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两个毛僵犹如断了电的机器人,僵直地立在伏魔圈布下的天罗地网里,纪锦棠也松了一口气,心想着伯父宝刀未来,毛僵也算是僵尸里头中游水平了,竟然也能被伯父轻松拿下,看来是爷爷对纪家人的要求太高了,伯父这样的也只能算得上天赋一般。
纪知天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两个毛僵,总觉得这穿着实在是有些怪异,既不像封建朝代,也不像现代。
纪锦棠的心还没踏实多久,刺耳的唢呐声又从天边传了过来,犹如一张无边无际的网,笼罩在西台村的上空。
他忍着耳蜗里传来的剧痛,注视着前方,好像这个声音除了他之外,没人听得见,因为纪知天和其他年轻人还围在僵尸身边,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忽然,捆在僵尸身上的伏魔圈募地断裂,像是被无形的刀刃划开,纪知天吓了一跳,惊呼:“快闪开!”
其他村名连忙后退,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很紧,手中的桃木剑跃跃欲试。
紧接着,僵尸额头上的黄纸符无火自燃,“轰”得一声暴起一串火花,僵尸猛然睁开双眼,猩红的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球。
一道极强的冲击波将纪知天以及众村民掀翻在地,伏魔圈碎成了粉末,一阵风吹过,瞬间化为乌有。
两个僵尸张开血盆大口,直直扑向纪知天。
好在纪知天身手确实不错,电光石火之间,他双手分别捏住两个僵尸的手腕,狠狠用力将两个僵尸撞在了一起,自己翻了个跟头,躲过僵尸另外一只手的袭击,全身而退。
这边纪锦棠被唢呐声折磨得够呛,他隐约觉得这唢呐声好像能控制僵尸的行动,他抬眼看到纪知天和两个僵尸纠缠在一起,地上躺着那些被冲击波震退的村民,他们或哀嚎抽泣,或奋力爬起,总之现场极为混乱。
这唢呐声像是一层厚厚的枷锁,捆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十分疲惫。他使劲摇了摇头,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见纪锦棠一个健步冲上围墙,身段轻盈,飞起一脚将其中一个准备掐住纪知天脖子的僵尸踹翻在地。
纪知天惊讶:“你怎么来了?羽梨呢?”
纪锦棠喘着粗气,许久不运动的他做出这个腾空的动作还是有些吃力,他笑着说:“我让她呆在家里别出来。”
两个僵尸显然不打算给他们嘘寒问暖的时间,又一同扑了上来。
没有挽灵笛在手,纪锦棠有些别扭,差点被僵尸抓伤。不过他很快调整了心态,没有笛子,还有别的法子弄死这怪物。
面对扑过来的僵尸,他猛地弯下腰,躲过了僵尸的利爪,眨眼之间来到僵尸的身后,一脚狠狠踹在僵尸的后背上。
毛僵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可毛僵这种级别的僵尸已经是铜皮铁骨,这一脚显然不致命。毛僵迅速爬起身,腾空而起,跳跃能力着实惊人,从高空袭击,利爪直指纪锦棠的天灵盖。
纪锦棠迅捷地抓住僵尸的手臂,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腰部发力,将僵尸狠狠甩了出去,和僵尸拉开身位。
毛僵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把一座院子的围墙给撞塌了半边,灰尘石块簌簌落地。
他呼吸变得急促,心里自嘲自己还是不适合近身肉搏,得想办法找到机会给僵尸致命一击。
另一边,纪知天的功夫显然比纪锦棠要好得多,纪锦棠简直目瞪口呆,他见到纪知天骑在僵尸身上,手里的桃木剑已经插在僵尸的胸口上,而他划开了自己的手掌,狠厉地一掌劈在僵尸的肩膀上。
那僵尸痛苦嘶吼,可纪知天就是不松手,把掌心死死摁在僵尸的肩膀上。
那个被纪锦棠扔出去的僵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意识,转而将目标放在纪知天的身上——僵尸一个猛虎扑食,朝着纪知天奔去,纪知天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僵尸身上,丝毫没有留意身后闪电般袭来。
纪锦棠想都没想,他就地翻滚,抢在僵尸前一步到达纪知天身后,把纪知天抱住,用力扯开他,而自己的背后被那僵尸狠狠的挠了一爪子。
他的外衣上留下了五道裂口,殷红的血液从里头浸了出来。
纪知天慌了神,他看到纪锦棠被僵尸抓伤,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大喊:“锦棠,你怎么样?”
说话之间,他用手摸了摸纪锦棠的伤口,一片血肉模糊。
纪知天心疼不已,他从兜里掏出黄纸符,手腕一抖,黄纸符上窜起几尺高的火苗,夜色被火苗染红,一圈豆大的光晕在他身边环绕。
他默默闭上眼,嘴里念着咒语,只见手中燃起火焰的黄纸符骤然间分裂成无数道火花,山呼海啸般朝两个僵尸围了过去。
纪锦棠半坐在地上,他伸手想够住背后的伤口,刚一碰到,剧痛就顺着伤口遍及全身,疼得他龇牙咧嘴。
黄纸符把僵尸逼得无路可退,可那搅屎棍一般的唢呐声再次袭来,一道音波划过,将黄纸符纷纷击落在地。
纪知天吃了一惊,环顾四下:“什么人?”
纪锦棠对这个唢呐声已经忍无可忍了,他半蹲在地,用掉在地上的桃木剑划破自己的手掌,屏气凝神,伤口处“噌”得燃起一道烈火,火光将他苍白的脸颊映得通红。
纪知天大喊:“锦棠你要做什么?”
纪锦棠卯足了劲,一掌拍在地上,金光一闪,火光四起,无形的热浪已纪锦棠为圆心,朝着四面八方奔流而去,地上的灰尘被掀起近半米高,一时间整个西台村都好像浮在灰白的海浪之上,热浪席卷街道,村子里的枯木都扭了腰,野草一瞬间化为灰烬。纪知天几乎有些站不稳,他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
过了几秒钟后,暗处里一声沉吟传来,唢呐声戛然而止。
纪锦棠轻笑,他知道自己地毯式轰炸般的打击已经奏效:“伯父,有个在暗处用唢呐操控僵尸的家伙已经被我解决了。”
他勉强爬起来,走到伯父身边:“伯父,不要跟他们再多费功夫了,爷爷教过我们,对付僵尸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纪知天眼睛一亮,好像瞬间反应过来,他心里想着,自己确实是老糊涂了,还要纪锦棠来提醒自己。
纪知天迅速拾起地上的枯叶,紧紧握在掌心。
而纪锦棠不慌不忙,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凭空化出三片昏黄的枯叶。
纪知天大为震惊,他不知道自己的侄子法术竟然如此出神入化,可眼前的两个僵尸已经缓过神来,朝着他们飞奔而来,这场面容不得纪知天多想。
只见叔侄二人动作几乎一致,就像是复刻似的,二人闭上眼,攥着枯叶的手慢慢移至脸颊一侧,陡然睁眼,眼神里杀气腾腾,不同的是,纪锦棠的眼里隐约有紫光闪过。
叔侄二人将全身的力道完全集中在手指上,用力将枯叶打了出去。
枯叶在空中化为火流星,拉出一条长长的火舌,精准打中了僵尸的心脏部位。
纪知天打出的三秋叶将僵尸戳了个对穿,那僵尸骤然间脱了力,变成了一个雕像,几秒钟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显然纪锦棠更简单粗暴,他的三秋叶命中僵尸后,形成一道巨大的冲击力,将僵尸推在围墙上,一条火龙从僵尸心脏部位钻了出来,瞬间把僵尸吞没,熊熊烈火在僵尸身上蔓延,火光中的僵尸不住地扭动,哀嚎声响彻整座村子。
不一会儿,僵尸便烧成了一块黑炭,碎成了渣。
叔侄二人都松了一口气,纪锦棠更是乏得厉害,他好像全身脱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憧憧火光映在他的眼里,像是他的眼睛里有熔城般的烈火。
纪知天走到他身前,伸出手:“起来吧!”
纪锦棠抬头看到纪知天,就觉得很有安全感了,他笑笑:“起不来,要伯父像小时候抱我一样才行。”
纪知天被他气笑了,又觉得纪锦棠大约是累坏了,只得拦腰将他抱起来:“这么大人了,也不嫌丢人。”
纪锦棠噗嗤一声:“伯父抱我,有什么丢人的?”
纪知天没搭理他,只是翻开他的手掌,看见一道血痕,骤然间心疼起来。纪锦棠几乎是同时翻开纪知天的手掌,苍老的手心上也有一道血痕。
叔侄俩对视一眼,又都笑了起来。
纪知天指挥众人将另外一具僵尸抬出去烧掉,并嘱咐他们千万别碰到僵尸的指甲和獠牙,以免感染尸毒。
僵尸的指甲和獠牙,就像毒蛇的毒牙,就算毒蛇死了,甚至是脑袋被砍了下来,短期之内同样能咬人,能注射毒液,堪称是致命一击。
说到尸毒,纪知天忽然间眉头一皱,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把事情都安排妥当后,焦急地跑回纪锦棠身边,赶忙掀起他的衣服。
纪锦棠一愣,连忙阻止:“干嘛呀,伯父,是你说我都这么大人了,大庭广众之下你要我脱衣服是做什么?”
纪知天严厉地说:“别闹,让我看看你被僵尸抓伤的伤口。”
纪锦棠立马变成小绵羊,老老实实脱下外套,掀起里头的衣服。
纪知天触目惊心,纪锦棠里头的衣服被血染红了,背上五道血痕深浅不一,伤口外翻,血肉黏在一块,时不时还往外渗血。
纪知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包扎这个伤口,又怕纪锦棠感染尸毒,只好带他先回家。
一路上纪知天都神情低落,好像藏着什么心事。
纪锦棠一脸疑惑。
一回到家里,困意就潮水般袭来,顾羽梨竟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里,手里的挽灵笛被她擦得发亮。
纪锦棠哭笑不得,只觉得顾羽梨傻得可爱。
顾羽梨见到两人平安回来,激动不已。
她冲上前狠狠抱住纪锦棠:“你们终于回来了!”
她手指轻触到纪锦棠的背后,觉得湿漉漉粘乎乎的,定睛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发现是鲜红一片,顿时失声大喊:“你的背后,你的背后怎么了?”
纪锦棠不以为然:“小磕小碰在所难免嘛,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你瞧你,怎么说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纪锦棠放下顾羽梨,往桌子上爬,大摇大摆地坐在桌子上。
这时候纪知天忽然端了喷热水,带着纱布和糯米走了出来,只听见他轻咳一声。
纪锦棠假装惊讶:“伯父你什么时候窜出来的?”
纪知天一巴掌呼在他的脑袋上:“你个小兔崽子,我跟你一起回来的,你看不到啊?”
纪锦棠见他这阵仗,又是热水又是纱布的,开始撒娇:“哎呀,伯父要虐待侄子了,快点报警!”
纪知天一脸严肃地说:“快点把衣服脱了,尸毒扩散就不好了!”
纪锦棠更是大为震惊,自己这么多年,不知道被僵尸抓了多少次,还从没被染上过尸毒,伯父难道是不知道自己的血液可以去除脏东西?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刚刚纪知天分明是划破了手心,一掌拍在僵尸的肩膀上,可见纪知天是知道的,但为什么又担心自己会染上尸毒呢?
难道是只有自己不会染上尸毒,跟纪家血脉没有任何关系?
之前刘珩被僵尸杀死,躯体本该也变成僵尸,可刘珩没有,那是因为苏之淮附着在刘珩的躯体之上,苏之淮作为地府的神仙,靠着自己的法力驱散尸毒,而自己又是因为什么呢?
疑云在他心中生起,就在他走神的几秒钟里,纪知天已经掀开他背后,用热水给他清洗伤口,把生糯米嗯在血痕之上。
纪锦棠疼得龇牙咧嘴,只觉得背后像是被针扎似的。
纪知天的脸色有些复杂,因为他发现,糯米只是被血染成了红色,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那样,吸出尸毒。
他有些心慌,因为他不知道究竟是纪锦棠根本没染上尸毒,还是因为尸毒早已经散遍纪锦棠的全身,总之伤口处没有尸毒。
顾羽梨则没有考虑那么多,她拿酒精配合纪知天给纪锦棠的伤口消毒,接着把纪锦棠绑成了一个木乃伊。
末了,她看着纪锦棠滑稽的模样,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纪知天心里头还是不踏实,他终于开口问:“锦棠,这么多年在外头,你有没有被僵尸抓伤过?”
纪知天知道自己的侄子天资极高,法力高强,可以说如今的他早已经超过了老爷子,说不定是有什么特殊能力能够压制住尸毒也不一定。
纪锦棠笑着说:“多了去了,家常便饭啊,伯父。”
纪知天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安稳,既然曾经有过,而他安然无恙,想必是有过人之处。于是他收好糯米,笑着说:“这样的话,伯父就放心了。”
纪锦棠和顾羽梨对视一笑,觉得这个老顽固实在可爱。
顾羽梨说:“事情解决了吗?怎么村子里会有僵尸?”
纪知天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边说:“西台村有我们纪家人在,几十年来都风平浪静,从未出现过妖鬼,这次的事情,绝不是偶然。”
纪锦棠忽然想到了那个诡异的唢呐声:“伯父,有件事情我不想瞒着你了,每次僵尸出现的时候,我都能听到一阵极细极其尖锐的唢呐声,那声音不像是寻常之物所发出来的。”
“唢呐?”纪知天背后发凉。
“怎么了?”纪锦棠问。
“是地府的人!”纪知天的声音有些发抖,“是地府的十大阴帅之一,掌管鸟类魂魄的鸟嘴的宝物。”
鸟嘴这个名字实在是让纪锦棠没忍住,差点笑出了声:“十大阴帅?我只知道十大阴帅里有赤发鬼王,日游神,夜游神,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咋还有个叫鸟嘴的奇怪家伙?”
纪知天温和地笑起来,他可能也觉得鸟嘴这个名字的确比较诡异:“你刚刚说的那些,的确也是十大阴帅中的人,黑白无常共同占有一个名额,还剩下四个,分别是鸟嘴、黄蜂、鱼鳃、豹尾。”
本以为鸟嘴这个名字已经够可笑的了,没想到这后面的几个更加草率。
“我知道了,鸟嘴管带羽毛的,黄蜂管虫子,豹尾管兽类,鱼鳃管带鳞片的。”纪锦棠胸有成竹。
纪知天点点头:“根据传说,鸟嘴和黄蜂的战斗力位列十大阴帅末流,可他们偷袭能力极强,一个不留神就会丧命于他们之手,他们两个通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躲在暗处放冷招。”
纪锦棠最讨厌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所以伯父才推测刚刚的唢呐声出自鸟嘴?”
“我想大概是吧,只是这地府的人为什么要把僵尸引来咱们村里?”纪知天百思不得其解。
纪锦棠虽然知道地府里鱼龙混杂,有贪财的小阴差,有高高在上的阎王,也有苏之淮这样的一股清流,可万万没想到还有鸟嘴这种下三滥的家伙。
纪知天眼眸募地一紧,他问纪锦棠:“你有没有留意刚刚两个僵尸身上的衣服?”
纪锦棠回忆了一下,他当时也觉得那衣服有些奇怪,不好辨认属于哪个朝代。
叔侄俩沉默了很久,两人同一时间眼睛一亮,异口同声:“苗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