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舍起火,铺子里也没了存货,二兄一早便随着初愈的沈平昌出门了,此刻大约是在正在四处奔走。
而杨氏一早便坐在屋子里算账,她刚进院子便有奴仆跟她告状,说是杨氏午饭都不曾食,
邸舍出事,又分了家,大房少了好些资源,家中所有担子自然都落在了杨氏身上。
一个女子瘦弱的肩膀又能承担多少风浪?杨氏虽脾气不好,但她的所作所为也着实令人敬佩。
沈雅彤亲自去了厨间,下厨做了几道小菜,虽品样普通,但也是她在被囚的那些岁月中,最常做的事,味道自然是不会差的。
只是她将将起锅,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放了些盐进去。
杨氏正跽坐在桌案旁认真地盘算着账目,即将月底,各个庄子铺子上的账目也都送来了。
所以她不仅仅要核对家中账目,这一来二去,便一时忘了时辰。
“嫂嫂。”沈雅彤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杨氏微微一愣,但还是抬眉看过去,“回来了?”
沈雅彤乖巧地点了点头,“买了好些最新样式的首饰,可二娘似乎看不上呢。”
“矫情!”杨氏冷哼一声,“罢了,反正都已经分了家,她若不想往来,咱们也懒得给脸。”
沈雅彤道,“听闻嫂嫂还未用食,我去厨房学了几道小菜,嫂嫂可否来尝尝?”
杨氏又是一愣,并就一个大大的疑惑:“你何时学的厨艺?”
她记得这个阿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乖巧得很,厨房那等油烟重地,她是瞧都不会瞧一眼的,免得弄脏了衣裙。
沈雅彤只微微笑着,“阿耶和二兄整日里奔忙,嫂嫂亦是整日里忙碌,家中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我竟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大约也只有这些了。”
杨氏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她这般温顺地给她布菜,竟是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走过来端起了饭碗。
“这些事有下人去做,你就莫要掺和了。”
“是。”沈雅彤点点头,她接着道,“今儿我还去了月旦评。”
“恩。”杨氏问,“如何?”
月旦评上都是些才子郎君,若非沈家与江家有这婚约在,杨氏肯定也会去瞧瞧的,没准儿能捉个回来也未可知。
“我见着了江郎君。”
若说是她主动约见的江玉霖,定会生出好些不必要的误会,反正她出现在月旦评一事,很快会传入杨氏耳朵里,还不如顺水推舟。
杨氏果真又顿住了。
沈雅彤接着道,“我想着既然遇着了便同他说了几句话,顺便同他做了一场生意。”
“什么?”
“江郎君手里有一座山地,土地优渥,我便以沈家人的身份同他谈了场租赁交易,以暂养沈家市佣。”
哐当一声,杨氏手里的饭碗被她狠狠拍在几子上,“你好大的胆子!谁许你同旁人做什么租赁生意?”
杨氏的怒意自意料之中而来,沈雅彤两个眼珠子被吓得湿漉漉的,但却依旧细声细语道:“嫂嫂,你听我一言。”
“而今沈家邸舍损毁,不仅损失了银钱还损失了市佣,若此时不稳住他们,未来几年沈家怕是再也出不了头了。”
会织丝纺纱的市佣,没有个把年份的培养可是不成的,沈家又是纺纱发家的,市佣自然是沈家的一笔财富。
若是失了他们,将来若再招,少说要花费很长时间培养,实在不划算。
不得不说此番话正说到了杨氏心坎上。
一般市场上的市佣分两种,一种闲散的,一种则是住家的,闲散市佣不过只是打个零工糊糊口,都是自由身,而住家则不同,他们是要同雇主签订商契的。
有商契在身,对于市佣们来说,同样的也是有一份倚靠,作为雇者,是有责任负责市佣的吃住的。
对于那些闲散市佣还好安抚,可那些住家的,杨氏除了想着拨些银钱,实在没有旁的法子安抚了。
然则难便难在,自分家之后,挣钱的铺子全被二房挑走了,大房只剩下这么一大滩烂摊子。
这个月的所有账目她也都大致浏览过了,就算邸舍未出事,沈家也恐难再支出什么银两与物资给他们做安抚。
斟酌了好一会儿,杨氏才长叹一声,“罢了,你都已经做了,我再阻也来不及了。”
杨氏冷哼了一声,随即语气柔和了些许,“既然你在月旦评上偶遇了江二郎,觉着他如何?”
沈雅彤沉思了一会儿,依旧细声细语道,“江郎君应当是个精通商道的高手!”
杨氏叹了一声,眼底表露出了些许的失望,“罢了,有些事也不是说成马上便能成的,如今大房这副样子,我也只希望江家莫要嫌弃便好。”
婚约虽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要门当户对,这样女方嫁过去才不会受白眼委屈。
只是眼下沈家这般,也不知给出的嫁妆够不够得上江家人的眼。
江郎君既然提了这合作,便说明这桩婚事还有希望。
江玉霖确实各个方面都很优秀,若说是合作者,沈雅彤觉得他是合格的,但若是夫君,她觉得未必。
自家二兄虽无什么才干,但对嫂嫂敬重有加,就算嫂嫂发再大的脾气,二兄给予的也只有包容。
二兄的心里是一直有嫂嫂的。
得人易得心难。
若这场婚姻只是交易,沈雅彤大可第二日便上了花轿,直接进江家的门。
可她已经下定决心自己寻路走,婚姻一事与她而言,便已成了一桩不能碰的东西了。
沈雅彤暗自苦笑一声,看准时机,准备接着走棋。
她给杨氏敬了杯茶水,“嫂嫂,今日我瞧了一场月旦评,心中有些疑惑,不知嫂嫂可否帮我解惑?”
杨氏蹙起眉头,她虽识得一些字,但若是论上学问她是远远不够格的,她又有什么资格来帮她解什么惑?
但她既然这么问了,她也不好回绝,只道,“何事?”
沈雅彤凝眉,极其认真道:“女子若从商何如?”
怪不得今日她这般乖巧,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杨氏实在气急。“你胆子……”
“是,我胆子确实有些大。”沈雅彤掐了她的话,“可嫂嫂如今都能独挑大梁,为何我不成?”
“你与我不同!”
“有何不同?”沈雅彤认真道,“嫂嫂,你只当我乖巧,可我也想像嫂嫂那般,做个有用之人。”
她真的不想如从前那般,被囚在后院中,什么事都做不了。
她其实早就想向杨氏坦白了,只是从前都未曾寻到合适的时机。
她是大房唯一能管她听她的长辈,若是说服了她,那接下来她的所有计划都有可能顺利实施。
杨氏出身禹州,禹州杨氏虽与沈家是世交,可到底沈家是落魄了,人家哪里会真的将自己闺中那些个千金娘子许给沈峰这个纨绔?
所以才会指了杨氏这个商女之女嫁了过来。
杨氏之母虽是商女,却是满腹经纶,当年只是为了报恩,才将自己卖给杨家做妾,此生也不过生了杨氏一个女儿。
后来因为出身,母女俩在杨家备受冷落,将杨氏嫁过来一事也还是她母亲去家主那儿求来的。
只是杨氏嫁来沈家半年,她的母亲便去世了,听闻是病故的。
但杨氏心里也清楚,她母亲身体一向康健,怎么可能在短短半年内便轻易病故?
唯一的可能便是家里人动的手脚。
所以杨氏在沈家闹得再不愉快,她也绝对不会想着真的回去娘家,因为她的娘家在她母亲去世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没了。
她自小没了倚仗,凡事都只靠自己而活,骨子里都透露着不服输的劲儿。
沈平昌大约是因为这一点,才会八抬大轿将杨氏娶进门,好让她管束好纨绔的沈峰。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沈雅彤有信心,杨氏一旦明了她的意图,也只会支持不会反对。
果不其然,杨氏沉默了。
她自知根本没理由反对,也没有立场拒绝。
只是放眼整个大瑞,乃至整个天下,女子从商的能有几个?
就算是奔放的西域女子,也没有几个会从商的。
女子,抛头露面做个坐堂贾,已经算得上是这个世道对女子最大的包容了,若是从商,也不知她背后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可当她看到沈雅彤那坚定的眼神时,她再次陷入了沉默。
自那日气晕,醒来后沈峰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与她促膝长谈了起来,其中聊到了这位性情大变的阿妹。
托梦一事她是不信的,若是真有其事,那她阿娘都已经去了这么久了,为何一点消息都不给她?
可一向唯唯诺诺乖巧懂事的阿妹突然这么有主张有想法,若不用托梦一事来解释,还真的没有旁的理由。
兴许他们这个阿妹是真的长大了呢?
或者当真是阿家托梦给了她也未可知。
“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杨氏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先骂了一句,随后才道,“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从商都不是什么一时兴起玩玩的事儿,你可明白?”
“彤儿明白。”
“一旦有了市籍【注】,本人及其子孙都不得入仕,你可知晓?”
“知晓。”沈雅彤道,“可我是女子,我的子孙可不一定入的沈家族谱,所以他们做甚与我无关。”
“你!”杨氏一时语塞,但不得不说这一点沈雅彤说的是对的。
只有贱藉才不分男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身为良人,男子入了市籍,其子孙不得入仕,但女儿们并却不算其内。
所以就算良人女子身上带着一个“商”字,依旧可以嫁入高门大户,成为贵族子弟的妻妾。
对于那些嫁入高门的女子来说,她们不过只是为他们绵延子嗣的工具,至于什么子子孙孙的限制与影响,自然也落不到她们头上。
也不知这是这世道女子们的幸事还是不幸。
但单从这一点来看,女子未必不能从商,只是历来从未有过先例罢了。
沈雅彤自知自己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了,上辈子该经历过的全都经历过了,若是这辈子依旧走那条老路,结局也不会比上辈子好到哪里去。
所以别人不敢,她未必不敢。
也不过是比寻常娘子多了一条抛头露面,她本就是商女出身,自然是不会怕的。
杨氏停顿了好久,这么胆大的事,她也想有个人能商量商量,可眼下沈峰和阿翁都不在家中,她又能寻谁商量?
看来,三娘这是算准了时机才过来同她坦白的!
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要不是医者再三嘱咐要她控制好脾气,否则不利于生育,她此刻恐怕早已暴跳如雷。
好一会儿,她终于将气理顺了,才道,“很好,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学会先斩后奏不说,还想着那些不切实际之事。”
她压着怒意,“你是觉着同江郎君谈了一桩租赁生意,便能叱咤商界了不成?”
“成!既如此,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她指着几子上那堆账簿道,“入夜之前你若是能将这些东西看完,再给我汇总个章程来,我遂了你。”
听得这话,沈雅彤心里一惊一喜。
惊的是,杨氏肯放她走,喜的是,这些日子她一直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看各种书与账目,对于汇总章程,她并不陌生。
杨氏瞥了一眼几子上那一堆还未看完的账目,竟有些后悔。
就算有托梦一事,可沈家是将她当闺秀养的,再加上阿家去世得早,也没人教她这些。
她上来就让沈雅彤处理这么多账目,是不是有些为难她了?
但转念一想,这样最好,就是要她知难而退。
她顺手将几子上的饭菜收拾干净,冷着脸道,“以后不准做饭了,沈家用的是官盐,本就贵。”
沈雅彤微微一笑,“晓得了。”
梳理账目本就不是什么难事,更可况沈家的账本有自己的一套法子。
进项、支出、各个时间的贸易明细,全都按照那特定的法子记录,方便汇总章程,也方便记录。
也不过才一个时辰,她便将所有章程都汇总了出来,顺便还将杨氏那一部分的疏漏也填补完全。
当她将这份汇总送到杨氏面前时,杨氏又是愣住了。
看来她对这个阿妹实在管教甚少,就连她有这些才能她也不知晓。
商者最重诚信,既然说出口了,她也没理由反悔,于是她只好道:“要是让你阿耶知晓,可有你好果子吃!”
沈雅彤却道,“与江二郎的这桩生意是我谈回来的,那也该由我去落实,更可况这些时日,家中再无人能腾出手来去安抚市佣了”
话虽如此,可她不过是个闺阁娘子,又岂能这般出门抛头露面?
杨氏依旧不放心。
沈雅彤自然也知她的顾虑,便道,“孟二娘子武艺高强,再加上龙威镖局的那些镖师,我自当是平安的!”
“我听闻江家那座山在城郊,城郊鱼龙混杂,维持治安的也都是些不良人,那都是些看人下菜碟的主儿。”
“嫂嫂大可放心,咱们沈家在城郊有一处庄子,庄子里也有好些打手,定能护佑我周全。”
她道,“若是嫂嫂再不放心,明日可随我去龙威镖局,再挑几个?”
“挑自当是要挑的!”杨氏道,“要不是沈家有事,也轮不着你去做这些事。”
好说歹说,次日一早,杨氏便去了龙威镖局,连并着孟二娘子一道,整整挑了二十个镖师,才敢让她上路。
并不是她不想跟着,只是家中实在离不开她,邸舍、市佣一事她虽吩咐了下去,可办事之人却实在无能,杨氏这几日也愁得紧。
可再愁她也没想让沈雅彤出面的,可眼下除了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沈雅彤一路被送出了城,一向好动的孟二娘子这才活跃了起来。
见四下无人又安全,她便一个闪身便钻进了她的马车,顺手拿了她几子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
她最喜欢沈雅彤院子里的糕点,又听说是沈骜从京都给她寻来的点心厨子,她吃得更开心了。
沈雅彤给她倒了杯水,“慢些吃吧。”
孟二娘子闺名一个勇字,只因自生下来便瘦小一只,孟家郎主怕她不好养活,便给她取了个勇字。
谁想孟二娘子非但十分康健地活过了二十,而且还习得一身非常强悍的武艺,特别是她的轻功更是一绝。
这下子孟家郎主更担忧了。
如从勇猛的娘子,谁家敢娶?
于是自孟二娘子及笄之后便一直拖一直拖,拖到如今双十年岁,却依旧无人敢上门提亲。
但孟二娘子却丝毫没将此事放在心里,该吃吃该喝喝该走镖走镖,旁人都以为她是铁了心等年纪大了绞了头发去观里修行。
就连沈雅彤曾经也这么认为。
谁想孟二娘子这个心里藏不住事的,沈雅彤只是稍微一试探,她便将埋在心里多年的事全都招了。
大抵是因为平日里与一群大老爷们儿生活在一块儿,她也没几个能说体己话的,自那日沈雅彤央了她去救沈平昌时,两人之间便突然来往甚密了。
从前倒也不是说不熟,只是那时候沈雅彤年纪小,他们这些比她大这些岁数自称年长的家伙,从来都不带她罢了。
自前世里沈雅彤便隐约猜到孟二娘子对她家大兄有些什么,可惜大兄常年在京都,一年不过过年时才回来见上几面,所以那时候沈雅彤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几个月前,沈雅彤寻上门求她帮忙时,从她二话不说毫不犹豫上马就是冲出去救人的行为来看,沈家在她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真正自小体弱的不是孟二娘子,而是自家被叫做骜的兄长,白氏怕兄长不好养活,便央了孟家郎主带着他锻炼体魄。
身为镖师,定要有一副强健的体魄和一身勇猛的功夫,才有能力替人走镖,孟家郎主身为虎威镖局的总镖头,武艺自然也不会差。
所以,沈雅彤那自小体弱多病的兄长便被迫早出晚归,常年出入镖局,为的便是学一身功夫强身健体。
大约是受了沈骜的影响,所以那位孟家郎主才会误认为他那自出生就那么小只的女儿也是个体弱多病的,于是便索性将两人唤到一处,一块儿进行强身健体。
这么一来二去久而久之,两人之间便产生了一份青梅竹马的情谊。
后来沈骜长大了些,家中又逢变故,他才不再去虎威镖局,两人的来往自然也渐渐少了。
那时候沈雅彤还没出生,自然不知道孟二娘子与自家兄长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孟勇大方地接过沈雅彤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喝完还发出了一阵极为享受的声音,完全没有一个女儿家的模样。
“我方才看了一圈,这几年烟虞城的城郊住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啧啧,也不知是这年成不景气,还是遇上了些无道权贵。”
“二娘子快小声些吧。”沈雅彤连忙止住她,“就算是在城郊,人多眼杂的也不该如此口无遮拦。”
孟二娘子噗嗤一笑,伸出她那只粗糙的大手往沈雅彤那小脑袋拍过来。
但一想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于是她改拍为捏,拇指与食指微微一曲,轻轻捏了捏沈雅彤脸颊上细嫩的肉。
“小鬼头,你勇姊姊我的耳朵可是顺风耳,十步以外有什么人多少人可从来逃不出我的耳朵。”
她挑了挑眉,又顺手拿了块糕点,宠溺道:“年纪小小,口气倒是不小。”
沈雅彤不服气地摸了摸方才被她捏过的地方,按照真实的年龄来算,两人指不定谁才是小鬼头呢!
但看在大兄的面子上,沈雅彤决定还是不同她计较了。
万一她真成了自己未来的大嫂嫂,今次得罪了去,将来她还不得照样寻自己算账?
于是乎,她咧开笑讨好地问道,“那姊姊派出去的人可回来了?”
孟勇眯了眯眼,“再等等吧,这荒山野岭的,还要好一通找呢。”
沈家的市佣,雇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浪人。
他们大多都是贱人,还有少部分是奴隶,他们没有资格在城中落户,只能在城郊之外建立一座座村落生存。
就是这么一群人,若是没了沈家这么一份生计,他们怕是连这个年都过不好。
古秦之强大,与鞅行徕民之策有很大的关联,这也恰恰证明了百姓之于国家的重要性。
同样的,市佣对于雇者也十分重要,作为雇者不能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抛弃他们。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约也是这个道理吧。
只是如今时近年末,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事宜,并非织期,为了补贴家用,市佣们通常会趁此机会四处寻资,以求过好这个年。
所以而今要去寻他们,怕是会有些不容易。
孟二娘子吃了个开心,拍拍手,瞥了一眼窗外。
她们天还没亮便出发了,一路脚程不慢,所以日入中天便行至城外。
她歪着脑袋冲沈雅彤道:“我瞧你那马车边儿上跟着的小奴仆,很是有意思呢。”
孟二娘子说的是韩宿,沈雅彤笑笑,“也不知他何处有意思?”
自落霞茶馆回来,她便更觉得阿宿有问题了,江二郎香囊一事,其实他不说,沈雅彤也是知晓的。可他偏偏说了,还显得那般刻意。
只这一点便已经很有问题,可惜除了这些她便再无什么证据了。
今次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她便要时刻将他放在身边监视着,看着他到底还能做出些什么来。
孟二娘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晓,只是感觉这小子身上,邪性地很。”
阿宿平日里就是那副木头模样,不爱说话,只老老实实地跟着车队走,看着阴气森森的,确实有些邪性。
沈雅彤很是赞同孟二娘子的形容。
“那这几日还要劳烦姊姊多看顾一二了。”
孟二娘子自小就行走江湖,这种事她心里自然有数。
只是她不大懂,既然那小子身上有些什么,大可不让他同行,为何既让他跟着又要防着?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这个沈家小鬼头看着年纪轻轻,心里的鬼主意不知道有多少。
兴许另有用处也未可知。
她又神秘地冲她笑笑,“不过那小子长得倒是挺水灵,你院儿里的那个侍婢,自上路到现在,同他眉来眼去了不下五十回。啧啧,怪不得说书的常说,美色误国呢。”
沈雅彤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看来我阿兄长得不错。”
果不其然,孟二娘子直接接了上来:“你大兄可比他好看多了!”
沈雅彤噗嗤一声笑了,“我可没说是我大兄。”
孟二娘子凝了凝眉,又想伸手拍她脑袋,但想想,依旧捏了一把她那嫩滑的小脸蛋。
“小鬼头,你诓我呢?”
沈雅彤笑而不语。
前世里,沈家被抄,甚至被连累整个沈家灭门,起因便是由那庄子而起。
所以她同江玉霖做这蹩脚的租赁山脉生意,又借此诓了嫂嫂让她同意来,便是想要暗中调查一二。
只要揪出幕后主使,沈家便能逃过一劫,至于韩家……
她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慢慢算罢了!
只是她有预感,这一趟不会太顺利,所以这一路她尽量给自己寻些松快。
人越松快,脑子便会转得越快。
然而才没松快多久,马车便戛然而止。
坐在车辕上的秀梅扯着她的嗓子往车内道:“娘子,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