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尹和抓起手里的瓜子就丢了过去,一双凤眼瞪了过去,瞪得伯阳头都抬不起来,任凭那一把瓜子散落一地,还有几颗卡在衣衫上也不敢动弹。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怕我那柳画师因此不要我了,生我的气,不愿嫁我。”
他想到此才明白,卢二小姐作为侧室嫁过来也是如此大操大办,还比正室先嫁进来,他们如此行事无非就是为了羞辱柳妤裳,自古文人皆清高,画师更是,何况她如今在酉国如日中天,若因此成为世人笑柄那才是世间第一大酷刑。
他来回踱着步子,越想心里越时不安,折扇一搭一搭在他手心响起,引得伯阳也越发慌张。
“不可,我得去找她,我要找她赔礼道歉,我不能害她声名俱损,即便最后她也许不愿嫁我。”
伯阳都快哭出声来,如今已是夜深,候府早已闭户,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明日要娶亲的新郎官,若被侯爷知道了又免不了挨一顿板子。
可他又拦不住公子。
“姑娘,我就说此人不可信,你看明明答应明日娶你,可你看如今什么时候了,候府竟丝毫没有动静,更别说请人送来嫁衣凤冠了!”
雀儿已气了好几日,今日更忧心不已,又不由得开始埋怨姑娘那日所作所为,如何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这下好了,本被众人推崇的画师忽然就变成了一个遭人抛弃的老姑娘。
柳妤裳依旧不急不恼,只催着她快些回去歇着,莫要耽误了她的休息,今日作了一日画已经快眼睛都睁不开了。
可她才睡下就听到外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实在惹得她心恼,只好起身来看,雀儿也骂骂咧咧穿着衣服出门,两人忽然就相视一笑。
“哪个催命的!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了。”
雀儿虽嘴里如此说着,身体还是十分诚实去开门了。
“又是你!”
祝尹和一见门开了就冲了进来,直奔东南侧去,柳妤裳刚掌好灯就见男子风风火火进来,衣衫也不是不整。
祝尹和本在路上想到了一堆说辞,可一见到她就不会说话了。
柳妤裳定着心神看着他,倒觉得十分好笑。
“我错了!”
她见他憋得脸红耳赤的,憋了许久才忽然憋出这三个字,颇为好笑,于是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
可忽然她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原来他明日要娶的是别人,上次伯阳送过来的婚期也是他和别人的,虽心中也不觉得多难时候,可依旧十分生气,气他不早些说,气他骗她,气他害得她空等了一场,也气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
她本以为她就要嫁入候府了。
可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是她肖想了。
他见她生气便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放哪,抓耳挠腮,映着烛光的脸也变得扭曲,颇为窘迫。
“所以你今日是来悔婚?”
祝尹和忙摆手示意并非如此,却又口拙不知如何解释,憋得满脸通红,见她似做赶人状才一口气将心里话全说了出来。
“我祝尹和既然答应了姑娘定不会食言,只是此事我也是今日才知,是我不察,也是我无能,我知道道歉无用,可有总比没有好,早总比晚好,今日也是我唐突。若姑娘不愿再嫁我,我也认了,这正妻之位我也只空着,卢姑娘再好也不能成为我的正妻,若姑娘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也定当大操大办,给足了姑娘风光!”
柳妤裳见他说得恳切,心中也宽怀了几分,便点头应承了下来,横竖她要的不过是这小侯爷的正妻之位,候府的少夫人之位,婚期改期,丈夫娶别人,这些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那可说好了,只是不必大操大办,送个喜服和花轿来便可。”
祝尹和本还想解释一番,可见她已然疲惫,何况已经夜深,不好再留在女子闺房处,便告辞离开。
唢呐声声,歌舞阵阵,红锻铺白雪,喜服衬妙人,一片喜庆之色,八抬大轿,接亲队伍蜿蜒东西,气派不凡,百姓们纷纷出来凑热闹,一是瞧瞧高门富户人家的排场好长长见识,二是讨个好彩头,谋得多福多利。
围观者皆以为小侯爷是往月柳巷去,怎知是去了相反的方向,便一路跟了过去,才知原是要娶卢家二小姐。
如此一来便产生了两派,一派是坚定支持木大娘之人,另一派则是觉得这才是郎才女貌,纵然大大娘声名在外,才华横溢,可从年纪和相貌上都是不与其相配,而卢二小姐才貌双全,家世又最是相配…
雀儿正好混在人群之中,虽见小侯爷一脸无精打采,并不开心,可心中仍生气不已,甚至想把他从马上拉了下来暴打一顿。
老天有眼!
雀儿才刚动了一个这样的念头就看见祝尹和摔下马来。
大快人心。
原是一群男子拦住了他的行路,其中还不缺武功高强之人,一把就将他这个不通武艺之人拉了下马,于是风光娶亲的小侯爷在雪地里摔了一个狗啃泥。
小侯爷得罪的人还真不少。
忽然一个男子抽抽搭搭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里抓着一块粉色手帕,翘着兰花指指着地上茫然的小侯爷大骂道:“你这个负心汉!如此爱我木娘的画,次次凭着你有钱就抢了去,也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法子让她对你倾心,怎知,怎知你这个人如此负心!弄得人尽皆知却不娶她!”
雀儿忍不住掩面偷笑,原来这些人都是姑娘的忠实追求者,倒是真爱姑娘了,比这只是花钱的人不知好了哪去。
奈何这一介“弱女子”的兰花指翘得不够好看,一会儿便被人差点折了手指,侯府的人哪怕不全都能打但至少人多,人多势众当真不假。
祝尹和见自己在这许多人面前出丑也是怒火中烧,可一想到确实是他的过错就立马又开始悔过,便也并未多难为他们就继续去卢府了。
卢沄满心欢喜在屋内等他上门,可迟迟不见他上门,媒婆都心焦不已,如此一来已是误了吉时。
卢翰昌也以为侯府要让他户部侍郎家颜面扫地,正打算去侯府质问他祝小侯爷,可此时小侯爷已经到了门外,卢家客人的脸色瞬间就好了起来,个个喜上眉梢,比那对新人笑得还真诚一些,明明方才还在议论小侯爷的无礼之处。
折腾了一天这场婚礼才顺利落幕,小侯爷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就这样被人抬进了新房,原本跟他相好之人都起哄说要看新娘子,可他实在醉得过分,一进去便躺在新床上,差点将新娘子挤了出去,大家如何拍他也不醒,也不好太过放肆,便就此放弃了大闹婚房。
卢沄在他即将进来之时心就开始狂跳,尤其是时一群人涌了进来更是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她只闻到了浓郁的酒气,还有一番嘈杂的取笑,最后只剩身旁男子轻微的呼吸声。
她一把将盖头掀开,看着这烂醉如泥的夫君,心中不由生闷气。
她今日静心打扮了这许久却不得心上人看她一眼,她本以为只要她嫁了过来,只要他看见了她的模样,那他便会对她死心塌地,与她共度良宵,合二为一。
却不知他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她抽泣着拆了这凤冠霞帔,哀怨地看着躺在床上之人,等一切都准备好之后便默默爬上了床,躺在他的怀中。
她看着他安静的模样,抚摸她未触碰过的眉眼,捋着他的一头青丝,忍不住轻轻在他唇边啄了一下,原本的生气荡然全无。
可她刚碰上他的唇便一阵恶心。
她不喜这酒味,可没有想到她才碰上他就如此,若是日后他再喝酒又该如何,她刚起身拿着痰盂吐了会才好受了一些,可才一会儿她又觉身上火热难耐,只穿了一件薄纱也热得不行,对着铜镜一看才知脸和脖子都长满了小红点,形容可怖。
她不由被镜子上的自己吓着,不由大叫了一声,忽然听到床上之人翻身的声音,又吓得赶忙捂上了脸。
见他依旧睡得正香才压了下来恐惧,可又想到她都变成了这番模样,可那人却毫无反应,加之明日还要见他,心中更是郁结难安。
本想着她只要稍稍用清水洗把脸便可,课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仍旧无半点转好的模样,又忍不住上手挠了一把,越发现红斑点。
她只好悄悄穿上了衣服去找连溪,连溪本就忧心小姐,不敢入睡,便在新房门外徘徊,正好见小姐偷偷溜了出来。
“若如今去找大夫那怕是侯府都知道小姐偷溜出门了,何况正厅还有好几位公子喝的烂醉如泥,被他们撞上更是不妥。”
虽如此说出心中疑虑,但连溪心中已有成算,先将小姐安顿在自己房中便出去打点,只说是她自己高烧不起急需大夫。
虽是如此说,可卢沄带过来的家丁见是她亲自来请便知是小姐有事,老爷在府上就多次嘱托让他们好好照顾小姐,今日才第一次自然是极为上心。
“小姐你再等等,大夫很快就过来了,何况姑爷不是已经睡着了吗,明日你只需早些回去躺在他身边便无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