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贷款我来还。”
宋同宜窝在办公室的沙发里,翘起那只受伤的左脚,手机顶部弹出杨砳发来的消息,她捏了捏眉心,开始猜测杨砳到底什么意思,她想起前几天她和杨砳从美术馆离开后的对话。
“明天向小园估计会送画过去,我再过几天去家里收拾东西,月底之前就会搬走。”那天她出门后立刻甩开他粘在她肩膀上的手。
她记得当时杨砳皱了皱眉。
“你皱眉干什么,嫌我搬得晚吗?那我明天就搬走。”宋同宜叉着腰抬起头质问他。
杨砳却笑了,“你不用搬,那房子是你的。”
宋同宜怒上心头,“杨砳,我没想到你这么小气!那房子贷款还完了吗?你给我的那点儿钱不会想让我都填进那房子里去吧?我两手空空守着那么大一个房子做什么,你知道小区一年物业费、管理费、电费水费乱七八糟费用加起来有多少吗?都可以顶我工作室一年租金了!怎么我离个婚,不仅没法回归无产阶级的平淡生活,我还得负债吗?况且我根本就不喜欢住在那里。”
宋同宜太生气了,她怒气冲冲往前走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迎面驶来的黑色大众。她的大脑空白了两秒,还没等她喊出声,杨砳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下一秒就被他拽进怀里,宋同宜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她听到了他的心跳,咚咚两声,透过他的胸腔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她已经记不清上次听到他的心跳是什么时候了,以前每次在他怀里听到他的心跳都震得她脸红。
还没等她推开杨砳,脚踝的疼痛已经传来,她捏着杨砳的胳膊动了动左脚,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宋同宜抬头望天,她想起了她老爸——一个热爱算命的唯物主义者——以前常在她耳边唠叨的话:闺女,杨砳的八字克妻啊。
“你看清车牌了吗?”宋同宜问他。
杨砳蹲下身检查她的脚踝,“没,这里应该有监控,我之后再查。”
杨砳指着她的脚踝,“肿了,去医院吧。”
“不去,送我去程乐游那儿。”
“程乐游有医师资格证吗?我怎么没听说。”
“你废什么话。”
“同宜,这么多年,我竟然没发现你还讳疾忌医呢?”杨砳挑眉,笑着抬头看她。
“我说不去……欸,你干什么?”
宋同宜还没说完,杨砳已经把她打横抱起,向他的车走去。
“杨砳!”
“别乱动,你要是觉得围观的人太少可以再大声点。”
宋同宜立刻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装鸵鸟。公主抱,宋同宜应该很开心,如果她十九岁的话,可惜二十九岁的她已经不期待一个公主抱了。就像她九岁时错过的那个芭比娃娃,当时又哭又闹也没有得到,后来她终于自己赚到了钱,再次路过那个橱窗时,她只记得九岁时满心遗憾的自己,而且她发现这种遗憾无法挽救,就算现在把全世界的芭比放到她眼前也没用,因为她已经不想拥有一个芭比了,错过就是永远错过。
杨砳把她放到后排,给她系好安全带后从另一边上车坐到她旁边。
“杨太太,好久不见!”杨砳的司机王师傅很热情的扭过头同她打招呼。
“王师傅,好久不见,女儿还好吧。”王师傅也算公司元老级人物,家里有三栋楼收租,杨砳刚创业的时候经常打他的车,后来干脆专职给杨砳当司机,据他说,出来工作完全是因为热爱驾驶,并且折服于杨砳的人格魅力,无论杨砳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王师傅都愿意给他开车。
“已经上大学啦。”
“王师傅,去市医院。”杨砳打断了他们的寒暄。
“好,杨太太病了呀?这个身体还是要注意的。我跟你讲啊,我现在五十岁身体还这么好,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底子好不折腾,你们不能仗着年轻就不注意……”
宋同宜很想告诉他,您不生病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您心情好呢,您心情好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您家有三栋楼呢。她干着一份需要费尽心力的工作,嫁给一个令她身心俱疲的人,她第一次认真的担忧起了自己的寿命。
“就是扭到脚了。”宋同宜偏过头看向窗外,不再搭话。
“大夫,我这个伤不严重吧。我还能走呢。”宋同宜正坐在运动损伤科的诊疗室里,门外是一群哭天抢地的断胳膊断腿的小学生。
头发花白的大夫握着她的左脚扭了扭,又碰了碰脚踝,“疼吗?”
“不是很疼。”
“看起来扭伤不是很严重,应该是软组织损伤。”
杨砳抱着手臂站在大夫身后,“大夫,请问需要拍x光吗?”
“没必要拍片吧?”宋同宜抬眼瞟了一下对面的杨砳,睁大眼睛问面前的大夫。
大夫面无表情,“如果想保险一点的话也可以拍。”
“不用不用,我也不是很痛。”宋同宜连忙摆手。
“那就回去冷敷,开的药每天喷三次。两天后还疼的话再过来。”
排队两小时,问诊十分钟。
“我就说不用来吧,根本不严重。”宋同宜捏着杨砳的胳膊对他说。
杨砳没理她,接过她的包,扶着她在医院大厅的长椅坐下,“在这儿等着,我去取药。”
她决定给程乐游打个电话,“程乐游,你在哪儿呢?”
电话对面的程乐游压低了声音:“约会,今晚我就不回去了,我过两天一定请你吃饭向你赔罪。”
“程乐游!”没等她说完,对面就挂了电话。
她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医院的天花板,不知道哪个小朋友的氢气球飞到了天花板上。她脑海里正在思索怎么让杨砳赶紧从她眼前消失,她想不明白杨砳今天抽哪门子疯在这儿装什么模范前夫。她想着想着,额头突然一凉,她又抬了抬头,看到杨砳站在她背后拿着一瓶冰镇矿泉水,正低头拿冰凉的瓶身碰她的头。
“脚痛医头吗?”宋同宜决定不追究他的幼稚行径。
他绕到她面前,蹲下身隔着袜子帮她冰敷,过了半小时,杨砳对她说:“走吧,送你回去。”
“我的车呢?”
“我刚才打电话叫王师傅开回春晖居了。”
“我不回那儿,我要去程乐游那里。”
杨砳答应的很痛快,“好。”
“要我背你吗?”
“不用,这么多人呢。”
“害羞什么,以前又不是没背过。”
宋同宜翻了个白眼,拿过自己的包,扶着杨砳的胳膊向停车场走去。
她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看了一眼身旁的杨砳只觉得心烦气躁,“杨砳你能不能不要穿拖鞋开车!”
“放心吧,我车技很好。”
宋同宜懒得理他,在心里许下一个祝他早日被交警拦住的愿望。
杨砳开的很快,到程乐游家楼下只用了半小时,宋同宜直接拒绝了杨砳送她上楼的好意,她接过杨砳手里的药,在电梯里冲杨砳摆了摆手,“再见。”然后抬手按下楼层键14,门外的杨砳双手插兜,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终于走了,宋同宜松了一口气。
没过一分钟宋同宜就发现这口气可能松的太早了,她把包里里外外都翻遍了也没找到钥匙,她发现杨砳是真的克她,老宋说的话也不是完全不靠谱。宋同宜在心里骂了程乐游一万遍,早让她换密码锁她非不换,正当她在心里痛斥程乐游的种种不靠谱行为时,叮的一声,另一部电梯停在十四楼,她看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杨砳,只觉得他头上分明写着四个打字:阴魂不散。
“你来干什么?”
“不放心,上来看看。”
杨砳抱着手臂靠着电梯门,避免电梯关上,“怎么不进去?”
宋同宜瞪着他不说话。
“没带钥匙?”杨砳扶了扶眼镜,嘴角勾起,戏谑的看着她。
“那你还有别的房产吗?”
宋同宜依旧没理他,直截了当的又对他翻了个白眼,如果翻白眼有额度,那么宋同宜今天已经严重超支。
“没有的话,就只能去你唯一的那处房产了。”杨砳笑着对她挑了挑眉。
“放心,送你到家我就走,我不住那儿。”
“你确实也没在那里住过几天。”宋同宜把药塞进包里,拎着包走进电梯。宋同宜说完就后悔了,婚都离了还抱怨前夫不回家,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
这下换杨砳沉默。
回到春晖居已经是晚上六点,杨砳帮她换了鞋,扶她在沙发上坐好,轻轻褪去她的棉袜,把她的腿搭在他的膝上然后在她脚踝处喷药,喷雾很清凉,他用手指帮她把药推开,他的手触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她一时分不清是他的手凉还是药更凉。她低头看着杨砳毛绒绒的头顶和颤动的睫毛,她只看了一会儿就闭上眼睛,向后靠在沙发上对他说谢谢。
杨砳放开她,一边给她穿好拖鞋一边说,“客气什么。”
“想吃什么?”
“你走吧,我点外卖。”
“我看你吃完再走,想吃什么,我帮你点。”杨砳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宋同宜瘫在沙发上,歪着头看着他,“就吃你上次西装革履去的那家私房菜吧,能让你精心打扮之后再去的餐厅,想来应该不一般。”
杨砳单手支着下巴,看着面前眉眼弯弯的宋同宜,“你不也去过了吗,你觉得怎么样?”
两个人很默契的没有提周云。
宋同宜垂下眼,不再看他,“就那家吧。”
杨砳翻了翻手机,告诉她,“那家店没有外卖。”
“我就要吃那家。”宋同宜歪在沙发上支着头,翻着手边的杂志,行使自己作为病人无理取闹的权利。
杨砳笑了,他起身去阳台打了几个电话,她依稀听到他在安排他的助理办事,她突然有点儿过意不去,因为她的要求,还要折腾他的助理加班,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根源——都是杨砳这个资产阶级的错!
四十分钟后有人按门铃,物业管家拎着一个巨大的保温箱站在门口,“杨先生,这是您订的餐。”
杨砳接过保温箱客气的同他说谢谢。
这个房子终于迎来了三年来第一顿外卖。
他们两个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宋同宜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出了今天一直想问的问题。
“杨砳。”
“嗯?”
“你们公司是不是快倒闭了?”
杨砳放下筷子,笑得很厉害,“为什么这么说。”
宋同宜双手撑着膝盖,很认真的看着他,“不然你怎么有时间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