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从小到大心高气傲,还不知礼数,上次倒是十分懂礼数,难得亲自登门,还好枂儿在,不然我的遥安还不知变成什么样?”说着还抹了一把泪。
“公主福大,何况还有娘娘庇佑,娘娘貌美心善,公主也沾了您的福气。”
“我不管你当初是做了什么,也不管你是何目的,这笔账本宫会记着,绝对没有下次。”
木娘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盛妃后脊一凉,忽然觉得面前的人有些可怕,明明面上并无波澜,端庄大方,明明是一介弱女子。
“娘娘既如此护着自己子女,为何不寸步不离不让他们受到半点伤害,若真疼他们,又何必在此质问我,你当真以为这只是巧合吗?还是以为我敢公然谋害公主,然后将此事推脱到马夫身上,自己可以撇得一干二净?若不是我的侍女,你觉得我还能活着?”
柳妤裳未同皇室打过交道,也知她所说的不妥,但还是直言直语,就这样脱口而出。
盛妃一切都心知肚明,可她也不能纵容因为面前这个女人将自己的小公主也搭了进来。
“你也知道我名声不好,我可是能从马贼窝里逃出来。但经过几次接触,我发现公主纯真可爱,何况公主还喜欢与我来往,今日第一次来宫中还是公主亲自邀我,我怎会不愿与其亲近?”
说完后她将手一松,蘸满黑墨的笔尖直直地戳在地上,然后倒了下去,留下一块墨色铺在红牡丹地毯花蕊里。
盛妃被吓出一身冷汗,她原意只想吓唬她,给她一个下马威,即便她知道一切非她主导,可还是与她有关。
她一直以为女儿喜欢祝尹和,甚至一度想要撮合他们,只是后来祝尹和越来越不成器,她才开始不让她与祝尹和多来往,可公主还因此和她置气了好几日,直到最后他成婚了她才松一口气,见遥安并未多难过,便也未多想了。
只是她害怕木大娘和卢沄将公主视为情敌,才由此引出这一档子事,可方才一番言语分明把她激怒了。
如今她一想到马贼二字就忍不住哆嗦。
柳妤裳离开后宫娥走了进来,忍不住惊呼一声,开始夸赞起木娘的才艺,当真是入木三分,把她的一颦一笑都画得比真人还美。
盛妃喝止:“拿去烧了。”
宫娥迟疑了一下,话都到了嘴里还是未说出口,也不忍将未干的画卷起来就拿了出去。
此时正好枂王进来,阻止了宫娥的动作,命她先收起来,等会他带走。
“母妃这是怎么了?”
李枂背着手进去,“从前只以为她浪得虚名,如今看来也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听说母妃连看都不看一眼就烧了。”
盛妃也不说什么,此时还未缓过神来,“你知道什么?我累了,你回去吧。”
枂王吃了个闭门羹却也未生气,从宫娥手中拿过画作就回去了,从前对这个搅动虞城的女人只觉得厌恶,如今倒是多了几分欣赏。
当然还未盖过厌恶。
明明是一介平民,靠着祝尹和爬进了侯府,却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不将任何人都放在眼里,明明上次玖龙营她只是凑巧来了,却将功劳推在她身上,说她是福星,还及时为他们通风报信,若真是如此,若是早一些来他们也不至于已醉了一半。
思及此,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画作,一时又想丢了,一双手一时竟不知无处安放。
柳妤裳出来后正好碰见枂王,但两人只打了个照面,并未说话。
走了一段路才觉得自己不过是虚惊一场,毫无证据的事盛妃又能如何,何况她也想查清此事。
从前是自己,如今是雀儿,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一想到卢沄还在公主处就不想再去,便请人传话道忽感不恙先行告退,他日再来赔罪。
卢沄收到此信倒觉心安了几分,“姐姐本来就身子骨弱,安儿你别见怪。”
公主一笑置之,只听她继续说道:“上次说来我也有不对,姐姐想着嫂嫂有了身子,平日又比较孤僻,与我们少有来往,或许是相公还是公公同她说了,于是她邀我们一道去求佛,正好求神佛庇佑我侯府平安,姐姐却道幽云寺姻缘也灵得很,便央我来请你一道,想着我与你许久未见,到借此机会也可好好说说话。”
“谁知后来发生此事。”说着她又断断续续抹了几把泪才慢慢道完。
“真怪我,若不是我,又怎会害你发生此事。”
公主只说无碍,何况她确实无事。
后来卢沄忽然一惊:“她难不成是故意的,原本我们是一块去的,只是嫂嫂说当早一些,如此显得心诚,还特意去请她,只是她说她尚未晨起,我们左等右等不见她来便先行一步,若是我们晚了岂不是最后受伤的是嫂嫂,嫂嫂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公主被她这么说了一通更是颇为不解,倒是好奇起来为何一想到姻缘一事便忽然想到了她。
于是卢沄又道:“姐姐怕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喜欢同姐姐说话,尤其是说你和相公从小就相识,当时盛娘娘还开玩笑说要把你嫁给相公,这话我也听着了,便一道同她说了,你也知道我难得见上你一面,也只有姐姐和嫂嫂能说上话了,尤其是与姐姐相处更久。”
卢沄如此说完后公主仍旧一脸困惑,并未露出别样的神情,于是她又添油加醋道:“以为姐姐素日眼高于顶,不在乎这些事,怎知她竟是这样的人。”
公主如此倒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她还是不敢相信,心中仍旧存疑,便也未附和她所说,将话题引向了别处,比如近来她的秋荷已经开了,且开得极好,带她一道赏荷去了。
卢沄想着她已经将话说到了如此地步,想必她心中已有成算,便也不再多说。
待她离开后,公主思来想去还是给祝尹和递去了一封信。
大意是柳妤裳托卢沄带话给她邀她一块去礼佛,但请他千万莫要怪罪嫂嫂和阿沄,她知道她们不是故意的。
祝尹和看了之后勃然大怒,当夜就回了府。
他去了卢沄住处,只是一到门口就又停住了脚,心中的怒气已经被压了大半。
于是转去了柳妤裳处,“听闻你今日去见了公主?”见她不搭话他只好继续道:“我从来不知原来你与公主也早有联系。”
她以为他是担忧今日发生了什么,便将纸条拿过来给他看,“公主今日约我去的,我也想到我还未登门赔罪,真是不知礼数,趁此机会就去了,若不是公主主动,我也不知何时才能想起此事。那日确实是十分巧合,哪怕不是公主,冲撞了旁人也是不妥。”
他并未对她疑心,只是以为当真是与公主早就约好了,若是如此那就是中间别有人做手脚,如此看来一切又是卢沄所做。
但还是柔声问道:“今日没什么事吧。”
柳妤裳又掌了一盏灯,房间明亮了许多,他的脸被烛光映得分开清晰,一双桃花眼分外清亮,他瘦了些,1也就黑了些,她又想到今日盛妃所说,便道“你受累了。”
一会儿丫鬟便端上了一些点心,都是她今日从宫中回来时买的。
她也不知他喜欢什么,就依着自己口味随便买了些点心,其实也不知道他今日会回来,只是想备着,聊表感激之意。
“等会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还得去营中吧。”
她难得温柔对他说话,却还是催他离开,他原本以为她会对他多说些话,会请他留宿,而不是催着他快去营中。
他放下了手中的糕点冷声道:“你当初为何非要嫁我?明明我一无是处,名声还不好。”
“无人向我提亲,想着能骗一个是一个,何况还是小侯爷。”
她淡然道,却未注意他手中滑落一些零星糕点粉末。
他只是稍稍一用力。
凉糕就碎了。
当真禁不起捏。
他在心中骂道。
他并未多言就夺门而出,去找了卢沄。
卢沄正脱去了衣裳要休息,忽然听到门外叫着二公子,但仍只剩一件中衣。
“可是你邀的公主?”
卢沄没想到他一进来就是质问,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质问,却让她一时间卑微得想落泪。
她努力压着眼里的泪花笑道:“相公如何回来了?”还上前要替他褪去衣服。
可祝尹和仍一动不动,再次沉声道:“是不是你?”
“是!可是是姐姐让我如此做的。”
祝尹和仿佛已经知道了一切,于是又道:“之后的事情是否与你有关?”
卢沄额间瞬间布满冷汗,“不是!你还是怀疑我,每次有什么事情你都怀疑我。”
此时她是当真委屈得哭了,她的相公大晚上跑回府只是为了质问到底是不是她做的,然后听完就摔门而去。
连溪进来抱住了她。
她落寞地蹲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静静落泪,她轻轻靠在连溪身上,两行热泪无声划过,落进了耳朵实在难受,嘴里一股苦咸味。
“他为何从不信我,他每次来找我都是质问我。连溪,我当初是不是不该,不该妄想这强求来的姻缘。”
若不是强求,那又怎会我从小与公主相识却未见过他,直到长大后白马上那一瞬惊鸿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