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
又是一年中元节。虽然人们早已经破除封建迷信,但在这个号称百鬼四处骚动的日子,许多人还是抱着一颗敬畏的心在迎接这一天。大都市里早已经不能给亡人烧元宝,冥币。可在城市周边的乡村,不管是荒山上,还是小河边,亦或是自家院落门口,都有一堆堆纸钱燃烧后的灰烬,人们做这件事并不是真的盼望着仙逝的亲人友人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得到财富,而是对先人的怀念。
阳城是一座大都市,这里形形色色的人们川流不息。在这个快节奏的城市里,人们多多少少有些冷漠,走路都仿佛在赶集,市中心的每一个红绿灯前都塞满了车,人行道上的人多得都要溢出来。阳光照耀着这座城市,就跟她的名字一样,会发光一般。高楼彼此有节奏的错落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玻璃反射着阳光,四散全城。这个有着几千万人口的城市,有此起彼伏的钢铁密林,也有密林见终不见天日的阴暗小巷。
夕阳洒在一个小公园里,这里远离城市的喧闹,有着来之不易的片刻宁静。小路两旁的树木,高耸入宵,阳光从树木的间隙中挤了出来,洒在了林荫小道上。零星的路人在这里过着他们闲暇的生活,有下棋的老人,有追逐打闹的孩子,也有相互依偎的情侣。
“算命测字,趋吉避凶,不准不要钱!”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在公园湖边的小道上,一个带着帽子,穿着一身灰色长袍,留着长胡须的道士坐在凳子上,身前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八卦图,身后挂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纪大布衣,驱邪招财”。
“啊,这位姐姐,我看你今天面带红光,想必是有喜事,要不老夫给你算一卦?”这个道士拦住了一位富态的大婶。道士眼窝深,眉骨高,浓眉,清瘦的脸庞,内双的狗勾眼,笑起来却似弯月。他身材挺拔,但略显消瘦,去掉胡须,也应该是一位帅哥。只见他伸出手,拦在了大婶儿面前,大婶下意识的低头,看见他修长而白皙的指节。他冲着大婶儿的坏笑,挑着他的弯弯的眉梢,却没让大婶儿有丝毫的厌恶之感。
“哦?这位老道长,我红光满面吗?”大婶儿身着长裙,但依旧遮掩不住她浑身的富态,大概是看这位道士长得不错,原本不信鬼神的人,却不自觉的坐在了桌子前面,果然这个世界是看脸的,就连算命的也要长得好看才行。
“来来来,请坐!”道士示意这位大婶儿坐下,自己掀起长袍也坐了下来,仿佛自己在拍古装片,拿起自己的八卦盘,手指在轮盘上画着让人看不懂的姿势,嘴里默默地碎碎念,也是常人听不懂的东西。大婶儿眉头紧锁,看着这位道士,有些疑惑,但依旧默不作声,生怕自己叨扰了这位先生施法。
“大姐姐你天庭饱满,眉尾有痣,人中修长,有福之相,看你人中底部轮廓尖锐,想必有一子,你眉尾的痣为水厄,想必在九八年的那场水灾中,饱受了辛苦,你今年应该49岁,我说的没错吧?”这位道士带着微笑,手里的八卦盘不停的晃动。
这位大婶吃了一惊,想必这位道士刚刚所说的一切均为事实,她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刚刚准备回答,道士一挥手,立刻自信的打断了大婶儿,充分显示了只要我的嘴快,你就说不过我的本质。
“不要打断我,待我娓娓道来!”道士摇头晃脑,继续了他的表演:“姐姐你颧骨丰满,想必旺夫,丈夫自从和你喜结良缘后,便飞黄腾达,生意越做越好,但你且注意,在两年后,你将遭遇一劫,次劫并不致命,但可能影响整个家庭!不过,你听我的方法,一定可以趋吉避凶,只要你买我这个符和铜钱,挂在你家西南角,保证你从此岁岁平安!”说着一激动,道士的胡子被自己给甩了出去,这时候场面极度尴尬,空气仿佛凝结,连傍晚的微风也仿佛停了,道士瞪大双眼,眼眶再大一点眼珠子都能飞出去。他迅速拾起掉在桌子上的假胡须,往自己下巴上黏。手忙脚乱,一看就是根本没有预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噢!你这个假道士,你这个骗子,贴个假胡子招摇撞骗!”
大婶儿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撸起袖子,抡起胳膊一副准备和道士大战的样子,早已是富态全无。这位假道士算是明白了,以后还不如不贴胡子,直接靠自己的美色做生意得了。
只见他把手中的八卦盘往桌上一扔,正气凌然道:“我真的不是骗子,大姐!”但依旧遮掩不住内心的心虚,他嘴角都在抖动,并不停的假笑,脸上的酒窝却显得那样人畜无害。
大婶似乎有些疑惑,这时候,远处一群大妈带风的走了过来,仿佛电影里的古惑仔,各个都凶神恶煞,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只见带头的大妈丰乳肥臀,抄起袖子,大喊:“不要被这个臭小子骗了,他就是个骗子,卖给我们的符都是没用的,姐妹们,给我弄死他!”
道士吞了一口口水,转头看向眼前的这位大婶儿,如果她会喷火,应该会把道士直接烧成灰烬。道士朝着树林方向战术性后退几步,边退边四周观望,近处有这位烈火奶奶一般的大婶,远处有豺狼似的大妈群,然后又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说了一句:“各位大婶儿大妈们,我真的没有骗你们,符纸真的有用,只是你们现在用不上!”
说完撒腿就跑,往树林里钻了进去,给大妈们来了一波绕树林,边跑边脱下自己碍事的长袍和帽子,把嘴唇上的假胡须也丢在的身后的风中。脱下长袍,他里面穿着破洞的牛仔上衣,白色t恤,下身穿着白色的小板鞋和卡其色工装裤,如果不是被大妈们追的这么狼狈,他修长而挺拔的身材,加上这身穿搭,妥妥的就是杂志封面级别。小道士边跑边喘气,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的逃过命,被这群大妈逮住估计是没有好果子吃,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躲在进了一个小巷子里,揉了揉鼻子,不屑的往身后看去。
“愚蠢的大妈们,以后遇到事情千万别求我,小爷不伺候了。”
说着便往大街上走去,窜动着身体,调皮得消失在人群之中。
阳城的夕阳很短暂,似乎没有停留多久,便带着她的余晖,消散在昏暗的天空里,只留下天边郁红的火烧云,可这云朵丝毫顶不起夜空的漆黑。在天的另一边,已是夜幕降临,晴朗的天气,繁星点点,和西边的火烧云相互辉映。今日是农历七月十五,圆月还没有爬上树梢,且让星星和火烧云先做暖场。
“大忽悠,你回来了?”在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里,一个装扮精致的女孩朝着门口进来的男子不屑地说道。这位女孩柳叶眉,大大的杏仁眼,瓜子般的脸庞,只见她坐在办公桌的电脑前,修长的玉指在键盘上轻盈起舞。
“喂,对老板尊重一点,我堂堂神算先生,怎么能是大忽悠,别忘了是谁给你发工资,我要租这么一间办公室开风水店,还要养活你和另一个废物,我容易吗我。”这位还喘着粗气的男子走到女孩的电脑前,边说边敲着女孩的电脑显示器。
这位女孩口中的大忽悠就是刚刚狼狈窜逃的“小道士”。他本人姓纪,名锦棠,生在湘西,名牌大学化学毕业,学习优异,却从小习得风水八卦,于是跑到阳城这座大城市开始了他的算命之旅。招募到这个年轻的小姑娘陆鸢,也是被纪锦棠给骗过来打工的。
当年招募的时候,纪锦棠忽悠她这是一家风水建筑公司,小姑娘正经建筑系毕业,在这个破风水店留到了今天,估计是迷恋老板的颜值,外加老板给的薪水的确够高。纪锦棠还招了一个废物,美其名曰业务员,实则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这位莽夫这会儿还在外面拉业务,估计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纪锦棠早年间凭借自己对风水的领悟,意外的给本市的两位大富豪看过风水,然后两人都成为了这些年的风云人物,财源滚滚。于是纪锦棠与有荣焉,生意越做越大,还开了个风水店。风水店金碧辉煌,各种鬼神的雕像放在贡品台子上,可纪锦棠从来不拜他们,金灿灿的墙壁,让人怀疑老板的品味是不是八十年代的。大门口左右两边的风水富贵竹,正中央的八卦镜,窗户前的葫芦与铜钱,老板自己桌子上的饕餮,办公室门前台子上的貔貅,无时无刻不告诉别人,老子是个风水先生。大厅里是两张办公桌,一个是陆鸢的,一个是“业务员”李小飞的。
他俩跟着纪锦棠有些年头了,陆鸢负责内务,老板本人和李小飞负责外勤。纪锦棠为人豪爽,早年间赚到了很多钱,对两位员工也是大方的不像老板,一人送了一台车。可惜好景不长,两位富豪这几年相继过世,他们富豪圈子便传闻是纪锦棠给他们出的歪点子折了两位富豪的阳寿。于是找他来看风水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地,大门口的青苔都要长起来了。他这个老板压力也越来越大,近几个月竟然毫无收入,于是改为在公园算命测字,卖驱鬼符,能赚一笔是一笔。年仅29岁的他仿佛39一样,苍老的不少。
“老板最好,我当然知道,我今天给你找了一单生意!”虽然嘴上嘲讽,但是陆鸢心里还是挺心疼他这位帅哥老板的,他知道纪锦棠父母在他幼年时双双过世,是他的爷爷把他带大的。可纪锦棠大学毕业没多久,老爷子便也过身了。他一个人孤苦无依,却也阳光开朗的生活着。他离开了家乡湖南,因为纪锦棠不想再麻烦老家的人照顾他这个孤儿,然而他却不明白,老家的人们对他并不嫌弃,有爱着他的伯父。但纪锦棠不想成为他们的拖累,便背上行囊,大学毕业后,离开了湖南来到了阳城,成为一个“江湖骗子”。
陆鸢眉飞色舞:“西城区的一位大老板,刚刚找上门来,说自己有亲人失踪了一年,报警了也找不到,想请你去给他找亲人,你不是会赶尸吗?我就跟他说你有办法找到人,不管是死是活都可以找到。”
纪锦棠默默的看着陆鸢,表情哭笑不得,说道:“我的大小姐,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找?没错,小时候我爷爷把赶尸术传授给我了,这老板的亲人若是死了,我还能操作操作,他亲人要是没死,我上哪儿去给他找啊?”
陆鸢把声音压低,近乎耳语:“我刚刚用五行八卦给他失踪的弟弟算了一挂,你猜怎么着?是旅卦。”
纪锦棠挑了挑眉,一脸不屑的看着陆鸢:“旅卦?鸟焚其巢之象,乐极生悲之意。”
这位打扮的极为漂亮的大美人,虽然是建筑系高材生,对于各种奇闻异事,易经八卦都十分了解,可谓是学贯古今,跟纪锦棠正好一唱一和。
陆鸢点了点头:“我估计这位王总的弟弟凶多吉少,大概率是死了。既然是死了,给他找尸体,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也算是给自己积德对不对?”
纪锦棠沉思了片刻,总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这位王总叫啥?”
陆鸢盯着自己的电脑,脱口而出:“王富贵!”
“是他?”纪锦棠的脸上浮现了些许鄙夷的神情。
“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这位大老板说,如果能找到,不管是死是活,酬劳100万,你敢不敢挑战?”脸上充满了自信,她知道她眼前这位财迷心窍的穷鬼老板一定会看在钱的份儿上,答应这件事。
“我去!”纪锦棠突然一本正经的播音腔说出这两个字,依旧露出单纯的笑容和迷人的小酒窝。他表现得越淡定,内心就越激动。近几个月毫无收入的他,得到这个消息,简直要喊了出来,可他在陆鸢面前,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转过头却差点笑出了猪声。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弯弯的眉毛出卖了他的内心。
陆鸢继续说道:“西城区景阳大道月光别墅区5栋,你自己去啊,我可不陪你,我要追剧!老板,xx视频会员号借一下呗?”这就是标准的当代年轻人,穿着一身名牌,干着看似高级的工作,却依旧吃着外卖,视频会员账号都不愿意充钱,可他这位老板纪锦棠,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各大视频会员账号统统都是vip,被这个姑娘拿去看了个遍。
纪锦棠转身出门,潇洒的身影,留了一句:“账号密码和其他app的一样,你自己登陆!打电话通知李小飞,让他晚上12点到客户家门口等我!”
陆鸢笑了笑,转身就去打电话了。她也曾经以为自己是爱慕自己的老板,可是相处几年发现,根本不来电,她把他当哥哥,而纪锦棠也把她当妹妹,这大概是身为孤儿的老板没有亲情的安慰,找她来冒充一下。他这位老板多年来也游走于各大场合,见过的美女也不少,看上去属于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顶级海王,可只有陆鸢知道,纪锦棠就是个寡王,也没有谈什么恋爱,陆鸢怀疑他可能是个弯的。
这位妹子没过多久,就对着电脑磕起了两位帅哥的cp,杠铃般的笑声,散落在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里,碎碎的声音,滚在墙角,又弹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