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是女子,一进来便指着柳妤裳痛骂。
“若不是你非要管这闲事,我们也不至于落到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地步,你明明答应了要为我们找夫家,却又将我们卖到了窑子里,你是赚得了名声,可我们呢!”
几位为首的妇人嚎哭起来。
柳妤裳见此情景也不由站起身来,颤着走上前来,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你们说什么?”
她扭头看向祝尹和,可他也一脸茫然,全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可她们又的确是当时她救出来的那些人,而他也真真实实和大哥一起将她们安置好。
她们又怎会沦落烟花场所?
一个胖胖的女人冲上前去在她脸上啐了一口。
祝尹和也冲上前去将她推开,胖女人就这样直直歪倒下去。
如今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上一秒还在为她说话,为她洗脱冤屈而高兴,下一秒就不知该不该信她。
柳妤裳被他抱在身前,避免了被扑上来的妇人胡乱撕扯,只是发髻略微凌乱,被他用力抱得不像样。
“还愣着做什么?控制住她们!”祝尹和对着府尹大喊,现场这才安静了下来。
待大家安静下来之后,他转过身来,依旧将她护在身后,眼神无比凌厉,褪去了一身稚气,就这么恶狠狠地盯着所有人。
“此事尚未调查清楚,谁也别想动她!”
说罢就牵着她的手离开,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挣扎不开。
上了马车后他才松开她的手低头看她,无声地抬上双手为她顺了一顺发丝,看着她的眼神很是坚毅,“以后不会再让你被欺负了。”
明明只是一句无比普通的话,明明毫无波浪,对上他的目光时她的心仿佛一个落进了巨石的大湖。
就这样怦地一声。
炸开了一道巨大的水花,水花蔓延了无数微微的波纹,湖面之下是无数惊涛骇浪。
她就这样一直怔然盯着他,盯着他的眼睛,从眼睛到下颌。
她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他一直都如此真诚。
他也不再是个孩子。
他又自然地将她的左手握上,关切看着她问询道:“右手可还疼,昨夜又没有换药吧。”
她摇摇头,一时间泪水夺眶而出,眼眶红的一瞬间她扭过头去,不想被他看到。
他的手指在她手背揉搓了几秒后停下,语气满是不知所措,“可是我说错话了?”
他像个受伤的孩子一般,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连双手都不知该怎么放。
柳妤裳原本已经忍住,却被他这一句话弄得放声大哭起来,却始终背对着他,可当自己的手帕已经被泪水完全打湿之后,她转过身去扑进他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他怀中抹。
一边哭还一边努力解释道:“我怕弄脏了我衣服,只好用你的,没关系吧。”
他只觉得又好笑又难过,举起的双手不自觉就轻轻落在她的背上,也低声说了句,“我的手臂太酸了,借我放放。”
好不容易回到了侯府,她才哭完,从他怀中起来,又一把抓过他的袖子在眼睛上擦了一把,然后认真道:“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还未等他回答她就继续说道:“丑就丑吧。”说罢就扭头下了车。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认真的可爱,活像个被父母教训的小娃娃,满是纯粹娇憨。
可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时,不由皱了皱眉,伯阳面露难色看着公子,十分努力地憋着笑,一对上雀儿搞怪的神情就立马破功。
紧接上的就是一顿“暴打”。
真憋屈。伯阳连连在心中喊了好几个冤枉。
今天的天青色衣裳可真穿得不合时宜。
祝尹和蹙眉一会儿又朗声一笑,先命伯阳打了水给他冲个澡,又命人做了些吃食送去了柳妤裳处。
入夏已二月有余,愈发燥热起来,午后的地板都散发着焦躁的热气,蒸得卢沄发汗,手里攥着的手帕也已浸湿。
她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外头的一声乌鸦叫都把她吓出冷汗。
一阵凉风出来,吹得门嘎吱了一声响,她瞬间腿发软瘫在了地上。
“连溪,我,我,我害怕。”
连溪轻轻扶着她的手臂拽着她起来,“这也不能证明就是小姐干的,一切都有何妈妈呢,何况小姐并没有真的想害侯爷,不过是想让那人受点罪,谁知道她安然无恙回来,但她也不全然无事,你看她现在新的嫌疑还未撇清呢。”
她心神未定,门口砰地一声巨响被踹开。
祝尹和迈着大步气势逼人地逐渐逼近,直接就冲到她的面前,那眼神几乎是要将她给吞了。
“没有下次了吧?”
他柔和的嗓音一阵一阵渗进她的身子,令她后脊发凉。
她强忍平静看着他,“热了吧,我给你擦擦汗。”
她的手还未伸过来就被他打断,他的力道将她推倒在地,却毫无怜惜之意。
扔下了一封和离书,冷冷道:“终身有效,无论你什么时候想离开都可以。”
说罢他就转身欲走,却听到一声嘲讽的声音。
“你当真如此喜欢那个丑八怪?她有什么好?”
他转身过来面露狠意,俯身盯着她道:“你喜欢这个词是吗?下次再听到我会让你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
冰冷的手指划过她的两颊,她登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子往后缩了一缩。
他决绝转身而去,仿佛一个噬杀的怪物,冰冷无情。
怎会是从前白马上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怎会是那个温柔含笑的男子。
她不敢相信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人和方才的这个人竟是同一个人。
她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屋里无声啼哭。
祝尹渊也听说了此事,一直在帮忙调查,但是并无太多进展。
而此事传出去后木大娘的名声完全受到了影响,虽依旧有许多支持她的人,但更多人骂她虚伪和不择手段,明明就是只爱金银,却非要装清高。
祝尹和无官衔在身,当时又不愿接受父亲安排,如今也无处施展,只能靠自身,心中万分悔恨,本想直接休了卢沄,可父亲不让。
他不明白,为何侯府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他也依旧要护着卢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如何能让他忌惮,那赵眉背后还是兵部尚书。
堂堂平远侯被儿媳下毒竟丝毫动作都没有,唯一被惩罚的也就只有何虹,被流放到了边境之地,罪名是意图谋害侯爷。
此罪虽不至死,但谋害对象可是侯爷,本应该判下死刑,却还是被柳妤裳拦住,侯爷也并未施压,反倒十分宽容。
“明侁,东郊玖龙营正好缺个副尉,若你有意便去好好学习一番吧,李校尉与我相识许久,他会好好带你的。”
一开始听到此消息的时候他十分反对,甚至觉得羞愧,可往往外力却又是最为有用的。
从小他都如此凭借外力走了过来,如今也不过是平常一件事罢了,只是他再也不想有下次了。
毕竟木娘不也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靠自己在虞城走出了属于她的一片天地。
他又怎能做那个一无是处配不上发妻的祝家小公子呢?
她也多次告诉他在作画方面他毫无天赋,一开始他是愤怒的,但更多的是无力与对未知的那种恐惧。
他不敢相信自己从小追逐的东西竟只能永远止步于此,那他从前所做的一切算什么?都是笑话吗?
不过他也的确是一个笑话。
他开始排斥她,开始不愿听到她说的一切,想要装作喜欢的人是卢沄,想看她生气,想看她吃醋,也想从卢沄那得到安慰。
可他内心的防线早已被她一步步攻破,他竟开始厌倦自己拿起画笔,仿佛一拿起画笔就会想到木娘那反对和不肯定的话语。
他叹了叹气放下了手中画笔,开始认真思索起来她说的每一句话。
也不知道何时他又开始慢慢接受她说的一切,或者从根本上来说他从未想过反驳她,只是想证明一下她是错的,可他早已不自觉地就追随她的思绪,她的话。
这样的顺从还是第一次。
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就开始了。
明明一开始只见到一双眼睛,一双充满故事的眼睛,宁静温柔,沉淀着岁月的美好。
他又开始拿起了各种书卷,又回到了上次痴迷顿悟的感觉,他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同她置过的气,儿时被逼着读书的记忆也一点一点打开。
他与她是怎样的呢,一开始接受,然后是挣扎的逃离,再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第二日一大清早他便自己收拾好了行囊去了东郊,同李伯父报备之后就换上了副尉服开始跟着大家一起训练。
日头正毒,校场内的训练却并未停止,大家的汗珠都啪嗒啪嗒往下落,一身劲装很快就被汗水浸透,往外渗着水滴。
“你若是撑不住了就告诉我。”
李校尉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此刻他已面色通红,咬牙切齿地背着石头训练,几乎就要撑不住。
但他微微摇头,又继续坚持了下去,只是不多会他就晕过去了。
李校尉摇摇头命人将他扶进去。
他虽从小在家中也被侯爷要求日日锻炼,身子骨也算强健,但还是第一次在一日内接受如此高强度的练习,自然有些撑不住。
祝尹渊去视察民情时正好经过此处听说此事也去探望了一番,见他只是中暑便放下心来,又同李校尉说了几句话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