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锦棠拖着湿透的身子回到家里,正好撞见了起床找东西吃的陆鸢,把陆鸢吓了一大跳:“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浑身湿漉漉地回来?”
“心情不好,在楼顶淋了会雨。”纪锦棠平静地说。
陆鸢可不惯着他,一边从洗手间里拿出一条干毛巾递给他,一边骂骂咧咧地说:“你就是闲得慌,还心情不好,你是缺吃的还是缺穿的?跑去楼顶淋雨,你怎么不黛玉葬花?”
纪锦棠被她逗乐:“我也想啊,可是没地方给我葬,怎么办?”纪锦棠把湿透的衬衫脱下,用干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脑袋,瘫坐在沙发上。
陆鸢瞪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一巴掌拍在纪锦棠的胸口,疼得那家伙龇牙咧嘴。陆鸢从冰箱里拿出两袋牛肉干,顺手扔了一袋给纪锦棠,自己抱起另一袋欢快地啃了起来。
“说正经的,我可不信你什么心情不好跑去淋雨,快说,究竟什么情况?”陆鸢顺势坐在沙发扶手上,大大咧咧地用手搭在纪锦棠的肩上,一把将他牢牢锁住,开始言行逼供。
“没什么,就是跟你的老相好出去办了点事。”纪锦棠口无遮拦。
刘珩和陆鸢见了才不到几面,这不着调的纪锦棠已经在脑补了无数次两人在一起的场面,恨不得现在就把陆鸢给嫁出去。一来一去之时,他见两人对视时的眼神,就觉得有戏,在这方面,他觉得自己的洞察力堪比狄仁杰。
陆鸢大窘:“我哪里来的相好,你发什么神经呢?”
“刘警官啊!你敢说你对人家没意思?”纪锦棠继续追问。
陆鸢扔下牛肉干,扭头准备躲回房间,却被纪锦棠拉住:“等等等等,不开玩笑了,说点正事。”
陆鸢迟疑了片刻,又坐回原处,斜眼瞪着纪锦棠。
纪锦棠问:“你觉得是人可怕还是鬼可怕?是妖可怕还是僵尸可怕?”
陆鸢低头见纪锦棠眉头紧锁,一筹莫展,昏暗的灯光下,睫毛在他的眼里打出大片阴影,藏着不少心事。
陆鸢想了想,缓缓地说:“都可怕,也都不可怕。”
“此话怎讲?”
“人也分好人坏人,妖魔鬼怪自然也分好的坏的,就像很多人会说哪些哪些地方的人好,而哪个哪个地区的人坏,其实这些都是人们的固有想法,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坏人,这完全取决于样本数量。你一个风水先生,这点都看不透?你自小见过那么多妖魔鬼怪,天生带有阴阳眼,好鬼坏鬼,你心里自然有你的判断。”陆鸢解释道。
“也对,可坏人和坏僵尸若是勾结,对付起来岂不是难上加难?”纪锦棠喃喃自语。
陆鸢心里一惊,心想着,前些日子是恶鬼出游,怎么又有僵尸围成?虽说陆鸢熟读中国上下五千年各种封建迷信的资料,对于鬼鬼神神的东西也算是研读颇深,可在她的印象里,那些东西始终只是活在书籍里,那天夜里她见到活生生的阴差,吓得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自己对于这些东西的研究,充其量只是叶公好龙罢了。
“僵尸哪里是那么容易出现的?当今社会,火葬普及,甚少有土葬,哪来的僵尸。”陆鸢嘴唇轻扬,努力说服自己。
听完陆鸢的话,纪锦棠也觉得很有道理,可他在玄天化工看见的那群黑影,的的确确就是可以在夜里隐身的黑僵,而王发财也的确变成了紫僵,还有那个身着白衣,已经生出意识的飞僵,这些东西都是从何而来?
自打中元节起,阳城就像是捅破了什么封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汇聚于此,这大都市虽然包罗万象,形形色色的人类都可以在此安家落户,可这大都市没打算接纳这群邪祟啊!
纪锦棠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凉凉地说:“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
陆鸢见他直勾勾地站了起来,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紧闭。而她自己则一头雾水,四下里也安静极了,只有客厅钟摆踏步的声音,另一间房则传来李小飞惊天动地的呼噜声。
翌日,纪锦棠在办公室跟客户闲扯了一整天,舌头都要麻了,等客户们走后,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他觉得自己就是旱了一季的庄稼,好不容易等来了一场及时雨那般酸爽。
他抬眼看了看墙上那个土气十足的时钟,收拾好东西,迈着四方步,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办公室。
陆鸢见他走得匆忙,心生疑惑,抬眼看了一眼李小飞:“他怎么了?感觉这两天怪怪的。”
李小飞讷讷地说:“怎么个怪法?”
“前天夜里,打电话让我查什么玄天化工是干什么的,然后一整夜没回家,第二天也没来办公室。昨天夜里浑身湿透的回到家里,就开始说些没头没脑的东西,今天一整天也没跟咱们说什么话,现在又一个人溜了。”
“莫不是谈恋爱了?”李小飞笑得狡黠。
“他?就他?就算谈,也是跟刘珩吧,我看前些日子他俩粘在一块可亲密了!”陆鸢嬉笑。
“你吃醋了?”李小飞玩笑道,而后走到陆鸢的座位旁,一屁股坐在陆鸢的桌子上。
陆鸢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李小飞,严肃地说:“没心情跟你开玩笑,我感觉他跟刘珩两人在密谋什么。”
李小飞大惊。
夜幕微垂,华灯初降,阳城的夜生活还未真正开始,大街小巷已经装点起刺眼的霓虹。虽说已经立秋,可空气还是湿漉漉的,路灯下落满了光晕,映衬出这座城市的歌舞升平。车灯逐渐亮起,给夜色增辉,而高楼大厦的灯火也不甘示弱,夜晚的都市,那是它们真正的主场。
刘珩瞒着纪锦棠,带着一个手下警员,来到第一个死者死亡地点附近的那所酒吧。酒吧的大门十分不起眼,几个彩灯在门头闪着碍眼的光,一扇普通的木门将酒吧与外面的世界隔开,刘珩抬头看了看,那彩灯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放纵酒吧。
刘珩一马当先推开大门,烟草和酒精混合的气味顺着气流和刘珩撞了个满怀。刘珩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这酒吧面积倒是很大,昏暗的灯光下,陌生的男女三三两两地坐在桌前,或交头接耳,或仰天长啸。音乐声开得很大,震耳欲聋,节奏感十足的鼓点每踏一次,都像在刘珩的心上重重地踩了一脚,而他的心跳也莫名其妙地跟着鼓点跳动,这种地方似乎有魔力。
舞池里,眉眼妖娆的姑娘放肆地扭动着自己性感的身姿,热辣的舞蹈引得底下观众掌声阵阵。人们在这灯红酒绿的氛围里,享受着狂欢,尽情释放。
刘珩皱着眉,心想着这酒吧的名字取得倒是十分贴切,这里的确挺放纵的。
他绕过星罗棋布的桌子,不时还有浓妆艳抹的女子故意从他身边掠过,对视间还流露出妩媚的眼神和来自心底最原始的欲望。这种场合刘珩见多了,他看都没看那些莺莺燕燕,只是觉得这地方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刘珩刚准备开一个台子,却发现身后的卡座上传来阵阵笑声。
他心里突然一惊,觉得混杂在其中的男声有些耳熟。刘珩一转头,眼皮就是一跳,只见纪锦棠笑嘻嘻地坐在花门柳户之中。
纪锦棠盯着刘珩看,席间将面前的一杯烈酒一口吞下,他皱起眉头,说了句:“这酒不错!”
他左边的莺歌连忙递上纸巾,右边的燕舞给他点上了香烟,而纪锦棠始终带着机械性的假笑。
纪锦棠深吸了一口烟,大团大团的烟雾从他的嘴里飘了出来,身旁的花容趴在他身上:“老板,你的酒量真大,要不再来一杯?”
正当纪锦棠准备再喝一杯的时候,刘珩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几个小蚊虫见到后,立马起身围了上来,各个都搔首弄姿,装腔作势,动作连贯,一气呵成。这也难怪,毕竟是她们的职业。在这种场合,见多了肥头大耳的油腻大叔,今天突然来了两个清隽俊朗的帅哥,自然都如飞蛾扑火。
一个烈焰红唇的女子盯着刘珩看了半天,觉得这男人脸是真的不错,酒吧里炫彩的光影竟然没能淹没他深邃的轮廓和挺拔的五官,头发不服贴的立着,硬生生将一米八的身高拉到了近乎一米九。黑色外套下,里头白色t的领口处,清晰可见的锁骨与下颌连成一线,像是哪位神仙用毛笔一气呵成,哪怕多用一分力或者少一口气都没有这般流畅精致。
女子热情地上前招呼:“这位老板,过来坐,你跟唐老板认识的呀?”
唐老板?刘珩心生疑惑,可他转眼看见纪锦棠那埋在烟雾里的一脸坏笑,就知道是这个家伙瞎扯的姓:纪锦棠。刘珩差点笑了出来。
刘珩别扭地推开身前的女子,坐到纪锦棠的身边,而他带的警员也顺势坐了下来。那群路柳墙花又纷纷粘了上来,气势惊人,像是要随时吞了他们。
刘珩一边不自在地应付,一边压低了声音凑到纪锦棠的耳边:“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
纪锦棠没有立刻搭理他,只是挽着一个脂粉亲热地喝酒:“美人,来,走一个!”
刘珩几乎七窍生烟,一把拉住他:“我在问你话呢!”
纪锦棠假惺惺地说:“柳先生不也是瞒着我来的?怎么?这地方只有你能来,我不能来吗?寻欢作乐,放松心身,在这梦境般的场所,寻求灵魂最深处的慰藉,不可以吗?”
刘珩一时间纳闷,自己就问一句,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啰嗦地说了一大堆,还称呼自己是柳先生,在暗骂自己是柳三变吗?他无意中看见纪锦棠眼神迷离地望着前方角落里的座位,几个黑影在窜动。他的心头霎时间就是一紧,转头时正好对上了纪锦棠的眼睛。
刹那间,纪锦棠的眼神变得清澈,眼珠子往他刚刚凝视的方向一瞟,刘珩瞬间就明白了——在他来之前,纪锦棠一定是在这里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