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雅彤以为还要过些时日余家才会将那几个娘子送来,没想到,当天下午,那几个娘子就已经过来了。
沈雅彤正坐在廊下翻看着市佣的名录,见她们来,微微抬首望向她们。
今日阳光正好,温暖的日头穿过树枝与屋檐照到她身上,更显得她格外的柔和亲切。
她就那般慵懒的靠在几靠上,手肘轻轻搭着,带着些许贵气的娇俏,以及娇贵娘子特有的妩媚气质。
大概也只能用矜贵娇美来形容了。
只不过这一眼,就将院子里的三人看得呆呆的。
余璇儿更是怒意横生,凭什么她就能娇美地坐在那里看书喝茶,而她就要站在院子里任由日头晒?
沈雅彤微微勾唇,浅笑一声,“我一向不喜粗人侍候,这几日就有劳几位余娘子了。”
秀梅过来给她续了杯热茶,头上簪着的那枚金步摇更是惹了余璇儿的眼。
因为这一支步摇,她头上也有一支!
但看成色,显然秀梅头上的那支更好些。
沈雅彤微微挑眉,似是不悦,“青梅何在?”
秀梅道,“哦,她在为娘子晒药呢,您忘了,昨儿您在屋子里捡了好些新鲜药材。”
余丽儿终究没管住嘴,脱口而问,“什么药材能在屋子里捡啊?”
余璇儿狠狠剜了她一眼试图阻止,可为时已晚,她已经把话说完了。
沈雅彤冲不远处的青梅招了招手,“既然余四娘子想知道,那便瞧瞧?只不过,莫要吓着才好。”
青梅一如既往青着脸走了过来,她手中还捧着一只竹匾,里头整齐摆放着好些黑漆漆的东西。
等她走近时,余丽儿才瞧清楚,原来里头躺着的正是一排黑漆漆的蝎子!
想来就是昨夜被放到沈雅彤屋子里的那些了!
那些蝎子直挺挺地躺在里面,毫无生机,似乎被蒸熟了,正打算趁着这日头晾干。
她被吓得心中一凉,她也终于明白为何沈雅彤会提醒她莫要被吓着。
沈雅彤慵懒地换了个姿势靠着,“余三娘、余五娘不去瞧瞧?”
余璇儿抽了抽嘴角,她粗粗看了一眼,昨晚她放出来的蝎子大约全在这里了,正好八只。
这八只蝎子,都是她精心从山里寻来的,其中一只尾巴上带着一点蓝色的斑点,很是好看。
没想到她精心养了三四年的宝贝们,竟然被人蒸晒成了干!
余璇儿冷道:“娘子还真有本事,我听闻这些蝎子毒得很呢。”
沈雅彤不以为然,“冬日里的蝎子就像是没了牙的恶犬,只会吠吠罢了。看来几位娘子不大喜欢这个,青梅,撤了吧。”
青梅会意,青着脸捧着竹匾离开了。
“这位是余五娘子?”沈雅彤点着怯生生站在余璇儿身后一直不说话的小娘子,还冲她笑了笑。
余青儿睁着大大的眼睛,对着她眨了眨,似是害羞,她又将脸埋进了余璇儿的背里。
沈雅彤淡淡一笑,“我院子里也没什么事,只是庭院枯叶太多,需人打扫,活儿倒是不多,那便辛苦几位娘子了。”
余璇儿暗自咬牙,临行前大姊和二姊再三吩咐只要忍几日,一切都会变好的!
所以她这才强行憋住胸腔里的怒火,只点点头应和,“是。”
此时从庭院中走来一个明艳的孩子,孩子手中拖着一个托盘,上头摆放着好些精致的糕点。
阿宿将糕点捧到她们面前,沈雅彤再道,“刚出炉的糕点,娘子们尝尝?”
余璇儿犹豫不决,另外两人也不敢动手,阿宿只好开口道,“这是京都厨子做的糕点,烟虞城甚至整个凉州都没有呢,娘子们当真不想尝尝吗?”
“想。”余青儿怯生生地看着那些糕点,又怯生生地看着阿宿。
阿宿嘴角微微扬起一丝角度,并将糕点再往她面前送了送。
余青儿正要伸手拿,却被余璇儿狠狠拍了拍手背,“怎么什么都拿?”
余青儿眼角瞬间挂了泪,只好将手缩了回去。
沈雅彤见状,倒也没勉强,只微微笑了笑,便吩咐秀梅带她们下去。
庭院一下空了下来,阿宿端着糕点往沈雅彤走来,“姊姊,今日厨子做了吞云糕。”
吞云糕是沈雅彤最爱吃的糕点,所以阿宿特地叫厨子多做了些,免得被那些姓余的吃光了。
只是没想到,姓余的没有眼力更没口福,这样也好,做的糕点都能给姊姊吃了。
他正高兴着,谁想一个黑影闪过,他手头的托盘一轻,顶上的那几块最好看的糕点突然不见了。
他猛地一抬头,却见廊下竟多了一个人。
糕点三两下便被那人吃了个干净,那人微微一笑,抬手又将沈雅彤几子上的那杯茶顺走一饮而尽。
丝毫没理会来自阿宿的虎视眈眈。
可喝完后那人便后悔了,从来没喝过这么甜的茶。
沈雅彤似是习以为常,只又拎起茶壶给她再添了一杯,“勇姊姊这是有了收获?”
“你这小鬼头,用上我时便姊姊姊姊得叫,用不上我时,便二娘子二娘子的,忒精明!”
孟二娘子吃完,顺手在她那雪白娇嫩的脸颊上掐了一下,似是感受到了嫩滑,才满意得收了回去。
沈雅彤微微一笑,“姊姊难道不吃我这一套吗?”
孟二娘子懒得与她计较,转过身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潇洒自在的样子,倒还真像是个常年跑江湖的。
她又顺了一块糕点,似是终于想起自己是个姑娘,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着,“你可记得前年玉阳城那边海难一事?”
沈雅彤自是记得,听闻当年那场海难,将地里的庄稼全都淹毁了,无奈之下,那些无处可去之民便流落到了烟虞城。
凉州刺史还算是有些良心,除却贱人,其余人皆被接纳入了城,并在城中安置。
然而除了那些被安置掉的人,其余的贱人只能留在城外,自行寻地方苟居。
“听闻玉阳城刺史已经为灾民设置好了安置点,他们没回去吗?”
孟二娘子却啧啧几声,“留在烟虞城不肯走的大多都是海边的蜑户,就算玉阳城刺史赐给他们金山银山,我想他们也未必肯回去。”
蜑户也是贱户的一种,一旦成为蜑户,除非天灾,他们永生永世世世代代都不得离开海面。
其生活何止苦不堪言。
孟二娘子指了指远处一座山,继续:“这件事倒也没什么稀奇的,我昨儿将那座山翻了翻,你猜怎么着?”
沈雅彤随口问:“他们住山里了?”
她这么一说,倒是叫孟二娘子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轻咳了一声,道,“倒是没住山里头,只是若是轻功了得,从那座山直接穿过去,去玉阳城也不过是四五日的事罢了。”
“还有一件事。”她轻轻将身子倾过去,“那山上确实有人住过的痕迹,倒也不排除有人住过山里。”
沈雅彤微微一愣,“姊姊的意思是说,或许有人从玉阳城翻过那座山,只几日便能来到烟虞城城郊?”
孟二娘子啧啧几声,“从城郊去玉阳城,也不过几日尔。”
当年她一直被囚在韩府,所听到的消息也不过是只言片语,涉及沈家的那个案子具体细节为何,她致死也没弄明白。
但直觉告诉她,孟二娘子所言的那一条山脉,或许正是当年沈家被抄的起因。
她还想说什么,可余光瞥见阿宿正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便暂时按下了话头,只顺手拿了一块糕点给孟二娘子递过去。
“姊姊辛苦了。”
孟二娘子很享受她的殷勤,接过糕点继续道,“你乖,我派出去的人大约今晚便会有消息传回,你且安心在院子里等着。”
说完她将那糕点往怀疑一揣,复又起身,要往外走。
“姊姊要去哪儿?”
孟二娘子似笑非笑,“回来时瞧见了一些可疑的东西,我再过去瞧瞧。”
她路过阿宿,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孟二娘子身量只比沈骜稍稍矮半分,但在女子里,算是十分拔高的。
而阿宿虽也抽条,但他很瘦,在孟二娘子面前,他依旧像是一根瘦竹竿,显得十分弱小。
孟二娘子居高临下,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感叹了一声,“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娃娃呢。”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威逼,阿宿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别怕,我又不是坏人。”
孟二娘子噗嗤一笑,伸手拍了拍他那瘦弱的肩膀:“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还劳烦娃娃你多多看护你们家娘子,可莫要让她叫人欺负了去。”
阿宿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是我的本分。”
“你这娃娃,还挺有自知之明。”孟二娘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一个闪身,便在偌大的庭院里消失了。
仿佛化作了一缕风,竟连半片叶子都没带走。
沈雅彤这才知道孟二娘子口中的那所谓轻功到底有多厉害。
一来二去,院中只剩下他二人,日光斜斜得倾斜在两人身上,两人一个立在庭院之中,一个跽坐在廊下,微风徐徐,竟莫名得有些和谐。
沈雅彤并不排斥与旁人身处一处,可若对方是韩宿,她不愿意。
她正要挥手叫他下去,谁想他先开口,“姊姊,城郊寒凉,我昨儿看到厨房有鸡,晚上给你炖鸡汤好不好?”
沈雅彤微微一愣,“你会?”
阿宿像是得到了什么鼓励,脸上扬起一丝非常明媚的笑容,“会!”
这几日跟着大厨学了一些,当然是会的!
也不知为什么,沈雅彤竟是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阿宿得到回应,便兴奋地跑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雅彤的神色渐渐淡了下来。
韩宿,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夜已擦黑,沈雅彤的屋子里却早已掌了灯,她今日不仅将市佣的名录看了一遍,还将往年的账目统统都过了一遍。
不得不说,庄子上的账房做账目是一把好手,这几年按照年成和收成来说,算得上不错,可账目上的进项却一年比一年少。
少也就罢了,做账目的人非常小心谨慎,只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企图蒙混过关。
若是不仔细对账盘算,根本就看不出来。
青梅进来给她剪了一截灯芯,随后将剪子轻轻放下,“娘子。”
“恩。”
沈雅彤双目依旧停留在手中的账目上,“今日可有异样?”
青梅道,“余家人倒是低调,自娘子入了庄子,他们便再未轻举妄动,倒是那位黄管事,他身边小厮出了一趟门,进城买了一坛子酒。”
“余家的那几位娘子呢?”
“说来也是稀奇,那几位娘子至今滴水未进,整日里将自己锁在屋子里。”
“这是怕我害她们呢。”沈雅彤噗嗤一笑,“明日要她们将我这庭院里的落叶扫干净吧。”
“是。”
“烟梅呢?可有消息?”
青梅顿了顿,目光微凝,“还没,娘子,婢子可要派人去探一探?”
青州自凉州快马来回也要七八日,而今她又出了城,消息应该会再晚几日。
她罢了罢手,再问:“阿宿呢?”
青梅道,“那小子很是本分,倒是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眼下他应该在厨房给娘子炖鸡汤。”
没想到他真的去炖了,沈雅彤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韩宿,阿宿,呵。
“庄子上下的账目是谁做的?”
青梅道,“是余家大娘余珊儿和黄管事手下的一位姓刘的账房。”
沈雅彤眯了眯眼,冷笑一声,“找人盯着这个姓刘的。”
“是。”
彼时在厨房,阵阵鸡汤的香味熏得整个厨房都暖洋洋的。
有一个黑影自夜幕而来,它小心翼翼地打开厨房的门,又小心翼翼地穿越过无数个可能发出声音的障碍,径自走到了那锅正在砂锅中煨着的鸡汤。
它思考了一会儿,随后伸手要去揭开汤锅的盖子。
突然,一只手自黑暗中来,猛得拍在那人的肩上,“你在做甚?”
黑影浑身一震,乖巧将手收回,回过身来,竟是余家那位最小的娘子,余青儿。
她显然被吓了一跳,泪眼汪汪地看着眼前人,好一会儿才道,“我和姊姊们一日没吃东西了,你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阿宿愣了愣,余青儿又道,“你给我吃的,我会给你好处的。”
阿宿挑眉,“什么好处?”
余青儿一时说不上来,只道,“你想要什么,我爷娘,我姊姊们都会给你的!”
阿宿觉得好笑,“你爷娘你姊姊们这么有本事,怎么连一口吃的都不给你?”
余青儿紧紧握着拳,似乎在生气,也似是在想法子要阿宿给她吃的。
可惜她始终没想好。
阿宿冷笑一声,“白日里给你们吃食你们不要,竟要晚上自己来偷,也不知是个什么毛病。”
余青儿道,“不是偷!这里本就是我家的!”
“哦?你家的?”阿宿被她的话逗笑了,“若是我没记错,这庄子本姓沈,再这么着也姓不了余。”
他顿了顿,忽而想起了什么,“莫不是你们想嫁入沈家?我看你们还是省省吧,沈家虽有几位郎君并未婚配,但任谁也看不上自小在贱人堆里长大的女人的。”
阿宿转身从灶台上拿了一叠糕点在她眼前晃了晃,“想吃的话,就去求我家娘子。”
阿宿这句句讽刺,就算再蠢笨的人也知其中意思,余青儿咬牙,狠狠剜了他一眼,“你这刁奴!给我等着!”
说完,她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阿宿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眼神渐渐暗淡了下去,他方才分明看见,这个小娘子在揭开盖子的那一刹那,正从袖袋中拿出一个纸包。
那纸包他自然也不陌生,一般带毒的东西,都会用那种劣质的纸张包着。
要不是他发现得及时,她那纸包里的东西,怕是早早入了砂锅之中。
阿宿眯了眯眼,那双勾人的眼睛此刻似乎换了一种神色,变得猩红又带着一丝夜晚猛兽的攻击性。
既然她们这么想尝那玩意儿的味道,那他满足她们便是。
他冷笑一声,抬脚将那炉子猛地一踢,砂锅中的鸡汤迅速四溅开来,连带着闪着火星的炭火也四处飞散。
不过几息,炭火便点燃了厨房里的柴火,烟火四处弥漫。
他冷冷一笑,转身便往外跑去。
寂静的黑夜因为一句“着火了”而彻底沸腾了起来,沈雅彤正挑灯夜读,恰恰听了个清楚。
青梅跑了过来,满脸忧容,“娘子,厨房着火了。”
沈雅彤将将放下手中的账目,“阿宿呢?”
庄子有三进院子,一个主院和两个下院,主院是主人住的,下院是管事们住的。
每一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厨房,眼下着火的便是主院的。
主院厨房里的人都是她从城里带来的,他们熟知沈雅彤的作息规律,她没有在这个时间段吃东西的习惯,所以厨房里的火早就熄了。
唯独一个阿宿,他说要煮鸡汤,所以此刻在厨房的只有他。
这场火大抵也跟他有关。
话音刚落,门口便站着一个黑漆漆的人,沈雅彤微微蹙眉,却见那人怯生生站在门口,不敢乱动。
青梅定睛一瞧,终于认出了他,质问道:“怎么回事?你都做了什么?”
阿宿虽然将自己弄的黑漆漆的,脸上也不知从哪儿沾了一层厚厚的黑灰,但正因如此,他那双勾人的眼却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格外的明亮。
“余家那位五娘子,偷偷来厨房拿吃的,被我撞见了。”他可怜兮兮地望着沈雅彤,“姊姊,鸡汤没了。”
“不过是碗鸡汤罢了。”青梅蹙起眉头,“你是说,这火是余家那位五娘子放的?”
阿宿撇了撇嘴,似是沉浸在“鸡汤没了”的悲伤里,好半晌才听见青梅的问话,只耷拉个脑袋,并没有说话。
他这幅样子,摆明了是默认了。
青梅脸色更青了,连带着语气都变得不大好,“娘子,这姓余的着实欺人太甚。”
“不急。”听着外头的喊叫声渐渐停歇,想来厨房里的火也该被扑灭了。
她冲站在门口可怜兮兮的阿宿招了招手,他微微一愣,但还是捧着他那张焦黑的脸屁颠屁颠跑了进来。
他乖巧懂事地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似是受到了很大的委屈。
沈雅彤将自己那块绣了一朵梅花的帕子拿了出来,“过来。”
阿宿眸光微微一亮,迅速在她身边跪坐了下来,乖巧地就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狗,等着主子安慰。
作为主子的沈雅彤只抬了手,用帕子轻轻擦了擦他脸上的污垢。
这画面仿佛是一个圣洁的仙子临落凡尘,救扶了一只从泥污里起来的狗。
烛光之中,一白一黑,一明一暗,醒目至极。
黑漆漆的污垢一擦便落,帕子上带着的淡淡梅花香自鼻尖沁入阿宿的嗅觉,他享受地眯了眯眼。
沈雅彤却暗自冷冷一笑,厨房油污,又岂会如此好擦?
看来,这场火与眼前这个少年脱不了干系。
她将脏污的帕子给了他,又从几子上拿了一块榛子酥,塞进他手中,“今后小心些。”
阿宿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给的东西,他十分乖巧地点着头,虔诚得像是一个走火入魔的信徒。
沈雅彤眯了眯眼,呵,倒是挺会装,且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既然余五娘子想让我们吃一吃余家厨房的饭菜,那我们吃一吃便是了。”
话虽如此,余五娘子深夜入主院厨房的消息依旧不胫而走,以至于整个庄子上的人都听闻了此事。
人人都道余五娘子不过是年纪小不懂事,不小心打翻了炭火也是有的。
可是主院屋子里钻进了蝎子的消息也在暗中传得到处都是,由此一来,事情便变得微妙了起来。
整个庄子的人都知道,余家三娘就爱养那些东西,一时之间,余家人要害主家的传言也不知从何处传了出来,不过半日便传得到处都是。
翌日下午,余管事便带着余珊儿与余倩儿登门了。
沈雅彤刚刚将黄管事给的庄子里近五年的账目全都看完,眼见着余管事过来,便将那些账目往旁边放了放。
她慵懒地端起一旁的茶抿了一口,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问道:“余管事怎地今日有空过来?”
余管事携着两个女儿跪了下来,“昨夜主院厨房失火一事,是我管理不善,还请娘子责罚。”
“不过是奴仆不小心打翻了炭盆,和余管事又有何干系?”
沈雅彤微微挑眉,笑脸盈盈地看着他,仿佛昨夜的那一场火与余家没有任何干系。
正因如此,余管事更是摸不准她话语中的意思,说话更是愈发地小心了起来。
“是我们管理不善,还望娘子恕罪。”余管事连连认罪,“下院的厨房已经收拾出来了,娘子若是不嫌弃……”
“余管事如此尽心,我哪里敢嫌弃?”沈雅彤微笑着道,“余管事快些起来吧,地上多凉啊。”
青梅秀梅近前将他们扶了起来,沈雅彤这才道,“听闻余大娘子做的一手好账目,是余管事的左膀右臂?”
余成自嘲一笑,“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不成什么气候。”
“余管事谦虚了,余大娘子的名号,我自城内便听闻了呢!”
她眯着桃花眼笑着,看着格外的亲切,“余大娘子可有兴趣来帮我做事?”
她烦躁地指着几子上的那一沓账本道,“这些东西我看着头都疼了,若是有大娘子这般的能人在我身边帮忙,定能事半功倍。”
余倩儿险些要骂出来了,叫了她三个妹妹来当仆人不说,眼下连余珊儿也被叫了来。
她真当自己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需要人前呼后拥的千金大娘子不成?
不过是商户之女,凭她也配?
余珊儿瞪了她一眼,这才道:“娘子吩咐,我自当照做。”
“那好。”沈雅彤款款起身,略微伸了个懒腰,“那这些东西就留给你看吧,日落之前,给我个章程便好。”
她瞥了一眼余管事与余倩儿,“二位可还有什么事?”
余成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眼看着自家女儿跽坐廊下给沈雅彤算账做章程,自己便行了礼,退了下去。
沈雅彤回到屋子里,便慵懒地躺在了胡床上,看账本看得她腰酸背疼的。
秀梅过来给她捏肩,终究没藏住她的好奇之心,“娘子,余家人都没按什么好心,你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往咱们院里招?”
沈雅彤微微一笑,“没有什么比瓮中捉鳖更好玩的事了。”
这庄子上的局面已经分成明暗两势,这两势恰恰将背后的那股势遮挡得干干净净。
她必须要将这场局面搅乱,并身陷局中,以身作饵,局面才会顺畅明朗。
眼下,她只需要看看,这位余大娘子在这局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你去,将我的棋谱拿来。”
秀梅微微一愣,回身从箱子里拿了基本棋谱给她,“娘子,前些日子您不是喜爱看《商经》么?怎么这会儿爱上棋谱了?”
沈雅彤笑而不语,其实从某个角度上讲,商道与棋道不过异曲同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