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锦棠差点气笑了,他一脸鄙夷地望着郭伟轩:“位列仙班真的就那么重要吗?你知不知道天庭里规矩可多了,不准这个不准那个,哪有你们这种逍遥散修来得悠闲自得?我劝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上天安排你成了游尸,就造福天地,若实在不想,便自行享福便是了。”
郭伟轩放声大笑:“是,我是可以做个逍遥散仙,可那群低级僵尸呢?他们凭什么就要被厌弃,终日里躲在不见阳光的地方,连臭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人乃万物之灵,僵尸更应该是各种翘楚!”
“你错了!”纪锦棠大声呵斥,“僵尸是不应该存在的!没有魂的东西,连生命都算不上,更别说什么进入轮回了,你们不过是天地万物演化过程中,出的一点点小小纰漏罢了。”
郭伟轩被纪锦棠的话激怒,他双眼充血,近乎凶恶地说:“一派胡言!僵尸若是不该存在,上古僵尸王为什么会出现?我们为什么能修炼成游尸?”
“那就是大的纰漏呗!”纪锦棠回怼,“说了这么多,你无非是想告诉我,你们僵尸一族多么高贵,多么牛逼,比我们凡人更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让你们僵尸生出三魂,那么新生出的三魂算谁的?这三魂怎么而来?你们之前已经死了,又生出新的三魂,这天地秩序不就大乱了?”
郭伟轩斜眼瞪着纪锦棠,语气却归为平和:“当年女娲造人之初,人也是没有魂魄,是女娲抽出了自己的一魂,凝成了魂之石,自此人类有便有了灵魂,只要找到魂之石,便可让僵尸同样生出灵魂!”
果然说来说去,这僵尸一族还是想找到魂之石。
纪锦棠忽然有些感慨,这地底下的地府有秦广王私下偷练饮魂之术,觊觎整个幽冥,而地上又有僵尸一族对魂之石势在必得,阳间看样子是很难太平了。
“那你去找魂之石啊!你在这里磨磨唧唧做什么?”纪锦棠明知故问。
“实不相瞒,刚刚这位顾小姐唱的那首童谣,就蕴藏着魂之石所在地的秘密。”郭伟轩说,“只不过这位顾小姐没有唱完,后面的歌谣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纪锦棠实在不想顾羽梨再受委屈,又觉得就算这群傻帽就算知道了完整的歌谣,大约也是找不到魂之石的,于是他对郭伟轩说:“完整的歌谣我来告诉你,你不要再为难我老婆!”
郭伟轩吃了一惊:“你知道?”
纪锦棠满不在乎地说:“你听好了!歌谣一共有四句。”
郭伟轩竖起耳朵,恨不得凑到纪锦棠身前。
“初七夜,上弦月,月面之下群山裂;风头起,草不立,玉石默默碎满地;湖水明,鱼儿轻,东风吹过水粼粼;树儿飞,鸟儿追,山神隐隐甄如雷。”纪锦棠实在不好意唱出来,因为他唱歌就从来没在调上,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他还是要想留点面子。
顾羽梨惊讶:“你怎么会知道歌词?”
纪锦棠反问:“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唱这首歌?”
顾羽梨脑子里一团浆糊,是啊,她怎么会唱的,她完全不记得了。
于是她默默摇了摇头:“我也不记得了。”
纪锦棠刚准备开口,几条透明的丝线便向蜘蛛网似的缠住了他,耳边响起郭伟轩的声音:“既然纪大人知道这首歌谣,想必也知道魂之石的所在地,难怪刚刚一直隐忍着不问我,假装对僵尸一族的事情不感兴趣,原来是想引我自己说出来。”
纪锦棠奋力挣扎,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这丝线虽然轻盈,但却很有韧劲。
顾羽梨惊恐,可她还是奋不顾身扑了上来,想帮忙扯开丝线。但她刚触碰到丝线的时候,就被剧烈的冲击波弹开,摔倒在侧。
纪锦棠心急如焚,害怕顾羽梨再次受到伤害:“羽梨别过来!”
顾羽梨急得都快哭出来,冲着郭伟轩喊:“你快放开他!”
郭伟轩根本没搭理她,自顾自话:“那么就请纪大人跟我走一趟,咱们一同前去寻找魂之石。”
纪锦棠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大霉,本以为告诉郭伟轩歌谣,便可脱身,没想到这家伙得寸进尺,他心中暗自感叹,人还是不能太好说话。
纪锦棠屏气凝神,在身体脉络里游荡的热量仿佛受到他的指示,统统凝聚与眉心之间,火焰形状的光斑若隐若现。
他尽力拖延时间:“我跟你去找魂之石,你知道歌谣描述的是哪里吗?天大地大,你到哪里去找?你是不是傻?”
郭伟轩大笑:“我不知道,你知道就行!”
纪锦棠干笑,笑着笑着,眼神陡然一亮,一道紫光闪过,缠在身上的丝线凭空燃烧,不过几秒钟便化为了乌有。
纪锦棠用力挣脱,火焰腾空而起,烟气弥漫,明火耀眼。
郭伟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
纪锦棠没有理他,眨眼间就将两团鬼火打了出去。
鬼火裹着巨大的能量,摩擦气流,带出长长的火舌,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灿烂的火光,直直扑向郭伟轩。
郭伟轩眉头一皱,一跃而起,鬼火将将擦过他的鞋底撞向郭伟轩身后的书柜,“轰”得一声,橘红色的火苗迅速爬满整个书架,像金色的巨蟒缠绕在正面墙上。
烧焦的味道弥散在整个房间里,顾羽梨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烟雾熏得她眼泪直流。
纪锦棠拉起顾羽梨:“跑!”
郭伟轩冷笑一声:“想跑?”
话音还未落,只见郭伟轩以几乎闪电般的速度冲了过去,他屈指成爪,朝着纪锦棠的肩膀狠狠扎了下去。
血雾横飞,剧痛瞬间遍及全身,纪锦棠觉得有几千根针同时扎在身上,左边肩膀几乎动弹不得。
顾羽梨见到纪锦棠肩膀上的血迹,顿时气得跳脚,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搬起过道里的花盆,朝着郭伟轩的头上就是一顿猛砸。
郭伟轩的手就在扎进纪锦棠肩膀的那一刹那,好像被扔进了火炉里,剧烈的灼伤让他难以忍受,他想把手拔出来,可好像纪锦棠身体里有某种魔力将他死死锁住,火焰的灼伤顺着他的手臂慢慢扩散开来。
他根本来不及躲避顾羽梨的攻击,脑袋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他愤怒地摇了摇头,双眼一瞪,顾羽梨当场被吓得不敢动弹。
纪锦棠也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有某种力量在灼伤郭伟轩,这是他的血吗?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迅速抽出挽灵笛,朝背后的郭伟轩捅了过去。
郭伟轩被牢牢困住,无从躲避,右边腰部位置被纪锦棠用挽灵笛捅出了一个大窟窿。
浓稠的血迹喷涌而出,像是打开的水龙头,不住地往外涌。
红黑色的血迹流了一地,血腥味瞬间弥散开,郭伟轩终于挣脱束缚,一掌重击在纪锦棠的背后。
纪锦棠顿时就觉得五感尽失,像是被榔头狠狠砸在背上,眼冒金星,剧痛再次袭来,他感觉自己站都站不稳,嘴里鼻里全是血腥。
顾羽梨赶忙将他扶起来,心疼地擦去他嘴角的血迹,她见纪锦棠整张脸都惨白惨白的,额头上汗珠滚落,可见他有多疼。
顾羽梨早已是泪流满面,边哭边责怪自己不好。
纪锦棠艰难站起身,将顾羽梨护在身后,用微弱的声音说:“别哭,我们不会死的,放心。”
他看见郭伟轩同样也趴在地上,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创伤,顿时就有了斗志。
郭伟轩双肘撑地,他的指甲上尽是烧伤,还冒着黑烟,远远看去还以为他涂了一层黑色的指甲油。他用另一只手摁住流血的伤口,艰难站起身。
郭伟轩咬着牙,恶狠狠地说:“想不到纪族长有这等好本事,是我小瞧你了!”
他忍不住看着自己的手,灼伤的疼痛还在持续。
纪锦棠背后结结实实地挨了郭伟轩一掌,整个呼吸都不顺畅了,他觉得自己气管里好像都充了血。
他轻笑:“郭总是打算继续打下去,还是择日再战?”
纪锦棠想让郭伟轩放过顾羽梨,试探性地问。他死死盯着郭伟轩,心跳加速。
郭伟轩另一只手的指甲逐渐便长,闪着冷冷的光。
看这个架势,纪锦棠自知郭伟轩今天是不会放过他:“慢着!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郭伟轩冷冷地说:“什么要求?”
“不管一会是什么情况,不要伤害顾羽梨!”纪锦棠说。
顾羽梨根本没有在听他的话,只是紧紧抱住纪锦棠。
郭伟轩说:“僵尸是无情的,可我还不至于无聊到杀一个已经毫不相干的人,只要你乖乖听话,跟我去找魂之石,我绝对不会伤顾羽梨分毫,这么漂亮的女人,我怎么舍得杀她。”
纪锦棠松了口气,心想着这郭伟轩还算是有点良心。
“怎么样?纪族长,想好了吗?”郭伟轩步步毕竟,纪锦棠本能地往后退,顾羽梨也跟着往后退。
纪锦棠嘴角轻轻上扬,一个冷笑挂在他的脸上。
他募地推开顾羽梨,往走廊的另一头跑去,郭伟轩见状赶紧追了过去。
纪锦棠一弯腰,从郭伟轩的侧边划过,转眼就来到了郭伟轩的身后,用带着自己血迹的手掌狠狠拍在郭伟轩的背上。
顿时紫光一闪,郭伟轩一个踉跄,往前栽了几步,纪锦棠趁着间隙打出几团鬼火,郭伟轩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劈头盖脸砸来的鬼火撞了个正着。
纪锦棠轻轻撩拨手指,火球在郭伟轩的身上迅速蔓延,火光拔地而起,将地面与房顶连成一线。
郭伟轩奋力甩开缠在身上的火苗,可那火苗像是被黏在他身上,怎么也甩不掉。
郭伟轩被纪锦棠彻底惹怒了,只听见他在火光中大吼一声,火苗刹那间全部熄灭,通通被卷进了郭伟轩的手掌之中。
纪锦棠神色一凛,感叹游尸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郭伟轩一个健步冲上前,伸出带着刀锋的手,目标便是纪锦棠的脖颈。
纪锦棠反应很快,他迅速用手臂挡住郭伟轩的利爪,另一只带着火苗的手一掌击在郭伟轩的胸口。
郭伟轩面不改色,硬生生接下这一掌,胸口轻颤,纪锦棠却被这一颤击飞好几米远,重重摔在地上。
纪锦棠觉得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这游尸简直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
纪锦棠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尽是伤口。
郭伟轩不依不饶,乘胜追击,只见他双眼发红,眼神一凝,一道红光悬在半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纪锦棠飞了过来。
纪锦棠单膝跪地,用手掌往地砖上狠狠一拍,一道金光闪过,地面上窜起一条火龙,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迎着红光撞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隔空对峙。
眼看纪锦棠快坚持不下去了,他仿佛把全身的力气倾注在这一掌上,只见他脸色越发惨白,嘴唇上没有了半点血色,微微翕动,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郭伟轩大笑:“能和我交手这么久,你也算是个人才了!”
话音刚落,四周陡然一黑,阳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吞没,几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纪锦棠鼻尖传来牡丹花的芳香,又听见破空有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虚空中划过,卷起的气流从纪锦棠的脸侧划过,他好像都闻到了什么东西摩擦空气而产生烧焦的味道。
纪锦棠觉得前方的郭伟轩好像脱了力,自己打出的火龙腾空而起,冲破那到红光,直接命中郭伟轩,将他推在了走廊尽头的墙壁上。
一声巨响过后,郭伟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脖子处有血线丝丝渗出。
顾羽梨心里募地一松,长吁一口气。
整层楼里变得异常寂静。
纪锦棠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郭伟轩的身旁,郭伟轩此俯身在地,身上腾着黑色的雾气,像是精气都在流逝。
纪锦棠觉得不对劲,他用力将郭伟轩翻了过来。
郭伟轩张着嘴,瞪着眼,像一座雕像。
纪锦棠仔细打量着他,倏地皱紧眉头,发现郭伟轩的脖子上有三道血痕,血痕极深,不住地有黑血往外冒。
他鬼使神差地往反方向的墙壁上一看,那墙上竟然嵌着三片牡丹花瓣。
纪锦棠飞奔过去,轻轻摘下一片仔细端详,这牡丹花瓣散发着丝丝幽香,这香气像是来自地狱尽头,带着难以察觉的寒气。
忽然,花瓣在他手中变得越来越淡,渐渐消失不见了。
纪锦棠心头一颤,抬头看墙上的花瓣,发现那里只留下了三个深深的窟窿。
纪锦棠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牡丹花的幽香。
他也不知怎得,觉得这幽香特别熟悉。
“难道是她?”纪锦棠暗自问自己。
纪锦棠骤然间回过神来,他赶忙将一旁惊魂未定的顾羽梨抱住,轻拂她的头发。
“没事了,咱们回家!”
顾羽梨热泪盈眶,她坐在地上,将头埋在纪锦棠的胸膛,却发现纪锦棠胸口一片殷红。
她抬头看着纪锦棠的眼睛,里头充满了疲倦。
顾羽梨轻轻拂过纪锦棠脸上的血痕,他炙热的血液在顾羽梨的指尖上留下了一丝温暖。
纪锦棠低头亲吻了顾羽梨的额头,近乎温柔地说:“不哭了,我没事的。”
顾羽梨环抱着纪锦棠,想一辈子就这样抱着他,永不放手。
“你的伤势真的不要紧吗?”顾羽梨问。
“真的没事,我现在还能继续翻跟头你信不信?”纪锦棠哄她。
顾羽梨泪中带笑,她牵起纪锦棠的手,觉得黏糊糊的,定睛一看,发现是血肉模糊得一片。
顾羽梨心如刀绞,觉得纪锦棠真是遭了本不该遭的罪,内心的自责就涌了上来。
角落里传来声响,两人一同望去,发现郭伟轩的躯体正在渐渐融化,像是一团黑色的冰块,慢慢变矮,逐渐变小,黑色的血水淌了一地。
血腥味越来越淡,郭伟轩的躯体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了。
地上的血水像是被地面吸收,一阵风吹过,吹散了血腥味,也把血水带走了。
纪锦棠刚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几乎是毫无力气,他笑着对顾羽梨说:“我好累,咱们在这里呆一会怎么样?”
顾羽梨没有说话,只是抱他更紧。
纪锦棠缓缓闭上眼睛,他真得觉得好累,呼吸里都还裹着旁人难以察觉的血腥味。
天色渐垂,气温渐渐凉了下来,纪锦棠觉得自己胸口处有暖流,细想才发现,那应该是是顾羽梨的呼吸。
他觉得这样才是难得的幸福,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浅浅的酒窝逐渐浮现。
天幕彻底暗了下来,风从窗棂外闯了进来,纪锦棠却丝毫不觉得冷,刚刚充斥着整座大楼的阴气也好像被风带走了,属于晚秋该有的凉爽终于来了。
窗外划过几声鸟叫,惊得月亮又扯起了云彩,羞涩的藏了起来,只留下那些淡淡的星光,却完全撑不起夜色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