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飞火急火燎地拽着孙必为跑出办公室大楼,此时夜已深,两人根本拦不到出租车。
好不容易等来一辆,李小飞立马招手,那司机见深更半夜有客人,笑脸相迎。
李小飞打开车门,把孙必为硬生生给塞了进去。
“魔镜密室逃脱俱乐部!”
“哟?两位,这么晚了你们去那么荒郊野岭的地方做什么?”司机半开玩笑地说。
孙必为整个人还处于懵的状态,完全不知道李小飞想要干什么。
李小飞当然不会荒唐地告诉司机师傅他们要去冥界,只能插科打诨:“哦,今天早上我陪我的妹妹去采风,但是她也开了车,于是我就把车扔那儿了,本想着明天再去取车,但是想想不放心,那地方毕竟太偏僻了,万一车被人偷了,岂不是血亏?对吧,师傅。”
“那是那是,车这玩意儿对男人来说,就跟另一半似的。”司机赶忙接话,并对李小飞的行为表示赞同。
李小飞长吁一口气,好像度过了个巨大的危机,他无意间看到了从懵圈状态回过神来的孙必为正用意味深长地眼神看着自己。
孙必为心想着,这李小飞看上去老实得很,没想到东扯西拉的本事简直堪比纪锦棠,近墨者黑果然是真的。
李小飞心里又急又惧,一方面他听了孙必为的话,阳气流失会折寿,他几乎就要觉得纪锦棠下一秒就会暴毙在黄泉路上,而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只是个莽夫,到了地府也好像帮不上什么忙,这两个思绪在他的心中打架,急得他满头大汗。
司机师傅留意到李小飞的模样,疑惑地问:“小伙子,你不要紧吧,放心,你的车丢不了,这年头偷汽车的人少,更何况你那车停那么远,那地方自从上次死过人就荒废了,邪门得很,没人会大半夜地去那里偷车。”
李小飞假笑:“是是是,司机师傅见识多,我信你了。”
司机被他夸得也大笑起来。
坐在后面的孙必为听到他们的目的地曾经死过人,一时间就来了劲,他偷偷发微信给李小飞:“死过人是什么情况?”
李小飞掏出手机,看到消息,转头看了一眼孙必为,便在手机上回他:“僵尸和幽冥的幽鸩干的,后来被苏判官解决了。”
孙必为意犹未尽,继续追问:“就没了?”
李小飞知道这老道士有八卦的心,就继续补充:“后来苏判官在那里和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大打出手,把他们四个打得抱头鼠窜,不过他那一天也受了伤,还是在我们家躺了一夜呢。”
孙必为这种修行道术的人,对于自己没有亲眼目睹那一场大战,深表惋惜。
两人在微信上你一眼我一语,聊得不亦乐乎,直到出租车停在魔镜密室逃脱俱乐部门口时,李小飞才记起来自己是为什么而来。
李小飞曾经一个人来过这个地方,故地重游,不但没有觉得亲切,反而更加陌生。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盘着藤蔓,在夜色下泛着朦胧的银白,像是无数条毒蛇对着他们吐信子。
司机师傅一句话都没作声,甩盘子就调头,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一溜烟就跑了。
孙必为瞧见那出租车司机落荒而逃地模样觉得想笑,可想想也对,寻常人家谁吃饱了没事大半夜跑到个荒废了很久的主题俱乐部来?
更何况这地方还死过人,到处都阴森森的。
李小飞立在原地半天没动静,孙必为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李小飞直接弹了起来:“老道士,你做什么,想吓死人啊!”
孙必为大笑:“你这胆子,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
李小飞白了他一眼,连忙从兜里掏出阎王令,递在孙必为的跟前:“你嘚瑟什么,你会天师派的法术,我有苏判官给的阎王令,咱俩谁也别嘲笑谁。”
孙必为见到那雕刻精致的阎王令,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活了快五十岁,还没有过这样的法宝,于是马上变脸,笑嘻嘻地说:“大侄子,这法宝借我瞧瞧。”
“去去去,滚一边去,谁是你大侄子,我可不是纪锦棠!”
孙必为缠着李小飞,厚脸皮地说:“你是不是纪锦棠的好兄弟?他是我大侄子,等于你就是我大侄子!一看就知道大侄子你宅心仁厚,不会那么小气,不借给为叔看看吧?”
李小飞把阎王令死死攥在手里,顿时间就有了安全感,他没搭理孙必为,大摇大摆地推开大铁门,堂而皇之地走进了魔镜密室逃脱俱乐部。
孙必为连忙跟上去:“哎,等等我。”
大门吱呀被推开的一刹那,一股浓浓的死气混着腐烂植物散发出的恶臭迎面而来,这里至少有大半年没人来了,俱乐部的房子在月色下只能看见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
远处野狗吠声不断,他们好像惊扰了在这里安家的各种野生动物,
草丛里有稀稀疏疏的响动,让李小飞惊起一身冷汗。
孙必为立马进入状态,绷起神经,仔细聆听这山谷里的各种响声。
李小飞调整呼吸,小声对孙必为说:“孙道长,跟我来。”
孙必为点点头,跟了上去。
越往里走,阴气越重,风声中隐约可以听到乌鸦的哀鸣。
他们穿过纵横交错的小路,一大片开阔的草地映入眼帘。孙必为瞧见角落里有一口井,他作为修行之人,依稀可以看见浓郁的阴气从那口井口喷涌而出。
几只乌鸦围在井口,像是在守护他们的领地。
见到两位不速之客,乌鸦的啼鸣更加凄惨,孙必为觉得它们会随时冲出来对着自己一顿猛啄。
李小飞和孙必为二人停下脚步,不敢前行。
片刻后,见那些乌鸦根本没有离去的迹象,李小飞憋着气不喘,悄悄蹲下,在地上拾起几颗小石子,深呼吸了几下,然后猛地冲那几只乌鸦扔了过去。
李小飞几乎百发百中,每颗小石子精准地砸在乌鸦身上,乌鸦受到了惊吓,冲天而起,哀鸣声络绎不绝。
“哟,大侄子,你手法这么准?”孙必为大为震惊。
李小飞嗤笑一声:“我可是体育生,拉弓射箭都行,别说扔小石子了。”
说完他便从草丛里窜了出去,孙必为指着这口枯井问:“这就是通往幽冥世界的大门?”
李小飞心中忽然生起某种优越感:“没错,我曾经通过这口井,去到了黄泉路上,还跟几个阴差聊天呢。”
孙必为吃了一惊:“你一个人从这里闯进幽冥?”
“那当然。”李小飞得意洋洋,“我还在黄泉路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呢。”
“那后来呢?”孙必为追问。
“后来苏判官就来了啊,他把我带往北方鬼蜮,罗酆山。”李小飞侃侃而谈,“孙道长,你是没有见过罗酆山啊,那家伙,大得很呐!跟他一比,什么三山五岳都是小儿科。”
孙必为忽然心生羡慕,连忙打断他:“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走吧,万一大侄子在幽冥又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其实孙必为说这话心里头也没底,他虽然说是个修道之人,可闯进幽冥世界,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孙必为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心里安稳了不少,他带的黄纸符足够多。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李小飞的手上,那漆黑透亮的阎王令,让他的心更加踏实。
李小飞二话没说,纵身跳进了枯井之中。
孙必为摩拳擦掌了一番,憋了一口气,一个起落也坠入井中。
与其说是陆鸢喝多了,倒不如说苏之淮喝多了,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把陆鸢搂着,毫无顾忌地走进了一团黑雾之中。
陆鸢觉得惊奇,斗转星移之间,他们就来到了苏之淮的家里,应该说是刘珩的家里。
苏之淮抱着陆鸢,很紧,很想就这么一直把她搂在怀里,永远守着她。
陆鸢抬头看着苏之淮,他的眼里有星光大海,温尔一笑,要融化她的心。她的心跳得很快,好像随时都能从胸膛爆裂。
“之淮。”陆鸢朱唇轻起。
苏之淮缓缓凑近,呼出的气流带起暖暖的温度,从陆鸢的脸上划过,那种撩拨心弦的暖意在她的身体间蔓延。
四片嘴唇轻触,苏之淮的心跳也陡然加速,一个亲吻仿佛道尽一生的缠绵。他轻拂陆鸢的青丝,柔顺,延绵。
忽然他的心脏针扎似的疼痛,好像触电般,明明刚刚是闭上了眼睛,却觉得眼前有金光闪过。
他强忍着疼痛,不敢松开陆鸢,他有一种错觉,若是今天松开了,那便是一辈子的离别。
陆鸢好像发觉了苏之淮的不对劲,睁眼的瞬间几乎要把她吓死。
只见苏之淮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刚刚温润的嘴唇上血色全无。
“你怎么了?之淮!”陆鸢尖叫了起来。
苏之淮捂住自己的心口,喘气都很费劲,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心口痛。”
陆鸢赶忙扶他在沙发上坐下,苏之淮疼得蜷缩在一起,双眼里尽是血丝。
这模样着实让陆鸢慌了神,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几乎是哭着说:“我能怎么帮你?之淮,你快说。”
几秒钟后,随着苏之淮太阳穴上凸起的青筋缓缓散去,他的脸色逐渐好转,呼吸趋于平和,他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陆鸢喜极而泣,她赶忙从洗手间拿出一条毛巾,擦去苏之淮额头上的汗渍:“好点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之淮端起茶几上的水杯,一饮而尽,缓和了大约有一分钟,他才缓缓开口:“其实有几次这样了。每次我一对你动情,心口就会有针扎一样的疼痛,那种痛,真的就像是扎在灵魂上一样。”
陆鸢整个人都仿佛被雷劈,这不就等于是自己导致苏之淮遭这份罪吗?
她一下子就仿佛失了魂,很多电视剧里都有提到这种恶俗桥段,神仙一旦动了凡心,就会五雷轰顶,又或者是道行尽失,又或者是触犯天条之类的,她虽然也很鄙视这种桥段,也对于神仙不能动凡心这件事情嗤之以鼻,可真的有一天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还是觉得这份压力好像十万大山加身,她做错了什么?苏之淮又做错了什么?
苏之淮大约是猜到了她想到了什么,艰难露出一个笑容:“傻东西,你不会以为是你的责任吧?”
陆鸢募地一惊:“难道不是我吗?”
苏之淮笑着说:“当然不是,出现这种情况,大约是刘珩的这身子在与我的灵魂对抗吧,要知道,刘珩曾经也是喜欢你的,所以在我动情之时,他这身子大约是本能的抗拒吧。”
陆鸢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曾几何时,她也是对刘珩有动过念头的,只是他们之间的情感才刚刚有一丝丝萌芽,刘珩便悲惨离世,甚至陆鸢都不知情。
当她真正爱上眼前人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的刘珩却是另一个人,还不是个凡人,还是个大神仙。
可她心里非常清楚,她爱上的人就是苏之淮,但老天爷非要耍她,如今眼下该怎么办?不可能让苏之淮承受这个他本不该承受的痛楚啊。
陆鸢一筹莫展之际,苏之淮却很平静地说:“其实解决这个问题到也不难。”
“真的?”陆鸢的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起起落落,她现在真的很想捏碎苏之淮这个折磨人的小妖精,有什么事情不一次性说完,非要这样一点一点像是挤牙膏似的。
苏之淮在陆鸢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温柔地说:“把眼睛闭上。”
陆鸢似有疑惑,很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后,苏之淮说:“睁开眼睛吧!”
陆鸢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法子,那几秒钟对她来说简直是煎熬,她从未觉得几秒钟是如此漫长。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眼前是个长发披肩,星目剑眉,红衣缠身,肤似新雪的少年郎。
“你……你……你……”陆鸢舌头打结,“你是苏之淮?”
苏之淮没有说话,嘴里含着微笑,点点头。
陆鸢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眼前的少年郎身长八尺,容貌清隽,眉宇间散发着一股典雅温润之气,丝毫不像是传说中的判官,或者是什么鬼帝,倒像是从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英俊少年。
陆鸢脑子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古偶剧里的男主角在苏之淮的真容面前,都是渣渣。
苏之淮轻拂陆鸢的脸颊,眼里是一片柔情,陆鸢觉得自己要融化了。
“我多怕自己丢了刘珩的模样,你会嫌弃我,所以我一直不敢显真身,原谅我,陆鸢。”
陆鸢欣喜若狂,这模样还嫌弃?脑子进了水的女人才会嫌弃吧!
她死死抱住苏之淮,什么也没说。
夜里,苏之淮被一阵琵琶音惊醒,此时的他又恢复了刘珩的身躯。琵琶音没有再出现,他环视了四周,直觉告诉他那应该是商洛亭。
他看了看睡在身侧的陆鸢,外头的月光轻轻地洒在陆鸢的脸上,犹如壁画里那样好看。
他就想这么盯着陆鸢的睡颜,看上一辈子。
琵琶音再次袭来,苏之淮闭上眼睛仔细听琵琶音的方位。左侧传来气流变化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划过。
苏之淮敏捷地伸手一抓,在虚空中实打实地接住了一片牡丹花瓣,接着琵琶音就消失了。
苏之淮觉得诧异,自己与商洛亭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若不是因为纪锦棠,他与这位千年游尸甚至都不会认识,这商姑娘究竟三更半夜到访所谓何事?
带着百般思绪,苏之淮打开牡丹花瓣,上面没有任何字迹,但随着苏之淮运气凝神,几个大字从牡丹花瓣上升起,渐渐悬浮在空中。
“明晚子时,幽冥鸡鸣山恶灵谷见,有要事相告。”
苏之淮皱了皱眉,吹了一口气,那朵花瓣就在手中化为了齑粉,碎在了虚空里。
这商姑娘有事相告,可为什么约的是自己呢?为什么相约地点竟然还是在地府呢?她若是有什么要事商议,难道不应该是去找纪锦棠吗?
很显然这件事情并不能让纪锦棠知晓,否则商姑娘也不会来找自己了。
会不会是关于僵尸一族,商姑娘有什么不便说于纪锦棠听的事情呢?
千万思绪涌上了苏之淮的心头,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碰巧一转头又瞧见陆鸢的睡颜,轻轻笑了笑。
他擦去陆鸢额头上的汗珠,又再次睡下,后半夜特别安稳,他想就这样生生世世。
苏之淮也做了个梦,梦里是忘川河一片猩红的河水,他站在一旁,看见年幼的自己在忘川河挣扎,差一点就要被翻滚的浪花吞没,而那个少年却一把伸手,将他救下,两人疲惫地躺在忘川河边。
这个梦他再熟悉不过了,他是纪锦棠就他的场景。
他本人看着年幼的两人,笑了笑。渐渐地,他自己年幼的身影不见了,只有纪锦棠孤独地躺在忘川河畔。
忽然河水暴涨,水漫金山,纪锦棠被巨浪无情地卷了进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再也没有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