点难受,墨月扯了扯衣角。
抬头看看布满浓云的天空,这雨短时间内是不会停了。哪怕身体处在特殊时期,她也不想拖到太晚,空空地等在这,让人心里无故升起一股烦躁。迅速做出决定,她便抬腿要向雨幕中冲去。
然后,她被人一把拉了回去。从店里走出来的人,是灸舞。
“现在天气很冷,当心淋雨会感冒。”灸舞看着她,他的声音混着哗哗的大雨声,一下子就变得遥远模糊。他撑开一把伞:“走吧,我送你回家。”
墨月很想说,我感冒好像并不关你的事。但她到底没有说。这种听起来像是在赌气的话,不符合他们达成的“共识”,或者说,不符合他的期待。她总是不忍心违逆他的意思,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一路无言。墨月本想找点话题来说说,可是说什么呢?私事不妥,公事也太突兀。他们居然已经落入了连聊天都要提前搜刮检验话题的可悲境地。还是听雨吧,仿佛要倾倒整座城市的大雨,让她听不见自己的悲鸣,痛快淋漓地洗刷着她灰蒙蒙的心。
“你们晚上吃了什么?”
没想到灸舞先开口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墨月便也如实回他:“就一些家常菜,也没什么特别的。”
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情况,她应当会补上一句,我一直期待你能一起来。
“这样啊。如果下次有空,我跟你们一起去。这次确实有事,九五科学院那边……”灸舞略略一顿,似乎是没想好要怎么说。
“那就之后找机会再去吧,没关系啦。”墨月体贴地截下话头。他的行程,本来就不需要对她解释理由。
一辆汽车飞驰而过,在身旁溅起半米高的水花。墨月条件反射地一皱眉,却忽然发现,从一开始,灸舞就自然地让她走了马路靠里的位置。两人挨得这么近,胳膊随着步子微微摆动,偶尔擦碰到一起,她身体一僵。用余光瞄到灸舞侧脸,神态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他好看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那里曾吐出过让她最欢欣也最绝望的话语。他们在昏暗楼道内交换过呼吸,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初心怀叵测的不止自己一人,那来不及抓住,一晃神便溜走的情愫也不是自己的错觉。
走到墨月家附近,再往前就能看见大门了。墨月顿住脚步,灸舞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走到这里就可以了。”墨月对他笑笑,扭头,义无反顾地冲进雨帘。他为她挡住了这一场雨又如何呢,终究不能带她逃离心里的整个雨季。
很久以前,她说,她会追着喜欢的人到天涯海角。那时的结论太天真,殊不知自己也成了被连错电极的小白鼠。她还说过,除非那个人亲口拒绝自己。灸舞已经拒绝了,她却抱着那个开关不愿撒手,将他给的痛楚照单全收,何尝不是对自己的残忍。
明明曾经只想做他手里最锋利的刃,是她不该要的太多。
灸舞孤零零地站在雨幕中。天地广袤,自从与她重逢后,他很久没有觉得自己是那么孤独了。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她一时的难过,总比一辈子的囚笼要好过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