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

在三催四请之下，叶思仁终于回到了叶赫那拉家，去完成灸舞交给他的任务。他来到老掌门以前的储藏室，东翻西找，找到了一个已经落了灰的相册，里面存放的是他们家内部的生活照。

打开相册，一页页翻过去，叶思仁有些感慨。无论老掌门有多么十恶不赦，他终究是养育他长大的父亲。目光定格在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上，镜头前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婴儿，正躺在摇篮里笑。

他能认得出来，自己小时候就长这样。这应该是自己小时候吧？可是，旁边那个孩子又是谁？！

在书架上东翻西找半天，又拿出家谱来查找，也全无头绪。此事太过紧要，叶思仁放弃了胡乱搜寻，站起身来，要去把照片带给灸舞。忽然，门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一个长相锐利英气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堵住了他的去路。

叶宇荃开口道：“大伯，叶思思已经被我囚禁，失去了对叶家的任何掌控。如果你识相的话，请把叶赫那拉家的掌门戒指给我。”

从他被叶思思接回叶家开始，他就在筹划这一切。当初那个袭击墨月的幻魔也是他放出来的，为的就是要让老掌门和叶思思产生嫌隙，限制他的权力，转移到自己手上。父亲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空洞的名词，不存在任何道德或是感情上的负担。

这孩子，没想到还存了这种心思。原来他这段时间暗地里进行的事情就是这个，对付只把他当工具利用的亲生父亲。叶思仁无奈地叹口气，道：“宇荃啊，叶赫那拉家的掌门至尊戒已经被我毁了。”

“毁了？！你……”

“我本来就对这个掌门没兴趣的，你要当就拿去好了。”不等他表态，叶思仁紧接着道，“只是有一个要求，不许让叶赫那拉家再走上魔化的道路。”

叶宇荃皱眉：“你的意思是，归顺白道？”

“你听我跟你说啊。”叶思仁耐心地和他讲道理，“其实叶赫那拉家的祖先之所以创造洗魂曲和搜魂曲，本意也是希望我们家族能逐步往好的方向走的。现在我父亲已经死了，叶赫那拉家的大部分势力本身就被瓦解得不成气候，像什么刀片计划、鬼灵人偶军之类的都作废了。而我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都加速了叶赫那拉家向白道靠拢，给那些家族修魔的方式都被我毁了。你要再花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时间去重建一个魔化大家族，而白道如今的灸舞盟主，也绝不会坐视魔化异能家族重新壮大。这期间又要造成多少杀戮，对叶赫那拉家造成多大的损失，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叶赫那拉家是铁时空最大的魔化异能家族，还存在其它许多依附于他们的小家族。当年叶家改造了体质，魔性会遗传给后代，而其他魔化家族，只能依靠叶赫那拉家提供的修炼方式来维持魔化异能。若是修炼的源头都被毁去，也就意味着那些魔化家族会慢慢失去魔性。

见叶宇荃已有动摇之意，叶思仁祭出最后的杀手锏：“想想你的母亲，她好不容易能够和你重新团聚，她只想和你一起过上幸福平静的生活。”

他在赌，赌能为了母亲倒戈的叶宇荃，不是和老掌门一样满腹野心的人。

叶宇荃放下武装：“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我要看看灸舞对叶赫那拉家的态度。”若是灸舞要跟他们清算总账、赶尽杀绝，他也只有带着叶赫那拉家与白道继续分庭抗礼下去，总比直接投降来得好。

不得不说，叶思仁赌对了。叶宇荃没有什么称霸铁时空的雄心，对他而言，那比不上身边实实在在的家人重要。他只想为他们从前受到的不公待遇讨到说法与补偿，而掌门之位，他也是势在必得。

“好，一个月之后，告诉我你的选择。”

叶思仁希望到那时，自己这边不需要和侄子兵戎相见。他们家人互相之间的阴谋倾轧已经足够多了。但他也同样不会允许叶赫那拉家与白道的战争继续蔓延，更不愿看到宜静这样的悲剧再次上演、他和雄哥吃过的苦头还会有人来尝。

夏家，看着叶思仁拿回来的照片，众人瞪大了双眼。

夏天问：“老爸，这上面是谁啊？”

“你看这个小孩子这么可爱，当然就是你老爸我了。”叶思仁沾沾自喜道，“只不过，旁边为什么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小孩，这我真是不明白。我查遍了我们家留下来的典籍，也找不到答案。”

灸舞踏进夏家：“因为你就是那最后一块拼图，死人团长。”

众人回头：“盟主！”

夏流抱了抱拳：“盟主，您刚刚说这个死人就是最后一块拼图，是什么意思？难道银时空的事，和这个照片有关系？”

“没错，诸位，我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灸舞神情严肃地看着叶思仁，“死人团长，你知不知道，你们叶赫那拉家有一个关于双胞胎的说法？”

“双胞胎？”叶思仁不明，他真的没听说过。

“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调查，我发现，叶赫那拉家有一个古老的说法。如果家族中出生了双胞胎，整个家族就会受到诅咒。我们也知道，孙坚的长相和你一模一样。再加上我父亲十七年前发现的魔化人的线索，把这些事串联起来，有没有可能，是你父亲当年为了避免家族受影响，就把你的双胞胎兄弟，流放到了银时空？”

当初知道齐子平的魔化异能来自孙坚时，他就在想，孙坚是练了魔功才变成魔化人的，还是他其实本来就是……？

“！！！”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他们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有一个证据，就是那天我们在孙家见到的老人，他应该就是消失了十七年的叶赫那拉·雄封。所以，我父亲才会在十七年前感应到银时空里有铁时空的魔化人，还请阿公去调查了一次。我想，那次就是雄封去了银时空，还恢复了孙坚本来已经洗去的魔性。”

墨月的心跳“咚咚”地快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孙坚是死人团长的兄弟，那阿香就是……

“月。”灸舞忽然叫她，她连忙抬起头，“你陪死人团长去银时空找孙坚，确认一下这件事。如果他们见面，死人团长没有任何不适反应的话，那么结论就很清楚了。”

他最近是逮着一切机会把墨月往外派，不然他也是十分煎熬。

“是。”墨月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修和阿香或许有希望的好消息让她喜出望外。

灸舞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她似乎忘记了，就算阿香真是铁时空的人，她也是叶赫那拉家的人。而呼延觉罗家……修的情路仍然坎坷啊。

“还有，孙坚勾结反贼，长久滞留银时空，居心不良。如果证实了他是铁时空的人，就把他带回来。他愿意配合还好说，如果反抗，你们务必平安回来，之后再从长计议。”

墨月也应下了。夏天身旁，始终没说话的寒忽然出声道：“盟主，你可以帮我把这个还给修吗？”

她的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吉他拨片。是神风匹克。

寒微笑道：“我想，它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当她发现自己身上有这个东西后，她就明白了，一定是修趁她受伤时放的。那个时候，修已经去了银时空，她找不到机会还给他。后来听闻他在银时空一桩桩“惊世骇俗”的举动，她也担心他会被责罚，但除此之外，她还真心实意地替他欢喜。

因为他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幸福。

灸舞接过：“好，我去帮你还给他。”他们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宿，自己呢？

此时，修正被呼延煦和墨清关在家里禁闭反思。只要盟主没派下任务给他，就不许他跨出家门。

他倚靠在窗边，愁眉不展地思念着阿香。她还好吗？她发现那个真刘备不对劲了吗？还有兄弟们此刻所处的境况，还能应付吗？

“真是相思令人老啊。咱们的东城卫团长，不会要变得和老头子一样沧桑了吧？”

身后传来灸舞带着戏谑的声音，修连忙转身，强行打起精神道：“见过盟主。属下并没有……”

“好了好了，别掩饰了。”灸舞走进房间里来，“上次我带你去看，y轴上那个因为时空秩序被破坏而毁灭的时空。你也看到了，那里黑沉沉一片，什么都没有，所以你决定放弃阿香。现在，你后悔吗？”

修不假思索道：“不，盟主，属下从未后悔。不仅仅是为了阿香和兄弟们，哪怕他们都可以安然无恙，但如果为了两个人的爱情，要让其他时空居民遭难的话，属下就不配做呼延觉罗·修。”

关于这一点，他早就想明白了。以前总觉得，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不会松开阿香的手。殊不知，这代价要让旁人来替他们承担。而人活一世，毕竟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轻声道：“我只是，真的很想阿香。”

“行行行，酸掉牙了。”灸舞装作抖落鸡皮疙瘩，“看在你这么难过的份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紧接着，灸舞把他们的猜测和已经获得的证据都告诉了修，并说墨月和死人团长已经出发去银时空核实此事了。

那一瞬间，修明白了什么叫从地狱到天堂。他欣喜若狂地念着：“阿香、阿香很有可能是铁时空人……”

灸舞正色道：“修，如果孙坚就是死人团长的双胞胎兄弟，他大概率不愿意回来，而是与魔界勾结，酝酿着大阴谋。我要你带着东城卫，去将功补过。”

修郑重跪下：“是，属下在所不辞！”

“好啦，正事说完了，来讲点私事吧。”灸舞拿出神风匹克，举到修面前，“喏，有人叫我来把它还给某个弹琴不谈情的家伙。”

修站起身来，从灸舞手里接过神风匹克。看着这个陪了自己多年的老朋友，那时的心酸和隐忍，已经恍若隔世。

见修表情正常，灸舞故作遗憾道：“没意思，居然没什么反应。看来你对阿香真是死心塌地了。”

听闻此言，修突然想到，墨月之前来找过他。见她神色恹恹，他稍微一问，她就把自己和灸舞之间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

墨月还问他，男生都会这么想吗？什么怕拖累之类的说辞，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啊。

对现在的修来说，他是倾向于无论未来如何，都要把握当下的幸福，直到不能继续的那一秒为止。只要心意相通，那就相信对方，有意愿、有能力也有勇气和自己一起承受结局。

不过，他还是劝墨月，多给灸舞一些时间。毕竟灸舞亲历过不止一次重要之人离去，对这种恐惧和痛苦深有体会，才会推己及人，这个决定影响的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未来。

何况，知道注定要分开，和知道对方会提早死去还是有区别的。前者仍然可以安慰自己，对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生活得很快乐，这样就够了。但后者，如果是他身上发生这种情况，他也要想想该不该开始。

“其实盟主说的有道理。如果他没那么在乎你的感受，他反而不会拒绝你。既然他也喜欢你，他完全可以满足自己开心就好了。有句话不是说了吗，‘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墨月还有闲心给他做科普：“那是被篡改过的，不是原话。”

“不管是不是原话。”修无奈道，“我相信你自己心里也明白，选择这条路，不会那么好走，甚至一定会很辛苦。你真的可以替未来的自己下这个决心，负起责任来吗？”

“我可以。你们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我可以。”

“那，他可以吗？”

正是从兄长的角度出发，他才必须要泼这个冷水，而不是一味地鼓动。如果灸舞不能做到像墨月一样坚定，单方面的追逐希冀就太苦了，他希望墨月放手。

墨月沉默良久，修想她是无言以对了，却听她喃喃道：“可是，说到底，他能不能做到，和我爱他有关系吗？”

她过来摇他的胳膊：“不管最后我得出什么结论，修哥哥，你要支持我。你一定要支持我。”

思及此，修淡淡一笑，道：“盟主，我也有私事要问你。我对阿香是死心塌地，你对月呢？”

哎呀，这可难办了，人家的哥哥找上门来了。灸舞眨了眨眼，决定如实相告：“我的心里绝不会放弃爱她，但是我不会跟她在一起。因为我不能让她把余生交给这样一个随时可能会死去的人。”

修对他的回答早有所料，认真道：“盟主，阿香曾经问我，明天和未来哪一个会先到。我一度以为是明天先到了，因为我和她根本就没有未来。但我现在却觉得，是属于我们的一个个明天，才构成了未来。如果从一开始，我就想着没有未来，不能耽误她，也不会有今天的惊喜了。”

灸舞瞥他一眼，比了个手刀的手势：“还敢讲啊。”

有关阿香身世的消息让修的心情格外好，胆子也一同大了起来。他噙着微笑，走到桌前，拿起几张画纸。那是在银时空时，他在阿香房门外为她弹唱，她从门缝里塞出来的。

他的眼神变得怀念，继续道：“月的余生掌握在她自己手里，这个道理，盟主你不会不明白。况且，你怎么知道她不能和你一起承担？甚至……你怎么知道你的寿命问题，不会有奇迹发生？至少应该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吧。”

“就算她愿意和我一起承担。”灸舞面上的笑容苦涩，“可是，我真的希望，她能拥有和正常人一样的爱情，不要提心吊胆，不要以泪洗面。因为她值得最好的一切。”

“至于奇迹，那么多年代代相传都是这样，例外又能有几个？”

所以，他不愿拿她的余生去下赌注。

修摇摇头：“有时候，太想保护一个人不受伤害，反而容易忘记，其实对方完全可以为自己选的路负责，而不需要我们自说自话地替她们做决定。”

“世界上这么多人，能恰好遇到一个你爱的、同时也爱你的，实在是难得。如果没尝试过就放弃，那真的太过可惜。据说，大部分人到了晚年，都不会后悔做过什么事，而是后悔没做什么事。”

惊天奇观。灸舞上下打量修，弹琴不谈情的东城卫团长，如今论起感情来一套一套的。去银时空谈个恋爱，还变成情圣了？

看灸舞的神情，修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回铁时空后的这段时间，类似的调侃，他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不信的话，盟主你也去谈个恋爱，说不定就懂了。”

灸舞瞪大眼睛。居然还会主动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