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咯!”伯父熟悉的声音响起,打破宁静。
纪锦棠调整呼吸,缓了口气,挤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去尝尝我伯父的手艺,我伯父的手艺可棒了!”
顾羽梨看着纪锦棠强装镇定的模样,也不忍再揭穿他,便顺着他的话:“是吗?太好了!”
四目相对之时,纪锦棠心头掠过一丝暖意,其实人人都聪明,顾羽梨尤其善解人意,世间能真心陪你把戏唱完的人,实在是不多。
两人手挽手,匆匆下楼,刚刚的一切犹如一场梦,梦醒了,就不见了。
“嗯!好香!”两人立刻馋猫附体,顾羽梨还显得有些羞涩,可纪知天令人亲近的微笑让她仿佛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样,纪知天也看出了顾羽梨的心情:“羽梨,我这一生没有儿子,纪锦棠就是我儿子,你就是我的儿媳妇,跟在家一样,别拘束。”
顾羽梨应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纪锦棠抿嘴一笑。
那二货已经开始往嘴里塞东西吃了,然后把一个大大的鸡腿往顾羽梨的碗里塞,嘴里还含着饭,痞子一样地说:“没事,吃,反正你都有人要了,也不用保持身材了。”一边说一边贱笑,眯起眼睛,好似一条小奶狗。
顾羽梨被他逗乐,也调皮地说:“那可不行,你们男人都是贱骨头,万一我哪天年老色衰,你们还风华正茂,那我不是亏大了。”
“那不能够,这老天赐我们纪家这么一大美女,我要是还出去浪,我爷爷会来弄死我的。”纪锦棠说话之时,还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他爷爷的遗像,然后又嘴贱的说了句:“爷爷,孙媳妇是不是很漂亮?”
顾羽梨顺着纪锦棠的眼神,也看着墙上老爷子的遗像,虽然是黑白照片,可老爷子的眉眼中透露着比纪锦棠更加凌厉的英气,让人看了就有一种安全感,正气凌然,就好像是僵尸电影里的林正英,在危难的时候,只要有他在,就感觉心可以在胸口里自然跳动。然而英雄也逃离不了生命的轨迹,英雄终有迟暮的那一天。顾羽梨把眼光落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他整张面孔就仿佛是和那位老英雄一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纪知天观察到了顾羽梨的眼神,然后看着正在闷头进食的纪锦棠,说:“羽梨,是不是觉得这小子和他爷爷特别像?”
顾羽梨点了点头。
“是的,我父亲三个儿子,样貌和他都有一些差别,反倒是这个唯一的孙子,几乎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也难怪老人家喜欢这个家伙。”纪知天一时间惆怅,想念起自己的父亲,说着便走到遗像旁边,拿起三根香,给老人家点上了。
“伯父,你嫉妒啦?”纪锦棠挑了一下眉,笑起来。
“你小子欠打呢?我们三兄弟就你一个儿子,你父亲离世了,你叔叔失踪多年,就剩我和你了。”纪知天踱步回到桌子边。
“伯父,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叔叔他其实早在离家出走的那年,意外的死在了山体滑坡的事故当中。”纪锦棠放下手中的碗筷,眼神中有些落魄。他还是没把叔叔复活后,与他在阳城郊外山谷中生死搏斗的事情告诉伯父,一来叔叔复活后是死在自己的挽灵笛之下,二来叔叔复活后干的那些事情,他也不想让伯父伤心,索性直接省略掉了。
纪知天整个人愣住了,好像灵魂都被抽离,他们三兄弟从小感情就很好,只是老幺纪知人有些小聪明,被纪锦棠的爷爷认为心术不正,但纪知人“意外死在山体滑坡”的这个结果还是让他这个大哥一时间难以接受。
“锦棠,明天去趟你爷爷和你父母的坟前吧,你也很久没看他们了。”纪知天悄悄抹了一把眼睛,然后强装镇定,收起了自己的表情,开心地对两位晚辈说:“吃饭,不说这些不开心的。”
昏暗的天空下,这间乡村老宅,三个人,传来了欢声笑语。外面一些流浪的鸟儿时不时发出长鸣,风吹过枯草,伴随着流浪狗的叫声,装点起了冬天里的夜。
两人手牵着手来到纪锦棠的房间里,纪锦棠给顾羽梨展示了自己多年来的各种藏书,从天文地理,到诗词歌赋,从易经八卦到黄帝内经。
然后他悄悄地把爷爷留给他的《魂与魄》放了进去。纪锦棠靠在书架上,眼神蓦然地看着这本书说:“也不知道何时能用上这本书的内容,其实,我小时候偷偷看过这本书上的内容,只不过当时爷爷不准我学。”
“想不到你小时候也有调皮的一面?”顾羽梨说。
“我小时候可皮了,孤身一人打开通往黄泉路的通道,在忘川河边救了苏之淮,这还不够皮吗?”纪锦棠转头看着顾羽梨,随意的笑容挂在他脸上,好像去黄泉路,忘川河旁边,救了一个神仙,在安然退回到人间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人人都畏惧的黄泉路,在他的眼里看来,就好像是一条步行街,或者是个恐怖主题的密室逃脱一样。
“我觉得这是勇敢,不是调皮。”顾羽梨看着他,眼前的这个人,在他身上好像有着与生俱来的离经叛道,也有胸膛里那一份来之不易的火热。
也不知道纪锦棠何时点起了一根烟,纪锦棠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将手中的烟头一扔,一把就将顾羽梨拉进了怀里,抱住了。
顾羽梨的脸紧贴在他的胸口,一股暖意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纪锦棠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住,带着诱人沉沦的蛊惑。
“你想干嘛?”顾羽梨轻声问。
“我想调皮一次。”他同样轻声回答。
话音刚落,他的呼吸骤然逼近,低头吻了下来。顾羽梨仿佛僵住了,也忘了一切。只能感觉到纪锦棠的双臂在她腰间收得更紧了,而他的嘴唇,似乎比胸膛的心跳更热烈,更凶猛地袭来。
嘴里有微凉的烟草气息,长驱直入,缠绵,温柔。顾羽梨全身有些微颤,她只看见纪锦棠的轮廓是如此清晰、真实。她的感觉是那样的敏锐,她看着纪锦棠微阖的眼眸,感觉到他的手隔着冬天的衣服轻轻抚摸她的腰。
明明只是一个拥吻,两人却好像已经交缠为一体,成为无尽的缠绵。他的气息瞬间侵占了她每一寸肌肤,令她根本就无法抗拒。
四目凝视着,房间里的空气就好像凝结了一样,雅雀无声,静得仿佛掉落一根针落地都能听清楚,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在房间里萦绕。
纪锦棠眼神清亮,而顾羽梨却有些泪眼朦胧。
“顾羽梨!”
低沉的嗓音夹杂着真实的温软,令顾羽梨仿佛窒息。
冬季的夜晚,山区总有莫名而来的阵风,外面树叶沙沙作响。村子里的夜晚只有零星的微光,与天上的星星交相呼应。
偶尔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在杂草里窜动的声音,惊起一阵心里的涟漪。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意,却无法冰冻这古老的小楼房里以及房里两人胸膛火热的心。
第二天一早,纪知天带着两人来到了村子后山,纪锦棠爷爷、父母的坟前拜祭。两座坟墓前打扫的特别干净,没有一丝杂草,甚至连泥土都没有。周围却有着冬天里枯萎的树木,漫山遍野一片昏黄的枯草。
清晨的风吹得有些凉,风在纪锦棠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勾勒出他有些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纪锦棠低垂着眼眸,静静地看着爷爷的墓碑,什么也没说。
顾羽梨拉着他苍劲有力的手,拍了拍他的肩旁,也肃然地望着眼前这两座有些年头的坟墓。
纪锦棠转头看了看顾羽梨,然后风轻云淡地说:“人一生总要死,终究是与这大地融合,不管是火葬还是土葬,人走如灯灭?女娲造人早期,人都是没魂魄的,只有生,没有死,后来人怎么有了魂魄,轮回又是怎么建立的,谁他妈又知道呢,还不如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好好活一世,就够了。”
说着他蹲下身子,在父母和爷爷的坟前起了火,随后火焰在纸钱上蔓延,橘红色的火苗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火热,赤诚。
然后他一本正经地对着两座坟墓说:“爸妈,爷爷,今天带媳妇来了,看,是不是大美女?”
他这淡然的样子,仿佛他的爷爷和父母就真的在眼前一样,身边的纪知天也被他逗乐。
“啊,不对,爷爷,您昨天就看过了。”这熊汉子又在口无遮拦。
顾羽梨就好像眼前真的浮现了纪锦棠的双亲和爷爷,乖巧地蹲下,也跟着烧起纸钱,但她似乎依旧有些害羞,脸庞被火光映的通红,掩盖了她因为害羞,脸上泛起的红晕。
伯父看着坟墓前空荡荡的,疑惑的说:“你母亲家族苗寨的人,本来隔些日子就会来这里拜祭,但是近几年,一直都没来过,是不是苗寨出了什么事情?”
纪锦棠放下了手中的纸钱,他突然面色凝重,眉头深锁,想到了那首歌谣,那首好像人人都想知道,但谁都参不透的歌谣。
“伯父,你听说过魂之石吗?”纪锦棠站起身来,他看着自己母亲的名字,冬天里这堆火让他身前一热,似乎有些温暖涌上心头。
纪知天:“当然,那是女娲留下来的宝物,相传蕴藏了万物的灵魂,力量极为强大。”
纪锦棠点了点头:“其实,叔叔当年和爷爷闹翻,就是为了寻找魂之石,他只身前往苗寨,在苗寨住过一段时间,却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纪锦棠不想把伯父牵连进去,也不确定那首歌谣算不算有价值的线索,于是便隐瞒了下来。
纪知天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命,说不定他不和老爷子吵架,也就不会离家出走,更不会遇到意外,我这个弟弟,一生都在痴迷提升法术,他若是知道魂之石的存在,必然会想得到,当真是聪明一时,却糊涂了一世。”
纪锦棠疑惑地望着纪知天:“伯父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纪知天掸了掸身上的纸灰,看着老爷子的墓碑,缓缓地说:“锦棠,魂之石之所以这么强大,那是因为它来自于女娲,女娲是谁?那可是上古神仙,她是可补天的神啊!魂之石岂是那么容易被找到,那么容易被驾驭的东西?而且自古以来,我也没听说过哪位神仙佛祖得到了魂之石,更别说我们这种凡夫俗子了。”
纪锦棠有些惊讶,虽然伯父对于纪家法术来说,天资愚钝,可看事情却如此通透,当真是大隐隐于世的明白人。
顾羽梨忽然间觉得他们纪家人一个比一个了不得,这场面来得不真实,这样的人她只在电影里见过。
纪知天募地抬眼,看见顾羽梨,愣了一会,对纪锦棠说:“锦棠,你和羽梨,简直是和你父母如出一辙,一样的男才女貌。”
纪锦棠一摆手,不要脸地说:“伯父,这种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要过分强调了,侄子我会得意忘形的。”
顾羽梨对他简直无语。
纪知天笑笑,倏地严肃下来:“锦棠,带着羽梨去一趟苗寨吧,也看一看你母亲生活的地方,也感受一下你父母当年相遇的地方。”
纪锦棠牵起顾羽梨的手,两人在风吹起的灰烬前,注视着墓碑。
漫天的纸钱化成的灰白色粉末,像是鹅毛大雪。有人说,灰烬被吹得越高,代表去世的亲人收到的钱越多。
这几天无忧无虑的时光,让顾羽梨爱上了这个桃花源般的地方。这里根本不像电影里描述的那样,湘西的村子阴森可怖,人人都会恶毒的法术,反而这有山水,有田园,有热情淳朴的村民,有乡间曼妙的浪漫。当然,还有纪锦棠。
两人在这度过了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岁月仿佛都停了,往往让人沉沦的不是什么山盟海誓,不是什么风花雪月,只是岁月静好般的陪伴。
在顾羽梨的心中,一切的甜言蜜语又或是万贯家财都抵不过纪锦棠几次救命之恩时闪着光的眼眸,在纪锦棠的心中,一切的浪漫拥抱都抵不过顾羽梨为他退出娱乐圈的果毅之举。相隔十万八千里的两人,就在那个昏暗的地下车库,被幸运地牵到了一起。
相爱是幸福,相知是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