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厨子与饿死鬼（七）

眨眼间形势便产生了变化，余荣贵在发出生惨叫后便倒地不起，他那表兄下意识就想逃跑，又在冲出去几步后回头查看表弟的情况。

可他很快就不敢看下去了。

在余荣贵的身侧出现了一圈漆黑的鬼手，鬼手指向了他，像是在控诉着什么，又像是要同他索命一般。

待余荣贵那表兄头也不回地跑走后，青玉一挥手，收回了两张符纸。

一张是攻击余荣贵的符纸，一张是造成鬼手幻影的符纸。

青玉嗤笑一声：“这小崽子根本没意识到杀人是要偿命的，吓他根本不管用，还是得让他感受下蹲在牢中等死的绝望，他也许才能知道何谓后悔。”

“道长可是有主意了？”

几天相处下来，余迎雪对她的敬重程度正在不断地往上涨，这时候也下意识地先询问她的看法。

青玉点点头：“可以算是有。这里厌恶余荣贵、恨不得他去死的人，恐怕不止我们几个。”

她扭头见余傲霜眼中流露出几分无措，便向着徒弟嘱咐道：“这边的事情有我们来处理，你先带着小傲回去吧，记得准备好中饭。之前烤肉吃得有点多了，你今天准备点绿色蔬菜吧。”

尹凌冬点头应下。他还是更喜欢吃肉，没怎么琢磨过蔬菜一类的烹饪方式，看样子得花不少时间在上面了。

他向着余傲霜招招手：“小傲，那我们走吧？”

余傲霜点点头，乖巧地跟在了他身后，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回到余家时，她再看周围的一切，都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因为记忆并不完整，她其实不是很能想象自己生活在其中的模样，伴随着熟悉感同时席卷而来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饥饿感。

她摸摸腹部，往尹凌冬旁边凑近了些。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吸引人的香气，像是食物，让她在闻了以后会觉得安心。

尹凌冬察觉到她情绪不大对，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便暗暗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做出最美味的饭菜。

可越是这么想，成功便越难。

他仍旧想用烤的方式将蔬菜烤得喷香，却怎么都掌握不好火候，那些菜尝起来总觉得有些奇怪，总之没有烤肉那么好吃。

又烤失败了五串青菜后，尹凌冬将这些和之前的放在了同一个大碗里，低头开始思考究竟是那一步出了问题。

光想也没用，还是继续试吧。

尹凌冬抬起头的时候，原本堆得跟小山一样高的菜已经只剩一半了。余傲霜蹲在碗前，很愉快地往嘴里继续塞。

“小傲！那些……诶你先别吃了！”

余傲霜转头茫然地看向他：“怎、怎么了？你烤得很好吃哦，你自己不来一点吗？”

她说得是如此真诚，尹凌冬下意识就从她手中接过了一串烤白菜，刚放入口中，一股浅淡但难以忽略的焦味便在口齿间弥漫开来。

果然还是……不太好吃……

尹凌冬不得不按住了她的手，刚想劝说几句，她却反问一句：“真的很好吃，小……尹道长你不想要的话，我可以全部吃掉的吧？可以的吧？”

她眼中期待之色太过浓烈，叫人根本说不出否定意义的字句。

“好，你尽情地吃吧，我出去一下，等我回来。”

趁着她的注意力全在碗中的各色蔬菜上，尹凌冬拿过尚未来得及烤制的食材和调料，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厨房。

之前烤出的食物都可以算是他的拿手好菜，以至于他一直没有注意到，原来小傲对于食物的包容度高到了这种程度。

看样子以后他让小傲吃饭，还得稍微上点心，至少得先由自己确认过味道。

青玉和余迎雪办完事赶回来的时候，尹凌冬和余傲霜已经吃上了头。

他好容易摸到了烤蔬菜的诀窍，能精准掌握火候，烤的速度却险些赶不上余傲霜吃的速度。

好在熟练度升上去后，他速度也上来了，这才不至于让师父和余家大姑娘饿肚子等着。

“师父，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尹凌冬一边将烤茄子往青玉碗中分，一边询问了她们那边的情况。

青玉冷笑一声：“鱼饵已经撒下了，接下来就看他们上不上沟了。”

她用符纸布下了几层幻境，引导余荣贵表兄那一家子发现他曾杀过人的真相。

对余府的奴仆，余老板这个主人能管得住，但这住在乡下的亲戚，却未必有那么听话。

尤其是，这些亲戚早就对他们一家子心怀不满，甚至起过取而代之的心，这时候一个致命的把柄递到了他们手中，会发生什么事儿可就难说了。

果然，仅仅是在两天以后，余荣贵还躺在床上做着美梦的半夜，一群官府的侍卫冲进他的房间，连夜将他绑至了府衙。

余老板和妻子自从连着被幻境困了几天，整个人都有些昏沉，直到下人来报说官府已经上门了，他们才意识到事情不妙。

余迎雪和余傲霜的尸体都还藏在院子里。

余迎雪跟着妹妹去了以后，他们夫妻二人意识到那口枯井确实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若是能找个机会再把井给封了，一切就无从查起了。

反正，他家两个姑娘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面，只要管住下人，儿子就不会有事。

官府轻轻松松找出了尸首与罪证，余府的下人原本什么都不敢说，直到官府告诉他们余老板夫妻二人连同他们的儿子都已被收押，若是罪证确凿都将难逃一死，他们才终于有勇气说实话。

这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真正下了死手的是余荣贵，他一直到行刑的前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完蛋了，可惜口中的布团堵住了哭泣的声音，就算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黑布蒙住了他的头，旁人也看不到那惨状，没有父母在场不会有人怜悯他。

刽子手手起刀落的一瞬，余迎雪只觉得满腔怨气都倾泻而出，整只鬼轻快不少，此前一直束缚着她的东西在顷刻间便消散于无形。

余老板和夫人还被关在监牢中，得知儿子死讯，余夫人几次哭到昏死过去，余老板亦感受到整个世界崩塌的绝望。他们罪不至死，但恐怕也熬不到出狱的那一日了。

这让青玉觉着，就让余老板抱着亲生儿子死了的念头悲痛度日也许更为合适。

她此刻最在意的，还是余迎雪的情况。

与妹妹不同，余迎雪仍旧能够存在于人世间，靠的是冤死的怨念。这怨念消散了也就意味着她即将消失。

余府已被官府查封，大门和院门都落了锁。不得已，青玉只好带着尹凌冬和余家姐妹翻墙进到院中。

“你是死在哪间屋子里的？”

“余荣贵哪一间，我带你们过去。”

余迎雪不需要翻墙，只要飘得高一点就不成问题，在前带路的速度很快，青玉有灵力和步法加持，在她身后追得很轻松。

唯一有困难的就是尹凌冬了。

每一堵墙都是他人生路上的阻碍。

余傲霜犹豫片刻，还是飘到了他的身边，陪着他缓慢地往那发生了事情的院子赶。

“好了，阵法已经完成，拿着这张符纸，等时间到了你就会被送入轮回之中。”

青玉递出一张符纸，余迎雪接过后，认认真真地向着前者拜了下去。

这也是她留在世间的一段念想，应当在今晚算清。

青玉没有避开，由着她拜了。

恰在她起身的瞬间，尹凌冬和余傲霜赶到了。青玉指了指她妹妹，示意她好好道个别，莫要留下遗憾。

余迎雪叹了口气，向着妹妹挤出个笑容：“你好像很信任那位道长，看到以后有人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青玉一挑眉，好心解释道：“小傲愿意跟着他，只是因为他会做饭而已。”

听到这话以后，一种名为“不安”的情绪险些就要把余迎雪留在这个世界。

好在这时候妹妹主动走上前来，带着笑容同她说道：“不是这样的，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虽然这是极其苍白无力的解释，好赖能让她放下一点心，哪怕只有一点点。

余傲霜默默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还因为今后所有的饭。

待余迎雪在一片光芒中渐渐消失后，青玉走到余傲霜的身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别管之前的事了，以后，你就只是小傲。”

小傲点了点头。

对过去一知半解、毫无头绪，却又清楚知道自己深深陷于某段纠葛的感觉并不好。姐姐看她的表情实在太过悲伤，她却只能浅薄地感受到自己对她的一点点感情，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被那悲伤拖入一个深渊中，否则就对不起这片深情。

察觉到她似乎又低落了下去，尹凌冬犹豫片刻开了口：“为了庆祝小傲和余大姑娘的新生，我们烤点东西吃吧？”

“我在想，”青玉低头思忖片刻，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除了烤串，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尝试点别的东西，比如暖锅？”

这个提议没有被拒绝。

要说有什么事是让青玉觉得庆幸的话，大概是这种甲等任务都是提前付好了钱的。在余迎雪被渡化的同一时间，检测任务是否完成的莹灯亮了起来。

青玉满意一笑。

至少，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的食材都不会太次了。

在执行本次任务的时候，青玉并没有太过关注杨璠。

毕竟，就算在原本的剧情里，尹凌冬的单相思也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所以在回岳鼎宗的路上，突然与杨璠碰上面时，她心里着实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