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黎华也很意外会在这里和萧家父女相识。他们是被郝友乾引荐的。当时,这位叱咤金融界的大亨用一种推崇备至的语气说:“黎华,这位你一定要认识一下。萧氏集团的总裁,andrew萧。”
郝友乾太郑重了,倒是把黎华唬的一愣。他不认识什么andrew萧,也没听过萧氏集团。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卑不亢地和对方握了手说:“你好。”
这位萧先生看上去不到50,听名字像是外籍人士。一身板正的英式西装,很有绅士的派头,属于第一眼就能给人留下好印象的那种。不过黎华也就看了他一眼,随后他的目光就落在对方身旁的女孩子身上了。娱乐圈的漂亮姑娘太多了。但这样一位我见犹怜气质独特的倒是少见。
萧先生适时将女儿轻轻一推,笑道:“这位是小女依莉。因为喜欢表演,所以演了几部戏。现在还是新人。日后还望黎天王多加提携。”
萧依莉?
若是她叫别的名字,也许黎华不过寒暄几句场面话就罢了。但她是萧依莉。虽然没见过,但他知道这人可是给方若绮添了好大一个堵。
黎华的表现展现了一个前辈该有的好风度。他随和又友好的一笑,伸手与她交握:“萧小姐是今年的最佳新人,他日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他的褒奖难得又极有分量。不仅是萧依莉,连萧先生也高兴起来。“哪里哪里。”他谦虚地说,“她还差得远呢。”
萧依莉没想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天王巨星会知道自己。明明今年的金像奖他都没有出席。她骄傲又羞涩,白皙的指头紧张地捏着高脚杯,用力到指尖都透出了淡淡的粉。她抬头去看他,视线轻轻一触,心脏就要跳出胸膛了。她双颊一红,连忙低下了头。
这样的反应黎华司空见惯。他不禁勾了勾嘴角,想起他第一次见方若绮。那时方若绮的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她甚至不掩锋芒地将她的野心和决心都写在脸上。是的,他想,这么多年娱乐圈就只出了一个方若绮。
萧依莉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甚至和当年有第一美人之称的席若芸比都毫不逊色。更难得的是,良好的教养赠予了她无与伦比的谦和与优雅。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形容黛玉的话放在她身上也丝毫不过分。
萧家父女都是容易相处的类型。萧先生文质彬彬。既没有海归华侨的自视甚高,也没有亿万富翁的目中无人。聊天时,他说因为特别喜欢金庸小说,所以给自己取了个中文名叫萧遥。
黎华附和说,他也很喜欢《天龙八部》。逍遥派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他的话点到为止,后面一系列的暗讽到了嘴边都被咽了下去。他没和他聊《逍遥游》,没和他聊庄子,也没和他聊“圣人无名”。这些不怀好意的讥笑,在父女俩的光环下,在郝友乾的面子下都被藏起来了。
萧依莉大多时候不会参与他们的话题,只是端庄地站在一旁倾听。只有当聊到话剧文学方面时,她才会插几句。她的见识说不上多么独到,但扎实的文学素养倒让人不禁高看她一眼。
娱乐圈的女明星普遍文化程度不高。成名以后往往会在社交网络上发些心灵鸡汤试图拔高自己的精神境界。大多数不过是披着文学青年的外皮,画虎不成反类犬。但像萧依莉这种真材实料的文青倒是真的少见。
这对父女给了黎华好大一个惊喜。送走他们,他寻隙找了个空档溜到花园给夏川打电话去了。夏川这个月初带着全家去了大溪地。按他的说法,南太平洋温暖的气候适宜夏瑶生长。黎华对他这种无脑又多此一举的父母表示深深地不屑。
这时候大溪地还不到半夜十二点。夏川小声接了电话,悉悉索索地出了卧室,然后破口大骂:“你知道我这几点吗!你就打电话!!”
黎华往池塘里丢了一颗石子。咚的一声,惊动了一池鲤鱼。他揶揄道:“圣诞节嘛,提醒你起床挂袜子。”
“滚蛋。”夏川不耐烦地说,“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别挂,有事。”黎华说。
夏川哼哼两声,这才端着架子懒洋洋地问:“什么事?”
黎华收了玩笑,问道:“a市什么时候多了个萧先生?”
“嗯?”夏川愣了一下,随即恍然,“你是说andrew啊。”他大致说了一下对方的英国华侨背景和a市招商引资的项目,然后补充道,“郝友乾和他有合作,走得蛮近的。”
黎华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我说他怎么专门给我介绍什么萧先生。突然来了个亿万富翁,我还以为大有来头。”
夏川喝了口水,笑道:“来头不算特别大,但毕竟是oldmoney,有些家底。郝友乾会来找你是要给萧小姐铺路吧。”
“差不多。”黎华说,“他们应该知道翱翔天际背后有我。”
“怎么样?”夏川的语气明显猥琐起来,“听说那个女孩儿特别漂亮。和方若绮席若芸比呢?”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肤浅?”
“滚吧。”夏川说,“你有用你那杀人不见血的讽刺本领帮方若绮出气吗?”
“没有。”黎华淡淡地回答,“得给老郝面子呀。”
“那还是有想过嘛。”
黎华说:“这就是娱乐圈,总要学着去适应的。”
夏川沉默片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点么。就是这种不骄不躁不慌不忙的死样子。”
黎华无声地咧咧嘴,满是嫌弃地说:“你别恶心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夏川叹了口气,难得没有互损:“黎华,你不觉得你变了么?”
“……”
“挺好的。真的。”
“……”
“别拖了。”
“……”
挂掉夏川的电话,黎华将手机插进口袋。今天的阳光特别好。也许是夕照日的缘故,铺在身上好像盖了层薄被子。前几天刚下过雪,草丛里枝头上,堆着沉甸甸的“棉花”。宾客们三三两两散落着,影影绰绰,即使隔了这么远都能闻到贵妇身上的香水味。
他低着头沿着小路慢慢走,显得心事重重的。夏川不愧是一个集团的领袖,最后几句话着实说到了他的心里。只是他并非想拖,而是真的下不定决心。有些事是双刃剑,既是助力,也是掣肘。
就在他独自纠结的档口,只听一个悦耳的声音说:“怎么这么快就聊完了?尽兴了吗?”
这阴阳怪气的,除了方若绮还能是谁?黎华抬头,只见对方正站在一楼阳台上靠着栏杆喝酒。暖烘烘的毛领子堆着红扑扑的脸蛋显得异常明媚。那双伶俐的大眼睛此时虽然满是戏谑,但丰富的情感无时无刻不在焕发着生机。她朝黎华摇了摇酒杯。冰块碰撞发出卡拉拉的响声。
黎华怔然地看了她一阵,而后坦荡地笑道:“你看到了?”
方若绮居高临下乜着他:“你们聊了那么久,想看不见都难。”
黎华暗笑,快步跨过栅栏,轻轻一跃便跳上了阳台的楼梯。他拾级而上,走到方若绮面前,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直到把对方看得脸红,他才调笑道:“你这是在吃醋?”
方若绮扭过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我吃哪门子醋?只是好好一个奖被抢了,总要对她多加注意。”
“……”这个回答让黎华有些失望,但又不禁问,“那你要怎么办?”
没有预料中的恨之入骨,相反,方若绮异常平静地说:“我后来看了她的获奖影片。不得不承认除了名气不如我之外,演技上她当得起这个最佳新人奖。”
黎华很是惊讶:“没想到你这么冷静。”
方若绮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我没你想得这么淡定。只是当我知道她的演技不错,多少弥补了之前的不平衡。”末了,她长叹一口气,“不想承认也不行,萧依莉是个很有天分的演员。”
黎华真诚地说:“你有这样的心态真难得。”
方若绮抿抿嘴,显得有些无奈:“要不然怎么办呢?还能和金像奖翻脸吗?胳膊扭不过大腿的。”
说着这话的方若绮,眼神中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疲惫。黎华心中一颤,在这一刻竟心有戚戚焉。他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那个在泥泞中摸爬滚打迅速成长蜕变着的自己。
“我刚刚给夏川打了个电话。”他说,“之后就在纠结一件事。”
“什么事?”方若绮问。
黎华没回答。
见他不想说方若绮也就不问了。她说:“那现在想好了么?”
黎华沉默片刻,点点头:“想好了。”他说着将酒杯从方若绮手中抽出来,“这么冷的天还吃冰。走了。”
酒被抢走,方若绮不高兴了,索性和他作对:“不走。”
黎华奇怪:“留在这做什么?”
方若绮阴阳怪气地说:“我还没和萧依莉认识呢。”
黎华失笑:“想认识以后有的是机会。而且你还是她老板。”
“你不也是?”
“是又怎么样?”
方若绮说:“这么绝情。明明刚刚看人家还挺深情的。”
黎华无语:“我看黄牛和代拍也很深情。”
方若绮哈的一声笑了。
黎华受不了,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扯过来:“走了。”
“去哪儿?”
“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方若绮是个给点儿阳光就会灿烂的人。所以她向阳而生,把后脑勺留给黑暗。她虽然刚刚将萧依莉列为头号强敌,但黎华的态度让她很快就将这份危机感抛诸脑后了。
他们堂而皇之地离开了郝友乾的宴会。因为黎华喝了酒,是梁安开车接他们的。将近一个半小时车程,方若绮目测他们应该到了某个县城。汽车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向上。路边偶尔闪烁的灯火勾勒着一个个别墅的影子。最后,他们在一座漂亮的房子前停下。打开车门,迎面而来一股咸湿的风。原来到了海边。
因为提前给管家打过招呼,所以他们到的时候整座房子灯火通明显然已经准备完全了。
黎华给梁安递了一个红包,对他说merrychristmas。梁安欣然接受,然后说,明天晚上准时来接你。a牌的晚宴,千万不能忘了。
a牌是全球顶级奢侈品牌之一,向来以高冷著称。黎华给它当了六年的全球代言人。
和大保姆告别,黎华将方若绮领进了这个“有意思的地方”。整座房子的造型和装潢偏北欧风,面积不是特别大,但胜在温馨漂亮。别墅三面毗邻断崖,只有一面可以上下。这样的地理位置倒是让狗仔无所遁形。面朝大海的那面修着一个无边泳池,仿佛直通大海,视觉效果十分震撼。不愧是黎华的房子,像他这个人一样精致有情调。
方若绮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站定。大海神秘幽深,海面上偶尔闪烁着几点火光,像是远方的灯塔。她随手拨了拨圣诞树上的彩灯,暗自喜悦:“你这是早有准备?”
黎华走到她身边:“其实是临时起意。”
“那这棵树……”
黎华说:“不骗你。几年前的了。今天通知管家的时候想起来,他就稍微挂了些彩灯热闹一下。”
“我说的么。”方若绮有点儿不是滋味儿。她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希不希望黎华骗她。她环顾四周故意不说好话,“这里有什么意思?”
黎华笑道:“一个安静温暖的地方,只有我们俩。没有意思吗?”
方若绮心中一动,非要杠一下:“你这人,没意思。”
黎华说:“没关系。你很有意思。”说完,他一把将她压在玻璃上,热情地吻住了她。柔软的嘴唇带着微醺的醉意刺激得方若绮头皮发麻。这一刻,她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黎华好用力。他死死地压着她,恨不能压碎这玻璃。然后他们就双双坠入黑暗,沉入深不见底的大海。
方若绮说不清自己是以何种心情在承接这个吻。来之前隐隐的期待其实都成了泡影。两个人的关系到头来还是徘徊在这里,像个孤魂野鬼。
她睁开眼睛,明亮的灯火下,好像看到了一抹泪光闪过黎华的眼底。稍纵即逝,让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心中巨震。那样清浅的颜色,似乎藏着无数的心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便满腹惆怅,也什么都不肯说。思及此,她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算了。她最终放弃地闭上眼睛开始迎合。怎么办呢?谁教她如此爱他。
浴室里水汽氤氲。方若绮坐在洗手台上埋头吮咬着黎华的脖子。他们贴得很近,……。黎华气喘吁吁地抱怨:“轻点儿。明天还有工作。”
方若绮嗤嗤地笑:“没事,往下点儿看不见。”
黎华没好气,索性低头在她心口咬了个牙印。方若绮尖叫一声。
黎华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方若绮打开,里面是耳洞针。
“我帮你通?”她问。
黎华点点头:“会么?”
“会。”方若绮说。
黎华低头嘬了一口她的耳垂,同时把自己的送上去:“来吧。”
酒精的味道在指尖化开,为热腾腾的空间加了些佐料。方若绮捧着那张漂亮的脸,恶作剧地朝他耳朵吹了口气。黎华下意识一躲,很快耳朵便红得快滴血了。
……
针尖点上皮肤的刹那带来了一丝颤栗。它的存在如此清晰,黎华微微皱眉深吸了一口气。耳洞被堵住一半。方若绮稍稍用力,就像戳破了一道顽固的防线,在黎华的心上也穿了个洞。这一刻,疼痛袭来。他甚至一把握住方若绮的手,在对方的惊呼下狠狠地将细针钉了进去。拔出的针尖上挂着血丝。
………………
“merrychristm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