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尹和特意给她备了一件红装,又带着淡淡的粉色,与他今日这一身玄衣甚是相衬,原本她还不愿穿,好不容易雀儿说了几句话才答应下来。
她出门时却见到卢沄也在门口等候,甚至头发上还别着绛红攒珠,倒与他更为相衬,她也不恼,冲她一笑,似完全不将她放在眼中。
卢沄也唤了一声姐姐好,还意欲解释为何她出现在这,但被小侯爷抢先一步问道:“你作何在此?”
卢沄被他问得语塞,咬唇看着他,又看了一眼站在一盘看戏的柳妤裳,小脸霎时涨得通红,只好回头向老侯爷求饶,侯爷本不欲插手儿媳之间的事,无奈她央求了他许久,这才允她出门,怎知儿子还如此做派,生生令她尴尬原地,故而还是替她说了两句话。
她面色潮红还未褪去,但神情已然自在了许多,恭敬地请两人先上马车,自己则跟在伸手,妤裳也不与她客套,待小侯爷上马之后便欲搭上他伸出来的手,脚步仍旧向前。
只是她不曾料到,她的步子还未迈出去,还未拉住他的手她就直直地摔了下去,他伸手来接,却未能稳住自己的身子,结果两人都一道摔了出去,只是她往马车一边靠去,而他则从马车上摔下来,一张俊俏的脸蛋就这样从上面扑了下来,他下意识伸手撑住,却还是摔得极为难看,连连叫了好几声疼。
柳妤裳倒下时右手想要扶住马车栏杆,又下意识躲闪离他,身子向左侧稍稍偏离了一会,右手忽然未能使上力,生生杠在马车扶手上,只听见一阵脆响,她只能始终咬紧牙关,未发出一丝声音,她分明觉察出在她即将摔倒时身后还有一道力在推着她向前,方才迈步时也是被什么东西绊倒,可此刻已来不及深想就已站不住身子。
手臂传来的疼痛令她额头瞬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很快脸色就变得苍白不已。
下人见状急忙扶上两人,侯爷也十分生气,但只冷冷扫他一眼见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便拂袖上马。
卢沄今日也自然是去不成了,若是只有她去倒显得更不合时宜,故而十分贤惠地扶上祝尹和,嘘寒问暖,完全忘了另一边可能骨折的姐姐。
雀儿见姑娘的右手都动不了了,一时吓得哭了起来,小侯爷闻声才看向她,此刻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已经破相了,忙推开卢沄的手走去了她身边,又命下人们赶紧将医官请来,自己则主动扶她进屋去。
大夫诊过之后告诉他说至少她一个月不能动笔,这才刚要踏入新年她就触了霉头,原本下人们就被卢沄各种恩惠收买,如今谁提到她不得夸一嘴,偏偏真正的正房一来就触各种霉头,小侯爷难得的进宫面圣也被她搅黄,也不知此人究竟是哪儿来的,论相貌论贤惠她可比卢姨娘差远了。
祝尹和一直紧盯着受伤的右手,眼里满是心疼,恨不能自己遭了这罪。
“瞧着你比我还心疼我的手?倒也是一件好事,如此正好休息一番。”她瞧着他都快哭出来的模样不禁揶揄一番,看得他又羞又恼。
他又命下人将晚膳端上来,本还想安慰她一番,如今看来真是自己多虑了,见她手不方便又叮嘱雀儿好好伺候,还安排了两个丫鬟前来照看,倒也称得上细心,只是他今日就赖这不走,坐在一旁瞧她,又被她催促离开,只好又找由头,便借着看画之名将她的存货都翻出来。
“不如我就充一回大,指点你一番?”
他忙点头称好,十分殷勤,立马就到了她跟前,一会儿工夫便把雀儿排挤开了,甚至比雀儿端茶倒水还殷勤几分。
“那我就不客气了,只是生来愚笨,自小父亲便为我寻各类名师,可那些名师都被我气走,最后我依旧一无所成,有时连形都画不好,更别说神了,现如今有娘子这一大师,我心中总算多了几分成算。”
她佯装生气甩开他的杯子,一本正经看着他,“但我是有要求的,若要求你达不到可别来找我。”
他立马上前替她锤肩揉背,一脸讨好地冲她笑,“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第一,日后不可叫我娘子,就叫木娘吧;第二,我手受伤了不许在我处留宿;第三,你先将《国策》和《四书》读了,只要这几件事你做到了我就先教你一些粗浅之术,至于日后自然是日后再说。”
读这些书她自然知道是为难他了,毕竟不好学的名声在外,何况侯爷也是一个武将,对其文自是有要求,但耐不住他不学,至于武,他幼时也些微练过,倒是不急。
眼见他面露难色,她正要开口就被他堵上话。
见他一头雾水的模样便只好又加了几句话,大抵就是画意来自于书中意趣与大千民生,书不可不少读。
他听了之后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袋,“原是如此,幼时虽也被爹逼着读了不少书,但只浮于表面,未能深想,怪不得所有师傅们都说我浅薄,多谢木娘教诲,我这去看。”
雀儿见他搔头离开时还差点撞上柱子就忍不住偷笑,看着姑爷这憨傻的形态心中更多了几分疑惑,“这姑爷是不是这儿有点问题。”她抬手往自己的脑袋戳了戳,心中对方才之话不曾怀疑半分,自入了府这样的念头倒是越发深刻。
“对了,姑娘你怎会走路绊倒?你又不像我这般风风火火,若我摔倒了我还信,可你怎会?”
柳妤裳沉默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只道是自己不小心,还连累了他。
雀儿见来了两个新丫鬟便开始搬出主人做派了,“你们都比我小一岁,叫我姐姐就好,你们是叫亦含和亦心是吧,来,你负责这一块,你在这边。”
她在屋内听着她在外头趾高气昂的声音,心中郁结又解了一点,从前她都是一个人忙活一大院子,想不到如今不仅有人分担还有人供她使唤,有趣得紧,只怕这丫头权力再大些就要横着走了。
这几日卢沄日日去寻他,又是烧茶又是送汤的,可一直都被伯阳挡在门外,连面都没见上一次,每次都只能吃闭门羹的,柳妤裳虽从雀儿那儿听了消息,但也未表现什么,也日日看着古籍,更别提还去探这两人的事情,自然也从未去看过他。
侯爷见状倒是十分高兴,从小到大不知打骂了他多少回,就是不肯潜心读书,怎知如今刚娶了妻子就开始认真读起书来,果然还是媳妇的话更好使,原先因她冲撞也宽怀了几分。
遥安公主不知何时与卢沄交好,今日才大年初五就来寻她,倒也不十分将自己当公主,毫无公主架子,卢沄本正苦恼着,一听公主来了就高兴不已,忙出来迎接,说了几句话才知她原是来看小侯爷的,因宫宴时听说他受伤,原本就想出来,可父皇不让,这好不容易能出宫了就赶紧出来了。
虽是如此,卢沄依旧心中大喜,带她出门时还仔细地为她披上披风,地面虽是早间扫干净了,但也耐不住这鹅毛大雪,如今又是厚厚的一层,两人一前一后踏出许多不规整的鞋印来,留下的雪印子俨然少女心性,还有几个小小的心形。
“和哥哥,妹妹来瞧瞧你好不好,前几日受伤可好了?”
伯阳见是公主来了,自然是不好再拦,忙进门通报,此时祝尹和才出来笑迎,忙牵上她上了台阶进来烤火,待她进来才发现身后还有一人,却并未多说话。
“瞧你,这么冷的天也出来跑,正好你来了,你听这句话岂不是十分有趣,‘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1难怪我幼时学不好,还总是挨骂。”
公主直接就将他的脑袋一推,害他手中的书也因此滑落,一不留神就进了火坑,“哥哥你这就过分了,明明是你自己不好学,如今还怪我叔父,回头我定要告状。”
他伸手去接,可已经来不及,倒是双手差点被烫着了,嘴里嘟囔着都怪她,公主见这位哥哥是越发痴来了,一本书而已,何至于心疼到如此地步,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你这丫头,你可不知我做了多少注解,你这,你,真是气死我了。”
公主也没好气地冲他发火,但一会儿两人就相视一笑,完全忘了方才的窘事。
“话说哥哥你长这么好看,要不是你这么笨我都要喜欢你了,儿时不懂事还差点要请父皇拟旨意赐婚,还好父皇也没答应,只可惜了我沄姐姐,听说你对她可不够好。”
卢沄瞧这两人打闹了许久,这才终于讨论到了她身上,眼里闪过一道光,可只得她粗粗一瞥,目光又停留在公主身上,心中升起一丝酸楚,若不是他的名声不好,只怕他早就娶了公主吧,怎会轮到她呢?
祝尹和怔然呆住,忽然想到了柳妤裳,便让她自己穿上披风,自己也多穿了一件,说是要带她去看她嫂子。
公主茫然,经丫鬟趴在耳边提醒才想起来是还有一位正宫嫂嫂,还是她喜欢的画师,忙收拾了一番就跟上他的步子。
“本以为你娶妻之后能好点,怎的这呆症愈发严重?难道你现在不喜欢画了?只喜欢书了,你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怎能轻易改变呢?”
她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又开始叨叨个不停,就冲这祝尹和就立志不娶她,娶回来岂不是家里又多了一位爹,那他可受不了,木娘甚好,话不多,一点也不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