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是的,他们就是依靠黑河最深处的冰来控制冰人的。”七爷幽幽的说,“他们把自己的手足同胞拿去献祭,为的就是求的黑河解封。明明知道镇子里边的寒冰都是由雪人造成的,不去找雪人,反而拿活人献祭。这不是更可笑?”
陈连星看着面前已经疯疯癫癫的七爷:“那为什么麻仓没有被冻成冰人?而你不过是在黑河里边待了一会,就变成这样?”
“小姑娘,你看见麻仓手上带的手套吗?那是个人皮手套,据说只要隔着人皮就可以隔开黑河的严冰。而且他是我们村子里边最年轻的人了,也有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七爷对于这个问题回答的有些敷衍,难道这后边有什么秘密?
“那水生是从哪里来的?我看她可不像是普通人。”程知墨问道,那个普通人会让雪人离开。
“水生并不是我的亲生孙女,可是我倒是想让她当我的亲孙女,不然她也不会受这么多罪。”七爷一提到水生,老泪一下子就涌下来。
十四年前,黑河。
硕大的雪片刷刷的往下落,刮得人脸上生疼,就像是薄薄的刀片一般。小镇上一片死寂,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一个几乎和雪完全融在一起的房子里边出来。看他的方向,好像是想出小镇。
可是小镇是没有出去的路。
七爷当时还年轻,总是一个人围着村子转一圈,然后在灰溜溜的回家。因为他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从他记事起,这个村子就好像是永远在下雪。一切都是白茫茫的,七爷有时候甚至痛恨这个颜色。毕竟大雪覆盖了村庄,所有人都出不去了,这里完全与世隔绝了。
只有他的记忆里边,有着完全和这里相背离一片青葱与碧绿。那是被郁郁葱葱高树覆盖的高山,山上的小溪潺潺,绕村而过。澄澈的清水映着蓝天白云,绿树红花,这是他在梦里才能见到的场景。
可是现在的村子就像是噩梦,一场永远不能醒来的噩梦。
隔三差五就有人丧生,亲人的哭号和哀叫,他眼睁睁看着镇子里边的人越来越少。又被活活冻死的,还有一些是饿死的。直到村子里边的人越来越少,然后就有人惊恐的发现镇子里边没有新生儿了。
当时七爷才三四十岁,因为里边的人出不了镇子,外边的人也进不来。所以村里边有很多和他差不多岁数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媳妇。
虽说是镇子里边有女人,可要不是年纪太大的,要不是就是岁数还小。七爷每日发愁的事情就是怎样找一个媳妇。
可是就在这时有传言说,现在镇子被冰雪覆盖,是诅咒。
是对整个镇子的诅咒!
是了,也许本应该就是这样的。七爷内心毫无波澜。他平静的接受了这一种说法。
可是有的人不接受,他们不相信。
没有人看见后山上的无数尸骨,大多数都是一些刚刚成型的孩子。他们被抛弃在那里,只是因为她们是女孩。
没人看见村庄里边女人的哭喊,她们不属于这里,可是此时她们却身缠又黑又粗的铁索,被生生拽到这里。只是为了满足镇子里边人们传宗接代的欲望。
没有人看见黑河里边泡发了的尸体,肿胀,散发着恶臭。他们跨过黑河只是为了获取本应该就有的自由和尊严,可是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姓名。倒还为损失了生育的工具而感到惋惜,毕竟还花了些钱才获得的。
所有死亡的人都没有人记得他们。就像是轻轻扬起一把尘土,没有人看见其中随风飞荡的灰尘。
他们是这样的微不足道,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里边,埋葬了他们短暂而悲惨的一生。他们以肉身为村庄供应养分,喂养这个村子成为一个最肮脏的食人花。
七爷常常听见村里边隐隐约约传来婴儿的哭泣,尖锐的声音穿过他的脑灵盖,让他怀疑这是不是从地狱里边传来的哭泣。
他时常会想,村子里边的人会不会遭到报应?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报应来的是如此的快。
刹那间,天降飞雪,封锁村庄。
七爷边往黑河走,边想:“如果这次在找不到出口,干脆就一死了之,也免受这样的困苦。”
日头散在黑河上,一片冰封。看着倒是莹莹白白,可是没有丝毫的温度。七爷脚踩黑河上厚厚的冰层,竟然感觉自己是在无穷无尽白骨上前行。凉意从脚底往心上升起,渗人,就如同是冰冷的双手舔着自己的骨头,就连最里边的骨髓已碎成了冰渣。
七爷的脚步逐渐缓慢,每一步都像是在冰刺上行走。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东西了,只剩下能刺痛神经的亮光。他竟然想不到,记忆中的薄而细小的潺潺小溪,如今竟然变成走不完的冰雪。
渐渐的,他的腿再也迈不开了。
我是不是就要死了?其实如果就这样死了,也未尝不可。至少现在的自己已经离村子很远了,惨死的女婴,无尽的折磨,都离自己很远了。那么那些想跨过黑河的女人,是不是也曾经这么想过?
七爷不知道。他凭借着光的方向,看清楚太阳的方向,就想趁此躺下吧。
躺下吧!
七爷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