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飒爽与文弱（三）

邓珂摇了摇头，显得有些苦恼。

这也是她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母亲在世时曾说过，会将自己的同僚介绍给她认识，可惜她们没能等到那一天。外祖母和外祖父也在几年前相继去世，她没了奔头。

“既然无处可去的话，要不要来广家呢？你看，我有个弟弟，他正好体弱多病……”

“咳！”

一直没有说话的广见轻咳一声，却没能阻止姐姐继续往下说。

“看，这不是体弱多病是什么？”青玉将这四个字重音强调过后，继续发出邀请：“我想他大概需要个护卫，能带着他好好锻炼、强健身体的那一种。而我大概需要一位好姑娘陪我……打发时间。姑娘可有意愿？”

对于为什么要连邓瑜一块儿收留，她实在编不出合适的理由，糊弄一下就完事了，反正有所隐瞒的邓珂也不会深究。

果然，邓珂没有纠结太久便点了头。

待他们和邓珂谈好后续安排再上马车，马车可算向着广家的方向去了。

广见跟在邓珂身后正准备下马车，被青玉一声喊住了。

“阿见，你这样……罢了。你加油吧。”

她那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样子让广见觉得有些奇怪，但既然她没有继续往下说，那就算了。

青玉暗自摇了摇头，虽然广见沉默了整整一路、看起来半点不开窍的样子，却也……未尝不可？

邓珂带着妹妹住进广家一事，并未在广家掀起太大的波澜，至少对广见没产生多大影响。

既已回京，他便开始为自己步入官场做必要准备。好在父亲当年早就给他铺好了路，他可以接父亲的位置，不过要降三级。若是有功，他就能升到父亲那个高度，若是做得不好……那从此他和朝堂再无关系。

此事有些难度，却比走科举的法子快许多。

而且他答应了姐姐，所以要做的工作会更多一些。

将大部分精力放在这些事上后，广见就没了同邓珂见面的时间，以致半月后他在院中看见一抹红影在院中练剑时还有些诧异。

他站在一边看了好半天，直到邓珂收了剑向他问安。

“少爷，您可是有事情要交代我去做？”

邓珂作为婢女，本该以“奴”为自称，只是广家的两位主子都示意她不必如此，此事便被忽略了。

广见本想摇头，话涌到嘴边却变了：“姐姐可在家中？”

“大小姐在自己屋中，可需要我去请？还是少爷想要直接过去见她？”

“……带我去见姐姐吧。”

邓珂走在他身前一步的位置，默默地为他引着路，他的目光落在她所负的剑上，眸中有光芒微闪。

“邓姑娘的身手很好，是……从小就在练剑？”

邓珂看着地面，倒是作了回答：“是，我年幼时就跟着外祖母学了剑法。”

她忽然想起什么，顿住步子。要不是广见一直看着她，就该撞上去了。

“怎么了？”

“之前曾答应少爷，要送少爷一套《邓家拳法》，我已经准备好了，请少爷稍等片刻，我立刻便去将它取来。”

看着邓珂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广见嘴角不知为何现出点笑意。这样风风火火的样子，显然比刚才拘谨的她更惹人喜欢。

在她赶回来的时候，广见的表情已恢复如常。

她双手递上了自制的《邓家拳法》，态度又变得拘谨起来：“少爷，便是这份。”

“多谢。”

广见同样伸出双手接过，目光扫过她的手腕时，眼神变得有些凌厉。将情绪收敛后，他略略翻了翻拳法，一时没忍住发出声轻笑。

其实这《邓家拳法》做得还挺好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说明得细致至极，就是上面配着的动作图……多少有些粗糙。好在勉强能看出个人的轮廓，配合文字他大概能想象出那是怎样的动作。

邓珂将头埋得低了些，忍不住想自己也许还是应该在画画一事上费些心思的，毕竟外祖父极擅此道，她却连点皮毛都没学到。

“姑娘画得很传神，大巧若拙，我很喜欢，多谢姑娘相赠。那么……可否继续为我引路？”

“好。”

重新迈开步子的邓珂显然比刚才更自在了一些。

没过多久，他就站在了姐姐的屋中，和姐姐面面相觑。

青玉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邓珂，向着她笑笑：“邓姑娘，我想我要和阿见单独说几句话。”

邓珂立刻便退出了屋子。

青玉含笑望向广见：“所以呢？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广见陷入了沉默。

……好像，还真没有。

“懂了，想和人家小姑娘多聊几句，就顺便把我搬出来了是吧。”青玉悠哉地喝下一口绿茶：“虽然你没事和我讲，但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先坐吧。”

广见依言坐下，带着探寻的目光正好与青玉对上。

“直到今天，邓家都没有乱起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邓珂带着妹妹逃出邓家都过去小半个月了，还是在父母正为她安排婚事的紧要关头，怎么想那边都不该如此平静。

广见眉头微蹙：“邓家……想做什么？”

“让我来猜的话，他们显然不希望嫡女出逃一事被他人发现，这可能有许多种原因，比如怕丢家里的面子。但他们连暗中调查都没有的话，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心中有鬼。”

广见微一点头，同意了这一说法：“不知道姐姐有没有注意到，在邓姑娘的手腕处，有一道烫伤的伤痕？”

“我注意到了，还用自己的方法调查了一下缘由。她继母进门的第二天，想要使个下马威，便在她按规矩向主母敬茶时，泼出了半杯滚烫的茶水。”

广见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收紧：“然后呢？”

“然后邓姑娘稳稳托住茶杯，还把剩下半杯热茶泼在了继母身上，继母侧脸上的伤比她手上的还严重些，算是毁了容。此后吕文氏还有些手段想使，不过一个都没成功。”青玉看着广见的手，他仍旧没有卸去半分力气：“这么气愤的话，要不要和我一块儿搞点事？”

广见的嘴唇动了动，旋即应好：“姐姐想做什么？”

“挺简单的，比如——他们想隐瞒什么事，我们就调查什么事。”

以邓家嫡长女、嫡次女失踪一事为引，应该能查到不少事。

“我明白了，我想，我可以找人去试试。”

该讨论的事儿都说得差不多了，广见起身告辞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忽地顿住脚步扭头问青玉：“姐姐，你好像对邓姑娘的事很上心，调查得也很仔细？”

青玉笑笑，以极自然的语气作出回答：“虽然稍弱于你，我对邓姑娘也很感兴趣。”

广见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离开屋子的速度比来时要快得多。

走出门时，他险些和邓瑜撞个满怀，邓瑜很匆促地和他打过招呼后就冲进了屋子里。

广见望着邓瑜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姐姐与他不同，没有宽厚的家中长辈为她铺路，所以她准备走科举这条道，最近都泡在自己房间里认真读书。

邓瑜对此似乎很感兴趣，每天都会跑到姐姐这里来缠着她小半个下午，希望她能带着自己读书。

一个十岁的孩子究竟能听懂多少，广见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两人相处得很不错。

几天后，京城之中围绕着改革派先锋邓家传出了不少奇怪的流言，比如——

邓家的两位小姐，被继夫人给杀害了？

听闻此言的人大都表示不信，这怎么可能？可他们仔细一想，两位小姐确实从邓大人死后，再没出现在他人眼前过，就算不是被害，恐怕也出了事儿。

但如果是生病的话……为何邓家从未请过大夫？

百姓对于传流言这种事，有趣为首，真不真实的倒在其次，继母毒害嫡小姐这种事儿算得上惊天新闻了，传播速度极快。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一下就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广府也未能幸免于难。

邓珂去给青玉送书的时候，就听见院子中几个干完了自己活计的小丫鬟正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吕文氏，就是邓大人死后嫁给吕老爷的那一位，不久前把邓家两位小姐狠心杀害了！”

正好是邓家两位小姐之一的邓珂：？

“听是听说了……你们觉得，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

“想也知道这肯定不可能是真的，我虽然有听说继夫人进门后待两位小姐很不好，还使计让丈夫将小小姐送到了别庄去，但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下死手？”

“可是……看她面相就知道，她一定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我倒觉得她真敢。”

她们讨论得愈发热烈，倒叫邓珂不方便继续往下偷听。她脚下微微一顿，换了个方向，绕一条更僻静的道往青玉屋那边去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少有人至的院里，今天却有个人。

广见站在院中，认认真真地比划着什么，邓珂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没能看出个门道来，便在旁边的树影下立了一会儿，仔细研究了一番。

片刻后，她得出一个让自己都感到疑惑的答案——

他练的该不会是……邓家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