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伊始,盘古开天辟地后,那时候还没有幽冥,女娲造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没有魂魄,也没有轮回。女娲可怜她的孩子,便铸造了魂魄二石,从此人有了灵魂。但人死后,魂魄依旧没有去处,就这么飘在阳间,白天被太阳猛烈的灼烧,有的魂魄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只有极少数能坚持。
后来后土娘娘在幽都山下开辟了幽冥,《山海经》中记载:“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纪锦棠相信,这里的幽都就是最初冥界的雏形,而黑水应该指的是黄泉水的发源地。
那时候,天界的昊天上帝还试图把控幽冥,于是成立了泰山地府,命令泰山府君,即东岳大帝为幽冥主宰,实际上东岳大帝只是一个天界驻冥界办事处的处长罢了。
紧接着,幽冥之中集天地之精华,生成一人,此人正是后来的酆都大帝,传闻酆都大帝乃紫薇大帝的分身,但他真是身份早已无从证实。
酆都大帝也率领一鬼众,成立了酆都地府。
后来随着佛家众仙闯入幽冥,地藏王菩萨号称幽冥教主,率领佛家各鬼族在冥界设立了阴曹地府。
那些死了去的人,魂魄便可藏身于幽冥,不会被太阳晒化。
很长一段时间,幽冥其实是由这三方势力共同管辖,不久,后土娘娘看清楚了泰山地府实际上是天界安插在幽冥的一股势力,于是后土娘娘联合酆都地府,阴曹地府的势力,将泰山地府从冥界驱逐出境,从此幽冥界与天界彻底脱离了关系。
后土娘娘向女娲借来三生石和一面镜子,这面镜子集合了后土和女娲二人的力量,创立了轮回,镜子也被成为轮回镜。
后土神力散去,将自己的身躯化为了幽冥大地,从此幽冥变得无边无际。
长达近千年的漫长岁月,酆都地府与阴曹地府一直在明争暗斗,最终酆都大帝技高一筹,将一种佛家众仙包括地藏王在内赶出了幽冥,至此,酆都地府成为了幽冥界真正的主宰,酆都大帝成为了幽冥界的最高领导者。
纪锦棠想,大约是观音想借用僵尸王的这股势力,趁机让佛教夺取幽冥,才不想让他这个持有女魃泪的凡人参与这场争斗。而观音道出魂之石落入地府手中,无非是想加大纪锦棠对地府的猜忌罢了。
纪锦棠的脑海中想了很多,这世界上不管是什么神仙也好,凡人也好,鬼怪也好,都是算计满满,没有一个地方是清净的,那些无欲无求的佛家众仙也是一样,表面上大彻大悟,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内心可能比凡人还要来的肮脏卑鄙。纪锦棠只觉得自己好像很孤独,周围没有一个值得相信的人,无数只从黑暗深处的魔掌伸向了他,却没有一只手是拉他上岸的。
其实,也不需要观音娘娘对他有什么顾忌,那个出手偷袭顾羽梨的人,纪锦棠总有一天要把他从地府那个永不见天日的地方给揪出来,碎尸万段。
本来就对佛家众仙有所隔阂的纪锦棠,在看清楚观音真实的想法后,觉得佛门此举实在是多此一举,于是更加不屑。
他突然对两位神仙说:“你们两个慢聊,我先走了。”
随即他大步流星地往大殿门外走去,商洛亭也跟着他转了身。
“站住!”观音的语气有些阴冷,就好像是突然间变了个人,丝毫没有那普度众神的温柔。
纪锦棠眉头一皱,嗤笑了一声,背对着观音,漫不经心的说:“观音娘娘还有什么事要吩咐的吗?”
“纪锦棠,本座想请你来紫竹林小住一段时间,紫竹林清净,也好化解你此时的戾气,不知意下如何?”观音手中的玉净瓶发出冷冷的光,冷光异常明亮,仿佛把周围的光都吸了过去。
“小住?”纪锦棠听闻便大笑了起来,他心想着,这尊菩萨无非就是想把自己囚禁起来,让地府和僵尸王斗个你死我活,待他们佛教的地藏王大军坐收渔翁之利,重新执掌幽冥之时,再放自己出来。
商洛亭和土地神有些诧异,他们还没有猜透观音究竟是什么意思,土地神把他被眼皮压的几乎睁不开得眼睛撑的老大,摸了摸自己的长胡须,好像在思考什么。至于商洛亭,她偷偷看了一眼纪锦棠,只见那男人的脸上虽然挂着机械的笑容,却显得那么的阴沉。
观音高高在上地扫了一眼四下,众人的表情仿佛她早就预料到了,于是她继续表达自己的“诚意”:“纪锦棠,地府派出鸟嘴跟你谈合作,谈不拢就要杀你直接取你的血,之后又有黄腰儿的暗杀,这次不成功,必然还有第二次,本座也是考虑到你的安全。”
纪锦棠眯起眼睛,假装上下打量着观音,紧接着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不劳观音娘娘费心,小人的事情小人自己解决,我怕我会脏了您的玉净瓶和紫竹林。”
观音见纪锦棠如此不识抬举,便丢了神仙本该有的矜持,大声呵斥道:“大胆纪锦棠,本座好心劝阻你,你却如此阴阳怪气,软硬不吃。”
土地神第一次听到观音用如此恐怖的口气说话,他和佛家众仙在这个破庙里一直和平共处,今天被纪锦棠这个不速之客彻底打破了。
“是又如何?是观音娘娘觉得小人我不配吗?倘若我真的不配,您老人家何必在这里跟我浪费口舌?”纪锦棠猛地转身,深邃的眼眸里仿佛燃起了火焰,那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从他挺拔的胸膛散发了出来。
商洛亭的琵琶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上,她低着头,轻轻拨动着琴弦,地上的灰尘随着旋律飘了起来,门外刮起一阵阴风,商洛亭的眼睛微微泛起了血红的光芒。
突然,观音的手中飘出一段白色的长纱,朝着纪锦棠袭来。只见男人动作极其迅捷,他侧身一转,反手从背后掏出挽灵笛,手起刀落,用笛子当成利刀,劈了下去。制作挽灵笛的木头乃幽冥圣木,与天地同寿,带有上古洪荒最原始的力量,在笛子触碰到白纱的时候,瞬间就燃起冲天的火光,那长纱就这么被他劈成了两半。
观音的脸色一沉,她闭上了眼睛,身上散发着一股魅惑的白光,只见她手里的玉净瓶开始剧烈的摇晃,晃得纪锦棠眼前一阵花白,他的手有些发抖,甚至连挽灵笛都有些握不住。纪锦棠只觉得肺里的氧气好像被人抽了出去,吸进了观音的玉净瓶中。一股窒息的感觉就这么压在他的胸口,他将全身的念力都汇聚在左手掌心。只见他猛的睁开眼睛,左手掌心中的火焰冒起一米来高。
商洛亭见状,本来平静如水的眼神突然间就阴沉了下来,紧接着她腾空而起,甩出无数片牡丹花瓣,飞向大殿正中央的观音神像,神像随即就被牡丹花瓣打出几道裂缝。女人刚刚极缓的琴音瞬间变得急促了起来,音波伴随着这发霉的空气,在破庙里一波又一波的散开,观音神像旁边的两座神像被音波彻底击碎,爆起好几米高的石头将本就破旧不堪的小庙砸了个七零八落。
观音被商洛亭牵制住后,纪锦棠趁着间隙,将燃着鬼火的手掌划破,火焰在接触到他血液的那一刻仿佛被加了什么助燃剂似的,好几米高的火光冲天而起,火舌席卷了眼前的一切,一股热浪以纪锦棠为圆心散开,破庙的屋顶开始着火,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地下,本来通体朱红的柱子瞬间变得枯槁焦黑,没了生气。
纪锦棠的鬼火仿佛唤醒了这山涧的阴气,大团大团的白雾从四面八方飘了过来,白雾在触碰到火焰的那一刻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火球,朝着寺庙各处飞去。就在一瞬间整个寺庙被纪锦棠的鬼火彻底点燃了,那连绵不绝的火焰仿佛是好几条盘踞在寺庙里的火龙,火龙顷刻间将大殿正中央的神像吞了进去,眼前是一片昏黄的火海。
土地神见这位赶尸族族长发了疯,赶紧钻进地下消失不见了。这连僵尸王恒烛都怕的地狱之火,观音也有所忌惮,更何况私自囚禁凡人本就不容于天道,于是观音急匆匆留下一句话,便消失不见了:“纪锦棠,你好自为之吧,愿你不要后悔。”
那股笼罩在寺庙的强大而极具压制力的氛围随即就随着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纪锦棠松了一口气,直接硬刚正牌神仙的事情他还是头一次干,他远远地看见熊熊烈火中有个蹒跚的身影,于是眯起眼睛一看,他发现老和尚还被困在火海中,火焰从四面八方将他团团围住,一阵又一阵的旋风夹杂着火龙在他身边若隐若现。纪锦棠见情况不妙,他刚准备冲进火海救人,就看见商洛亭仿佛是瞬间移动一般,就带着老和尚从火海中飞了出来,火舌在商洛亭的身后拖出一个长长的尾巴。
纪锦棠看了看火海中那早就焦黑的神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冲天的火光倒映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显得说不出的阴森冷漠。借着火海他点着了一根烟,靠在门口还没被烧着的柱子上,吞云吐雾。他大口大口的吐出烟圈,不到一分钟,他将烟头用力扔进了火海之中,烟头不偏不倚的砸中了那佛像。
他转身看着门外的老和尚,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只留下身后的一片冲天的火光和猎猎作响的旋风,熊熊烈火将天都染红了,却没有染红男人的心。
三人走到相对较为安全的地方,纪锦棠从兜里掏出一张黄纸符,手腕一抖,纸符瞬间就烧着了,几秒钟之内就化为了一团灰烬。远处隐隐约约一个灰色长袍的身影就像风筝一样的飘了过来,老和尚几乎就要喊出声来。可怜他一天之内接二连三的受到惊吓,他惊出一身冷汗,只见他背后都被汗水浸湿。
阴差毕恭毕敬的对纪锦棠行了个作揖礼,要死不活的说:“纪大人大白天的又把小的招来不知所谓何事?”
纪锦棠二话没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钱,眼睛都不眨的当着阴差的面用打火机点燃,纸钱迅速燃烧。他面无表情的将纸钱全部抛向空中,并说道:“这些都是你的,我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情。”
阴差笑得嘴都合不拢,他卷起巨大的袖袍,将漫天飞舞的纸钱产生的灰烬全部吸进了袖子中。他本来声音跟叫魂似的,这时候却精神抖擞:“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你替我在地府散播一个消息,你听好了,一个字都不能差,你只要说,女娲留下的魂之石已经落入十殿阎王的手中。”纪锦棠将每一个字都咬的很清晰,生怕这个地府的九漏鱼听岔了。
“就这么简单?”阴差好像有所疑惑。
“就这么简单!”纪锦棠看了一眼那个猥琐的阴差,接着又问:“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要你这么做?”
阴差冷冷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仿佛是冬日里被泼了一层凉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纪大人对小的平日多番照顾,纪大人不说自然有你自己的道理,我拿钱办事就可以了,其他的小人也没兴趣知道。”阴差字句铿锵,似乎这种收受贿赂的行为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也难怪,纪锦棠这一把纸钱撒下去,都快赶上他一年的俸禄了。
“那我就在此多谢阴差大人了。”纪锦棠说。
商洛亭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心中的纪锦棠是个阳光开朗的大英雄,然而眼前的一切让她觉得特别陌生,她从来没想过纪锦棠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阴差点了点头,转身就消失在一片漆黑的浓雾之中。
纪锦棠把目光落在商洛亭的身上,他那双让人无法抗拒的眼睛,时刻牵动着女人的心。纪锦棠对商洛亭说:“不知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商洛亭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像这个男人的任何言辞她都无法拒绝。
“商姑娘,你也替我散播一句谣言,这谣言最好能传到恒烛那里,你就说你已经打听到,女娲留下的魄之石在夜幽之海。”纪锦棠同样也是一字一句,他生怕商洛亭会漏掉关键信息。
“夜幽之海?真的在那里?”商洛亭问。
“我靠,姑娘,当然是假的,真的能叫谣言吗,我只是随口一说。”纪锦棠此时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该说这个女人是单纯可爱,还是应该说她蠢钝如猪。
“那魄之石究竟在哪里?”商洛亭再三追问,她丝毫没有注意纪锦棠一脸的坏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魂之石在山中,至阳至刚,魄之石至阴至柔,应该在幽冥的某片水域之中,可能是忘川河,可能是虚妄之海,当然也可能真的在夜幽之海也说不定。”纪锦棠看着远方,仿佛是在对虚空说话,眼神飘忽不定。
商洛亭点点头,说:“放心交给我。”
“谢了!”纪锦棠只是匆匆的望了一眼商洛亭,便转身朝前方走去。
纪锦棠漫不经心的一句道谢,仿佛是商洛亭等了一辈子的奢望,女人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脸上发自内心的浮现出一丝笑容。然而这一切纪锦棠丝毫没有留意。
商洛亭有些担心的看着纪锦棠,她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在谋划什么,她在内心纠结了很久要不要问清楚,他看着纪锦棠远去的背影,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声问:“纪锦棠,你究竟在计划什么?”
纪锦棠的脚步陡然止住,脸上隐约挂着一抹苦笑,几秒钟后,他转身看着身后的商洛亭和老和尚,说:“没什么,你照我的意思去做就行了,也耽误不了姑娘你多少事,要是你不愿意,那就当我没说。”
“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在担心你,我知道,顾羽梨的死对你来说犹如天崩地裂,但你始终要面对现实,你整个人都变了,那个我在月云寺里见到的纪锦棠不是这个样子的。”商洛亭的声音近乎颤抖,她有些激动。
有那么一瞬间男人的脸上有一丝的感动,可那表情稍纵即逝,快得几乎没有人察觉。他微微皱了眉头,无奈地说:“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坦然接受这一切?然后什么都不做?我不会让我的老婆白死,我要让恒烛得到他该有的报应,我要让地府有报应,我也要让那些天天喊着天命难违的傻逼神仙们尝一尝被人安排的滋味!”
商洛亭的鼻子和眼睛一阵酸涩,她本想再次劝说纪锦棠,一方面她很想帮纪锦棠报仇,另一方面她又很担心纪锦棠的安危,这种无休止的纠结仿佛要把她撕裂。
纪锦棠很善于看穿别人,他其实很明白商洛亭对她的心思,此时也发觉了这个女人的心思,于是他反过来安慰商洛亭:“商姑娘,别想那么多了,上天既然安排了你成为千年游尸,你既然劝我坦然面对一切,那姑娘你也应当面对你该面对的东西,听我一句劝,好好找个养尸地,继续你的修炼吧,得道成仙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