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十三、甄红

黎华在《爱在花开的季节》首映那天回到a市。他甚至来不及回家一趟，就匆忙换了一身行头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现场。时隔两个月再次见到他本人，虽然黑了瘦了，但整个人却更有精神了。

首映式有了黎华的加入气氛活跃不少。全程没有参与电影宣传，这在天王至今为止的职业生涯里算是绝无仅有了。所以一开始他就向大家鞠躬道歉，还半真半假地夸赞王瑞恩大度，准了他的假。王瑞恩呵呵笑着说，下次再遇到这样的男主角，直接先免费签了后面几部戏的合约再说。

他们客套了几句开场，很快便入座观影。方若绮和黎华交流不多，台面上也保持着同事距离。黎华来得晚，无论是时机还是场合都不适合聊私事。

这是她第一次坐在大银幕前近距离观看自己的表演。伴随着灯光昏暗，她紧张地搓了搓手。屏幕亮起，龙标盘旋而上，寥寥几下便把她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很快，她看到自己青春洋溢地抱着几本书从西式教学楼里出来，对着刺眼的阳光眯了眯眼睛。这种感觉很奇妙，这个人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

二十分钟后，她想掉头走人。

不知道记忆什么时候篡改了现实，让她对自己一直抱着一股莫名的自信。电影镜头宛如放大镜，几乎暴露了她全部的短板。尤其当参照物是黎华，两相对比之下更是惨不忍睹。王瑞恩考量得非常周到。这样一个角色，即使演技不够台词有伤还能依靠本色出演和漂亮脸蛋撑场面。而票房和演技，有黎华就足够了。

思及此，方若绮整个人都丧了起来。本来她还期待着一鸣惊人，谁想到会是这么个平平无奇的结果。她越看越觉得自己在尬演，这让她如坐针毡，恨不能立即从电影院消失。就在这时，左侧有人轻轻笑了一声。这笑声特别可气，她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然后，她就感到自己的手被勾住了。

黎华的动作很轻，温热的指尖在暗处偷偷划了一下她的掌心。倏忽之间，一道涟漪绽放在心尖，让她心中一荡。方若绮曾下定决心等黎华回来给他一个下马威。然而，当白月光落入掌心，什么都不必说了。

只见对方靠过来，低声问：“你紧张什么？”

她顿时心跳如雷。

黑暗的电影院里只有银幕的光照亮黎华的脸，琉璃一般的眼睛里仿佛流动着一团光火。方若绮怔怔地望着他，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这时，另一侧的王瑞恩碰了她一下：“若绮，你怎么了？”

“啊，没事。”方若绮如梦初醒，忙坐正了身子。

黎华看着电影，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电影到了后半段，渐入佳境。没了一开始的功利心，方若绮反而能沉下心来反思自己的表演。

家庭矛盾与感情矛盾凸显并产生激烈碰撞，人物情绪也开始大起大落。这样的冲突反而要比前期的天真自然更好把握。不得不说，她在后期的成长非常明显。

看到最后，女主角独自一人穿行在巴黎街头，回忆着曾经的往事。主题曲适时插入，由景入情，由情入心。方若绮突然低低地啊了一声。她在这一刻才明白剧本里的很多东西。挣扎、妥协、遗憾，绝非简单的爱与不爱。她想起黎华说过：放手也需要勇气。

银幕逐渐变黑，演员表滚动了出来。影院的灯光亮起，方若绮不禁遮了下眼睛。

王瑞恩看到她眼眶发红，笑道：“是被自己的演技感动了吗？”

摇摇头，方若绮苦笑着说：“是差哭了。”

“哪里。不要妄自菲薄。”王瑞恩说，“你演得很好。其实很多演员在看自己的片子时都会带着十二万分的苛刻。若绮，你很有潜力。”

被大导演这样夸奖，无论是不是客套她都没有理由再低落了。方若绮轻轻叹口气，发自肺腑地说：“谢谢你，王大哥。”

之后是到场观影团和媒体朋友的观影交流。因为是方若绮的第一部电影，不少粉丝自发到场为她打气撑场面，以至于现场她的粉丝比黎华的还多。听着他们真诚的鼓励和热情的赞美，方若绮感动莫名。粉随正主。这一路走来，无论是她本人还是后援会都在飞速成长。命运用这样的养成模式将他们连在了一起。从此她从他们身上汲取的能量便可以支撑她面对任何挑战。

影评人对方若琦的评价还算温和。不知道是不是给主创团队面子，用词普遍都很正向。这也让方若绮多少找回了些自信。

首映式结束是制片方的庆祝酒会。离开电影院前，王瑞恩和方若绮说要迟一点儿过去。许是他说这话时两人离得很近显得很亲密，等到王瑞恩走远，方若绮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她转过头，迎上黎华揶揄的表情：“啧啧，王大哥。”他走到她身边停下，双手插兜，微微倾身，“王大哥口才不错，很会安慰人啊。”

方若绮白了他一眼，知道他在讽刺刚刚电影结束后王瑞恩的鼓励。

“怎么了？关爱新人不可以吗？”

“可以。”黎华说，“哥哥妹妹坡前坐，坡上卧着一只鹅嘛。”

“那是哥哥弟弟好嘛！就你屁话多。”方若绮笑骂。这人脑回路简直一绝。“明天上映之后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吐槽呢。你这个作前辈的净说风凉话。”

她这似真似假的抱怨好像在示弱，又好像在撒娇。黎华不禁莞尔：“有我在你怕什么？而且演技这个东西是磨出来的。就算是天才也要一本一本拍，一个角色一个角色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真是不谦虚的家伙。方若绮笑了。不过，他说的没错。她不需要和任何人比，她只要知道自己在不断地进步就可以了。

晚上的庆祝酒会是在一家著名的星级酒店。所有参与电影制作拍摄的演员工作人员都到场了。在圈子里混迹多年，方若绮早已适应了这种应酬。和几位投资人喝了几杯酒，她便到餐台前取晚餐。

黎华正在纠结吃炒面还是炒饭。方若绮伸手夹了一夹子炒面放到自己的盘子里，小声说了一句：“炒面吧。面食对胃比较好。”

黎华伸向炒饭的手一顿，欣然接受了她的建议，转而夹了炒面。

他们两个默默地取食物，谁也没打算说话。半晌，方若绮又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代言的事谢谢你。”

黎华不甚在意地说：“夏川对你的印象很好。仅此而已。”

他们谁也没提八月十六的不愉快。黎华想说的在那通电话里都说完了。方若绮纵然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要从何说起。正沉默的当口，一阵独特的香风袭来：“天王大人！你在这里呀！”

方若绮一听这个声音就头疼。甄红甄大姐不愧有天王雷达之称，几十年如一日的定位精准。她笑颜如花地奔向黎华，在看到方若绮时脸色一变，语气也冷了下来：“方若绮也在啊。”

方若绮朝她笑了笑。她俩之前在剧组就不太愉快。也不知道甄红为什么总看她不爽，仗着自己是前辈就各种摆谱。因此方若绮也懒得和她做表面功夫。

甄红瞪了她一眼，然后端着盘子蹭到黎华身边，嗲声嗲气地问：“黎华，这些菜哪个比较好吃？”

黎华对她也是能躲就躲。不过他到底是个绅士，所以态度友善地说：“我还没吃。”

方若绮差点儿笑出来。她不想惹火烧身，便趁机走到一边去拿饮料。黎华看她走了，也赶忙跟了上去。

方若绮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跟过来一会儿甄大姐也要来了。天王大人，让我清静一下行么？”

两人说话间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黎华是饿极了，先吃了一大口炒面，才耸耸肩说：“你刚刚不是还谢我代言的事？”

方若绮立马被噎成一只河豚。

果不其然，一会儿甄红就一步三摇地过来了。她拉过一把椅子贴着黎华坐下，将一小碟生鱼片放到两人中间：“这个好吃。黎华你尝尝。”

方若绮撇撇嘴，就看黎华不着痕迹地往一侧挪了挪身子，笑道：“在外面折腾了两个月，肠胃不适，不能吃生。”

“啊？你不舒服吗？”甄红一惊一乍地问，“有没有去医院看过？刚从非洲回来休养一段时间比较好。最好再做个全面检查。”

黎华专心地吃着青菜：“谢谢。”

眼看心爱的天王大人瘦了不少，甄红一脸心疼：“你们大男人就是不注意这方面。看你吃的这些东西！”她翻了一眼方若绮，“方若绮那一盘子垃圾食品，你脾胃弱怎么能和她一样？”

你有意思吗？！方若绮脸一黑，也没饶了她去。她斜眼盯着甄红那杯加了冰的饮料说：“甄姐你吃得可真健康。连饮料都喝马桶水十倍菌落的那款。”

黎华一口咖啡呛在气管。他赶紧抽了纸巾捂住嘴一通咳嗽。甄红气炸了。她俩之前在剧组里面关于马桶水和饮料冰的讨论还历历在目。

方若绮不让寸土。她解决了最后一口炒面，擦了擦嘴就取食物去了。黎华转头看她，那背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特别潇洒。

没有人知道甄红为什么喜欢黎华。总之当这件事众所周知的时候就已经作为一个梗传开了。一旦黎华和甄红同框，就少不了相关的调侃。不过众人调侃归调侃，没人会真地相信他俩能成。

被方若绮这么一呛，甄红收敛不少。她拉着黎华讲话，黎华就心不在焉地听着。方若绮默默地吃东西，懒得理他俩。就在这时，王瑞恩过来了。他是刚刚才到的。和投资制片应酬完，过来找他们吃饭。四个人的共同话题不多，大多是两两分组，有一搭没一搭的。后来王瑞恩说他前几天去明志挖掘新人去了。

明年年中又是毕业季，大部分毕业生都会在这一年年末确定好去向。比较优秀的学生可能很早就已经跑剧组了。像当年徐心宁那种特别优秀的，这时候已经出道了。方若绮当年有点儿吊车尾的性质。在明志的四年都在混日子。等到毕业时才发现两手空空什么都晚了。明志的生源质量一直很好，娱乐圈每年也需要一些新面孔。有些导演也喜欢启用新人为自己的作品加入新鲜元素。因此大多数明志毕业生的出路都还不错。

王瑞恩这么一提，方若绮不禁有些怀念。就听对面的甄红说：“听说现在明志生源素质下降得厉害。有些学生年纪轻轻就想些歪门邪道。每天下课校门口停着一排豪车，小男生小女生各个花枝招展的。什么宝马奔驰法拉利，豪车级别都和长相身段挂钩。真是世风日下。”

她说的这个真不是个别现象。方若绮读书那阵子就有，只是没现在这么光明正大。徐心宁当年风评不好也不过是同学之间私下传传。这两年发展太快，娱乐圈越来越浮躁。所谓笑贫不笑娼，能红起来也就顾不得太多。只可惜每年大量新人涌进来，青黄不接的局面却没能改善多少，能拿得出手的还是那几个老面孔。

王瑞恩有些痛心疾首。看他的样子大概这一趟也没什么收获，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就在这时，只听甄红嬉笑着和方若绮说：“若绮，你当年是什么车来接？”

她看上去像在开玩笑，但在场的几个人登时都很尴尬。因为年中泼脏水事件，方若绮的风评很一般。再加上之前被拍到和林妮雯在pub玩，形象更是一落千丈。林立翔曾提醒她不要过度消费形象，她不肯听，于是现在可谓是自食其果。

甄红这时候把这些老梗拎出来分明就是要给她难堪。身边路过的几个圈内人都好奇地停下来听他们讲话。

她方若绮什么时候沦落到用自己的黑点来炒气氛了？更何况是在黎华和王瑞恩面前！方若绮心里气得要死，脸上却淡定地将盘子往前一推，对黎华说：“黎华，我觉得以后你要是带甄姐出去，骑一辆电瓶车就可以了。”

她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都笑起来。甄红的脸瞬间煞白，攥着刀叉的手都拧出了青筋。方若绮挑衅地看她一眼，冷笑一声，起身离开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