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天女下意识看了看那个被纪锦棠烧干的魔王,转头又冷脸对着剩下的三位,眼里尽是杀意,与之仙女形象有着极其强烈的反差。
她这气势,让三位魔王竟然有些退怯。
其中一位忽然开了口:“纪锦棠,今日算你命大,总有一天你的好运会用完,咱们走着瞧!”
说完,这三人便挥起衣袖,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忘川冰冷的河水之中。
大慈天女长吁一口气,立马游到纪锦棠的身边,轻声问:“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纪锦棠顶着一张惨白的脸,露出一个身残志坚的笑容:“慈音姑娘真是好大的气势,这三人既然就这么被你吓跑了。”
大慈天女也跟着他一起笑起来:“我那是诈他们的,以一敌三,我怎么可能打得过罗酆六天宫魔王呢?”
纪锦棠一下子就愣住了,这佛门仙女也会使诈?
大慈天女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接着说:“形势所迫,你刚刚一把火烧死一个魔王,那是别人大意了,他们认为你狠狠中了一掌,应该没有反击能力了,谁想你身边的鬼火竟然偷袭。不过也好,他们偷袭了你一掌,付出一个魔王的代价,看来也是得不偿失了。”
纪锦棠叹了一口气:“这样一来,我与魁隗的梁子就算是结得更深了。”
“先别说这么多了,咱们快走吧!”大慈天女说。
纪锦棠点点头:“李兄,劳烦你了!”
李须儿一摆尾,忘川水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锦棠兄不必客气,说穿了你也是为了咱们地府,不知锦棠兄刚刚身中那一掌,有无大碍?”
不说不觉得,被李须儿这么一提醒,纪锦棠整个人都快散了架,剧痛早已是遍及全身,可他还是强忍着剧痛继续装逼:“放心,我怎么可能会有事!”
“既然锦棠兄无大碍,那咱们这就启程,我把锦棠兄送到奈何桥,我还要去虚妄之海找赤发鬼王,虽然鬼王法力高强,但是那个魁隗也不是好惹的。”李须儿说。
李须儿将纪锦棠托出水面,一股清凉的风扫过纪锦棠,瞬间就让他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冷得直哆嗦。
大慈天女瞧见他的嘴唇已经乌青,的确是应该赶紧送他回阳间了。
纪锦棠仿佛是脱了力,靠在李须儿的背鳍上一动不动,他只觉得自己眼皮很重,视野也不是那么清晰。
这么一番折腾,让纪锦棠几乎耗尽了所有精神,他有一种想在此长眠的感觉。
然而事情总不是那么如人所愿,李须儿瞧见忘川河前头竟然开始有礁石凸起,一时间让他有些疑惑,这忘川河从来就不曾有过什么礁石啊!
那礁石竟然越长越高,横亘在忘川河中间,像是一堵城墙。
李须儿想绕过礁石,忽然水底下掀起一股巨浪,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三人一同击飞,李须儿在空中转身时,就化为了人形,稳稳落到地面上。
纪锦棠被这猝不及防的力量掀翻,整个人都重重地摔在了河岸上,他几乎都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一瞬间的袭击,大慈天女也没反应过来,她也只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自保,飞起身子悬在半空中,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看见纪锦棠狼狈地趴在地上,满身是血迹。
大慈天女心疼不已,赶忙飞到纪锦棠的身边,扶起他问:“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纪锦棠艰难坐起身,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就在这种时候,他还不忘记骂街:“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纪锦棠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上一次碰到魂之石,不但搭进去一个老婆,还差点去掉了自己一条小命,今日拿到了魄之石,这又是跟魁隗打,又是被人偷袭,这会子还被人从水中整个人掀了出去。
实在是没有比现在更加糟糕的情况了。
然而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不远处的天空中一道金光闪过,隐隐约约浮现出三个身影。
大慈天女忽然就呆住了,她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当她看见这三人的时候,就知道刚刚水下那一击是怎么回事了。
李须儿踉踉跄跄地走到纪锦棠的身边,用手指着天边,对纪锦棠说:“锦棠兄,你快看!”
纪锦棠艰难抬头,看见三人之后眼皮就是一跳,心里一团乱麻,不过很快,他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哟,竟然是老朋友来了。”
来人正是宝藏天女、持宝童子和慑天使者。
三人居高临下,俯视着纪锦棠和大慈天女,一脸的盛气凌人。宝藏天女率先开了口:“纪锦棠,咱们又见面了。”
纪锦棠面不改色,尽管他的脸上已经没有多少血色:“你好啊,与梵姑娘,还有那个什么什么,哦对,持宝童子,只是身边的这位是?你们也不介绍一下?”
纪锦棠身边的大慈天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是慑天使者。”
听完这话,纪锦棠忽然大笑起来:“看来今天地藏六使者,小人是要认全了啊!”
宝藏天女发出一阵讥笑,随后那笑声戛然而止,她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说:“慈音,多亏了你啊,不然我们也不能发现这纪锦棠来了幽冥,也更不可能知道这魄之石已经现世。”
纪锦棠心里一片冰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大慈天女,他的声音几乎都在打颤:“是你?是你故意带他们过来的?”
大慈天女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没想到纪锦棠竟然会怀疑自己,更加没想到宝藏天女他们竟然会利用自己。
这下变得里外不是人,她嘴唇都在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里尽是绝望。
纪锦棠微微退后几步,抽出挽灵笛,指着悬在半空中的三人:“堂堂佛门修道的神仙,竟然也搞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请问佛祖知道你们这么无耻吗?”
持宝童子没有理会他,严厉地说:“纪锦棠,上次在夜幽海,算你命大,苏之淮救了你,今天你别想跑了,识相的话,乖乖交出魄之石,本座可以保你来世再为人,不至于投胎变畜生。”
纪锦棠嗤笑一声:“哦?说的好像如今手掌轮回的是你持宝童子一样,你怎么保我呢?”
“你!”持宝童子哑口无言。
这时候,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慑天使者忽然说话:“纪锦棠,本座知道你的身份不简单,也知道你法力极强,可你终究托身于凡人,你一个人若是对上我们三个,不见得你有什么胜算,我劝你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做无畏的挣扎。”
李须儿实在是不能忍了,他笑着说:“几位阴曹地府的神使,请听小神一言,你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已经是酆都地府的管辖范围,你们几位若是在这里闹事,我想地藏王菩萨也不会饶恕你们的吧?当年地藏王菩萨已经率领你们佛门鬼族退出了幽冥,如今你们三翻四次冒犯我们酆都地府,是真当我们地府的人好欺负吗?”
宝藏天女大笑:“哪里来的野路子神仙,你也配跟我们说话?”
李须儿反驳:“小神乃是酆都大帝亲封的十大阴帅,为什么不配?”
“好一个十大阴帅,就算你们十个一起上,本座也不放在眼里!”
“大言不惭!”
李须儿气得就要冲上去,可被纪锦棠一把拦了下来:“别去,你不是她的对手。”
“连锦棠兄你也看不起我?”李须儿气得腮帮子都红了。
纪锦棠心里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在啃食,虚妄之海里有赤发鬼王在与魁隗搏斗,若是这李须儿再为自己犯险,他的良心就真的过意不去了。
于是他怒吼:“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是不想再有无畏的牺牲,李须儿,这是我与这几位使者的纠葛,跟酆都地府无关,也跟你李须儿无关,你还有大好的前程,犯不上再为我以身犯险,这莽莽忘川,从黄泉经过酆都城,在流经这里,注入虚妄之海,你瞧,你的领地多大多广!”
李须儿忽然变了脸,不再是那么火急火燎,刚刚的愤怒好像都被吞了下去,他留意到纪锦棠冲他眨了眨眼。
好在李须儿也是聪明人,他立刻就懂了纪锦棠是什么意思,于是他轻咳一声:“既然纪大人嫌弃小神碍手碍脚,几位使者也看不上小神这点微末的道行,你们几位只见的恩恩怨怨,小神不想管,也管不了,小神还是老老实实听纪大人的话,管好这忘川河吧。”
宝藏天女那睥睨一切的表情,仿佛再说:算你李须儿识相。
李须儿一个跟头猛地扎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浪花,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纪锦棠见三位根本没有打算为难李须儿,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盯着李须儿消失的地方,心里默念着:拜托李兄了。
“好了,这碍手碍脚的鲤鱼精总算识相,现在咱们该好好谈一谈了!”持宝童子冷冷地说。
“谈什么谈,要魄之石没有,要命就有一条,几位大可以放马过来!”纪锦棠不动如山。
“好!”
持宝童子应声飞出,一时间佛光万丈,整片天空都被照亮了,持宝童子双手结成法印,无数道卍字咒从他的掌心飞出,暴风骤雨般砸向纪锦棠。
纪锦棠本就重伤在身,他引以为傲的速度忽然就没了优势,躲避不及时,被卍字咒打穿的石头溅起的石块重重地砸在背上。
烟尘肆起,纪锦棠趁机躲在一棵大树后面,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几口,皱着眉头,仔细听几人的动静。
谁知宝藏天女来了一招杀人诛心,她恶狠狠地对大慈天女说:“慈音,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你若肯亲手杀了纪锦棠,抢到魄之石,你就算为咱们阴曹地府做了不可估量的贡献,而地藏王大人必定会很高兴。”
大慈天女愤怒地盯着宝藏天女:“与梵,你我二人虽然算不上什么朋友,但也是一起修行直到今天,我从未有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今日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害你?我是救你!你应该趁早断了红尘之心,跟纪锦棠纠缠下去没有什么好结果!”宝藏天女假装正经地说。
“那你们也不能利用我来找到纪锦棠,乘人之危!”
大慈天女腾空而起,双手凝聚强大的力量,将四面八方的气流统统吸了过来,紧接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股力量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朝着宝藏天女三人打了过去。
一颗巨大而透明的空气球在空中生成,眼见就要击中他们三人。
三人赶忙闪开,躲避不及时,气流在他们中间形成爆炸,震得三人头晕目眩。
纪锦棠深吸了一口气,从树后面走出来,对着大慈天女怒吼:“死八婆,都是你把他们引来的,我不用你同情我,你赶紧给我滚,我这辈子不想在看见你!”
大慈天女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鼻子里一阵酸涩,纪锦棠的话就像针扎一样,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里。
“你说的是真心话?”大慈天女带着泣声,声音几乎都是断断续续的。
纪锦棠咬咬牙,脸上有一瞬间的犹豫,不过几秒钟后,他脱口而出:“当然!”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纪锦棠没有再说话,他垂着眼,心里头也想是被什么东西在撕扯,近乎衰竭。
大慈天女没有再说话,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那笑声渐渐远去,纪锦棠抬头,看见大慈天女消失在天穹之下。
纪锦棠笑了笑,眼角忽然有一丝亮光反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纪锦棠缓缓走到忘川河边,见河上架着一座木桥,也不知道这桥是什么名字,他想都没想走了上去,面对汹涌袭来的忘川河水,他一时间有些感慨,好像这趟遭遇让他明白了些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脸在一瞬间就变得冰冷,恶狠狠地对三人说:“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他将挽灵笛放置唇边,暴风骤雨般的音符从他满是污渍的手指间流了出来。一时间幽冥的天穹都像是要踏了下来,天空中乌云密闭,电闪雷鸣,远处群山发出微微的轰鸣声,忘川河水翻滚如海浪,与猛烈的笛音交相呼应。
三人大惊失色,纷纷使出防御法术,几道金光闪过,化为护盾,紧紧包裹着他们。
然而笛音似有千斤之力,不到一分钟,那护盾便被轻松击碎,笛音好像是能穿过他们的肌肤,直击灵魂。
宝藏天女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爆炸了,笛音好像一时间充满了她的全身,将她的灵魂一点一点地吞噬。
慑天使者奋力甩出一道法印,可那法印就在纪锦棠身前不到十米的距离,被笛音彻底击碎。
持宝童子早已是口吐鲜血,招架不住,被笛音击落在地。
纪锦棠也因为用力过猛,七窍还是流血,惨白的脸上映出蜘蛛网似的脉络,隐约可以看见红色的流光在脉络里流转,他好像是打算跟这三人同归于尽似的。
慑天使者在这几人中法力最深厚,他也是最后一个被纪锦棠击落的人。
就在这时,纪锦棠身后的忘川水忽然暴起几十米高的浪花,一个巨人从河水里爬了出来。
纪锦棠猛然回头,瞧见那是个青色皮肤的怪物。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巨大的拳头就冲着自己挥了过来,重重砸在心口之上。
纪锦棠当场就五感尽失,血气从心口涌出,血溅当场。
纪锦棠被这家伙偷袭,坠入了忘川河中。
“你这家伙,总算出来了!”宝藏天女气喘吁吁地说。
“大力使者,你再不出来,咱们三个可都要死在纪锦棠的笛音之下了,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持宝童子不服气地说。
慑天使者艰难爬了起来,缓缓地说:“他的身份,远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大力使者的声音亮如洪钟:“我在等机会伏击他啊,好在这忘川水削弱了他笛音的部分力量,不然这小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可是,魄之石,魄之石被他带进了忘川河!”宝藏天女忽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急吼吼地说。
“罢了,这忘川河无边无底,就算被沉入了忘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没有落在酆都地府的人手中。”慑天使者说。
大力使者从忘川河里爬了起来,浑身湿漉漉的,他不禁打了个喷嚏:“这小子被我一拳击中,沉入忘川河,估计是活不了了,再怎么身份不简单,终究是凡人之躯。”
宝藏天女忽然想起什么:“咱们快回九华山,若是被慈音率先回去,告诉地藏王咱们做的事情,那就大事不妙了。”
持宝童子点头如捣蒜,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不到几秒钟,纷纷钻进了黑雾之中。
忘川河水忽然又安静了下来,仿佛刚刚在这里发生的事,就是一场在平行时空里的幻境,不时又有冤魂在河里哭喊,群山依旧发出轻微的轰鸣声,那种仿佛来自于几千几千年前,遥远而悲悯的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