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连煜翻身上马，往方才应小蝉消失的方向追去。

行至一处，他的目光捕捉到地面上被压断的草杆。

翻身下马，他在那里捡到了一根纤细的发丝，目光往远处望去，是人被拖行的痕迹。

她遇到危险了！

连煜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

忽地一阵急火攻心，一口鲜血涌出，嘴巴里一阵腥甜。

连煜按住心口，眼前一片漆黑。

过了许久，他的眼睛才又重新复明。

提得动偃月刀的手，此刻却不停地颤动。

不管是什么人抓了她，那人一定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循着踪迹，连煜来到山顶，这里居高临下一览无遗，顶上一座光秃秃的小木屋伫立着。

连煜将手按在剑柄上，屏气凝神。

不等他靠近，屋子里缓缓传出一人的声音。

“连世子，好久不见了。”

那人头戴斗笠，以黑布蒙面，一身猎户打扮，只是隐约透出白皙肤色，并不是常年奔波在外的人。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眸子里透出阴冷潮湿的光，仿若一条毒蛇。

连煜想起这人是谁，只是不解：“宇文琒，你为何会出现在后燕境内？”

“我沦落到今日，全是拜你所赐，从前你欠我的，我要一笔笔讨回来。”

连煜冷笑：“我与你素昧平生，何曾欠过你？”

“看来你不是死到临头，是不会悔改的。”宇文琒说着一拍手。

几名蒙面大汗推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子走了出来，雪亮的大刀横在她们的脖子上。

两个女子皆是泪眼连连。

连煜攥紧了拳头。

“世子！世子救我！”薛莺儿哭喊着，眼眶红了。

连煜的目光先落在旁边的应小蝉身上，她也眼眶微红，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薛莺儿自然也注意到了连煜的目光先落在谁身上，她心下自责懊恼，复杂的情感全都涌上了心头，宇文琒要她来做什么，连煜一定会选应小蝉，岂不是白白叫她薛莺儿送死？

“搞这么一出，你倒是用心了，”连煜掐算着时间，一个时辰未到，他一人与他们抗衡，恐怕伤及她，因此话语与他周旋，“你想要什么？”

“想看你尊严扫地。”宇文琒说，“不如你跪下给我嗑三个响头，如何？”

连煜冷眼看他，并不动作，倒要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不愿意跪，也可以，做个选择吧。”宇文琒狞笑着，“两个女人，只能活一个。”

薛莺儿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她必死无疑了。

应小蝉并不去看连煜，也不去看薛莺儿，她只是低下头，让目光落在长满草的地面上，她从未有过奢求和妄想。

“你千里迢迢，跋涉而来，只是为了迫使我做一个选择？”

宇文琒冷笑道：“这与你何干？”

“欧阳先生的得意门生，前途无量的才子，放着锦绣前程不要，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倘若我猜的不错，你定是得罪了什么达官贵人，在大楚已无立身之处了。”连煜观察着宇文琒的面色，缓缓道，“不管你受命于何人，让我做生死抉择。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那人许给你的利益，我可以给你双倍。”

宇文琒动心了，什么抱负，什么尊严，如今全都不值一提，他需要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而不是过这种东躲西藏无处可逃的生活。

“两个人我都要，”连煜沉声，“不管你在临京得罪了什么人，我可以帮你摆平，如果你不愿再回临京，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都会护送你前往，想要多少银两，尽可以开口。”

宇文琒几乎已经被他说服了，南夏和后燕都是蛮子的地盘，只有大楚才是他应该的归宿，只是，这般仓皇出逃，就算得以返回又该以何等面貌对待老师、父母和君王？

大楚，终究是回不去了。

“别那么着急夸下海口，你的俸禄又有多少？”宇文琒冷笑着。

“凡你所想，都能给你。”连煜说，“我和常星阑数年积累，尽可拱手奉上，不动她们两个，这是我的条件。”

宇文琒听到“常星阑”这三个字，心里又燃起熊熊怒火，若不是常星阑，他怎会一夕之间落得如此境地。

此时黑衣人首领见宇文琒似乎摇摆不定，立刻上前，言语蛊惑道：“宇文公子，我家主人着你办这差事，原是看中你刚正不阿有文人风骨，想不到连狗区区三言两语就把你打动了吗？宇文公子为自己前途考量可以理解，只是为了五斗米折腰，背后要叫他们耻笑了去，这钱拿到手，那可就一辈子做狗！”

宇文琒究竟是个书生，自诩有些风骨，是不愿做狗的。

因此他命人即刻把刀压紧了：“一炷香的时间，选一个活命，剩下的那个死。”

连煜不应声。

宇文琒叫人动手，黑衣人把两女脑袋按在树桩上，拨开她们脑后的头发，刀先在脖子上试了试位置。

刀刃锋利，才刚挨上去，应小蝉雪白的脖颈上就出现一道血痕。

应小蝉紧闭双眼，不愿细想自己眼下处境。

“让你的人把刀挪开，我选。”连煜的声音细听竟有几分颤音。

宇文琒抬手，刀不再压在二人的脖颈上。

薛莺儿的面白如纸，她看得清在连煜心里应小蝉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薛莺儿不愿亲耳听到连煜回答，她情愿在他开口前先撞死，何苦留在世上自取其辱呢？

“我要她。”连煜的声音很低，却很坚决。

宇文琒一愣，连煜的反应倒与那神秘人所预料的几乎一样。

“选了她，剩下的那个可就只能去死了，你可想好了？”

“自然。”

宇文琒抚掌大笑，上前抬起了薛莺儿的下巴：“你是该惊讶的，他竟选了你。”

薛莺儿喜极而泣，一口一个“世子”地叫着，待宇文琒为她松绑了，忙跑过去，一头扎进连煜的怀中去了。

连煜不动声色推开她，只是低头瞥见她衣不蔽体，抬手丢给她一件外袍。

薛莺儿感恩戴德，披上他的外袍，上前追他：“世子！世子！等等我。”

“瞧，这就是连煜，他要薛莺儿也不要你，因为你没用。”宇文琒狞笑着抬起应小蝉的下巴，“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你看见没有？”

应小蝉对连煜原有几丝朦胧的情愫，只是今日见他杀自己兄长之后，他再做出什么也不意外了，一个局外人，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连煜的选择。

明明想好了，不会为他流泪，可心里，为什么这么痛？

宇文琒见她不说话，越发张狂，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我叫你好好看看！你到底听到没有？”

应小蝉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她和连煜本就是交易不是吗？

可是，还是好难过，难过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黑衣人首领见连煜果真选了薛莺儿，心下一喜，事情与公子所想分毫不差，接下来就要卸磨杀驴了，杀了宇文琒，再把公主带到南夏去。

另一边，连煜和薛莺儿下山，离开宇文琒视线，一转身贴着山石，示意她不要出声。

数十名牧民打扮的人靠过来，连煜对他们做了几个手势，他们眼神交汇，点头示意，各自散去，矫健如暗夜幽灵。

“等会必是一阵混乱，你待在此处，不要走动。”连煜叮嘱薛莺儿。

薛莺儿见他神色中全无暧昧，心下凉了半截，又担心是自己跟宇文琒有染的事情被连煜看出来，忙一把拉住连煜的手。

“世子！奴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心心念念皆是你，拼死守住了自己的贞洁，从未失身他人，为何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连煜挣开她的手。

薛莺儿不肯。

连煜就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你刚才选了，你让我活，你让她死不是吗？为何你看我这般无情？”

连煜不得已，向她解释。

“今日，是应小蝉的师父做局，我选你，她能活，我选她，你们两个都要死。”

薛莺儿愣在原地，如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以为的在意，不过是连煜权衡利弊后的结果。

“何况，我对你兄长有约定，我会保全你的姓名。”连煜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塞进薛莺儿手中，“再说一次，待在此处别动。”

薛莺儿接过匕首，心中酸楚，望着连煜背影，五味杂陈，恨意涌上心头，恨不得他死了才好，为什么要这般残忍对自己。

也许，该死的人是应小蝉，薛莺儿心底里胡乱地想着。

——————

“宇文公子，借一步说话。”黑衣人原本打算将宇文琒引到小屋内，将他杀掉。

只是不等他有所行动，先有利箭的声音划破长空。

箭从四面八方飞来，精准地刺穿黑衣人们的心脏。

黑衣人首领身手较好，以剑打落飞箭，他料到是连煜去而复返，心中明白不宜恋战，因此上前一把擒住应小蝉要带他离开。

连煜出手，一套云钟剑法如秋日急雨，细细密密，令人无处招架，直取那人心脏，血液顺着剑锋低落。

宇文琒不料连煜和他手下这般强悍神出鬼没，转身就要逃。

连煜怎有可能养虎为患，宇文琒这样阴险的人，今日放走，他年终成大祸。

他抛出长剑，剑直刺入宇文琒。

宇文琒到底是一介书生，半点疼受不得，如今忽地遭受钻心之痛，发出凄厉哀嚎之声。

他不想死，不愿意将性命葬送在此处。

宇文琒吐出鲜血，知五脏六腑已经受损命不久矣，可他还是奋力地用双手扒着地面，拼命地向前爬动。

连煜上前，拔出刺入宇文琒身体的长剑，踩住他的背，又狠狠地刺入一剑。

宇文琒惨叫一声，便再也不动了。

他的血液飞溅起来如瑰丽花雨，落在连煜的衣衫和面颊之上。

连煜拔剑擦拭，收剑入鞘。

他走到应小蝉身边为她松绑，向她伸手：“跟我走，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