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蓝靛果的浆液和竹叶青混在一起,大片大片的蓝色和绿色。
再倒点米曲,就是一壶好酒了。
若鹿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这个时候,蓝色和绿色分开来,界限变得明晰,好像是天空与湖水的分界线一般。
他眨了眨眼睛,好像视野上方的薄膜被拿掉,景象清晰起来。
蔚蓝色的澄净天空,直上云霄的参天大树,广阔平静的湖水,湖畔小小一处的茅草屋
咦,怎么有点像师兄的破茅屋。
四通八达的街道,高耸于其中的玉石像,焚烧灰烬的焦坑
那不就是疏狂界么?
若鹿抬手挠挠脑袋,浑身酸痛,很难爬起来,只能就这么躺着仰望天空,以及天上不甚清晰的疏狂界。
为什么疏狂界会在天上?
意识渐渐回笼,他想起来了。
他同和光道友去碧湖捉拿凶手,结果中计,他掉入污泥阵法。
和光道友应该平安离开了吧。
然后发生了什么?他不太记得了,卷入污泥之后,他失去了意识。
疏狂界在天上,也就是说,这儿是污泥阵法内部?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疏狂界——从下方穿透厚重的土层
现在想想,突然觉得有点可惜。
师兄估计会当他死了,再给他立块碑,树下的那壶梅花醉说不定也会倒在坟头,着实可惜了,他又喝不到。
要是师兄同和光道友一起喝了就好,那才没浪费。
若鹿的心绪一会儿激动难忍,一会儿平静无波,就像分裂成两个人。说到底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突然就成了这副和死了没两样的状态,不知自己在哪儿,也不知还活不活着,甚至连那个阵点都没能拔掉。
他抚上心脏,一下重一下轻,一会儿快一会儿慢,难受至极。
他一边长长地舒气试图平缓下来,接受自己如同死亡一般的事实。一边仰望疏狂界,想把它牢牢刻在心底。
这时,他突然发现疏狂界下方立着几十根柱子,乍一看就像那些地柱撑起整个疏狂界一般。
沿着地柱一路往下,一直延伸到他躺着的地面。
怎么回事儿?这里是疏狂界地下?
若鹿看向那些地柱,心脏突然砰砰直跳。这些地柱所抵达的地方,城池的偏僻巷子、化为焦土的酒楼、坤舆界的跨界飞舟、碧湖全都是黑柱出现的地点!
仔细一看,上面的疏狂界地面是倾斜的,每根地柱的高度也不同。按照黑柱出现的顺序,地柱一根根变短,疏狂界一块块往下斜。
就好像,地柱把疏狂界拉向地面,拉向这边一般。
这儿到底是哪儿?凶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若鹿冥思苦想的时候,视野里猛地冲进一块乌漆麻黑的东西,似乎是个脑袋,歪斜扭曲的眼珠子,扁平到不能呼吸到鼻子,长得几乎贯穿半张脸的嘴巴。
他没反应过来,慢了半拍才惊呼出声。
黑脑袋使劲儿嗅了嗅鼻子,恶心的大眼珠子闪了闪,然后张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
他连忙向旁边一滚,躲过了这一下。
黑脑袋没给他放松的机会,又冲了过来。
若鹿躲开,心里思忖着,这到底是嘛玩意儿。
没过多久,黑脑袋嗷呜地叫了几声,似乎是生气了,眼珠子里全然变成红色,黑色的身体发散出阵阵黑雾。
若鹿忙不迭退远。
不详的气息,是魔气!也就是说,这家伙是天魔?
若鹿心中哀叹一声,他到底是掉到什么地方了,也不像是魔域,这儿的魔气太少了。
他右手一转,阵法瞬时连成,剑柄缓缓从阵中出现。眼见天魔又要冲过来,他立时拔剑,一剑斩断它的脑袋。
黑脑袋砰地飞了出去,没了脑袋的身体也停下了。
还没松口气,那脑袋又蹦了过来,化为黑雾飘向脖子,没多时天魔就恢复原状。
是了,天魔只能用佛力净化才可。剑术刀法等外力,没法消灭天魔,这也是无数个界域沦陷的原因。
若鹿倒霉地叹了口气,又退出一段距离,若是被这玩意儿的魔气侵入就糟了。
说起来,刚才这玩意儿没了脑袋的时候,曾停过一会儿,说明它恢复需要时间。
于是,若鹿又召出数支箭,一支支朝它的脑袋射去,每当它要恢复,又射一箭,不给它恢复的时间。
几番下来,脑袋还没恢复,它艰难地活动四肢往前走,躲过一箭再恢复。
这玩意儿,似乎有某种程度的智力。
若鹿取出数刀,把它的四肢紧紧钉在地面,再一下下削掉脑袋,如此一来,这玩意儿的活动便被封住了。
天魔不断地挣扎,然而似乎再无办法一般,没能再脱困。
若鹿蹲在它旁边,饶有兴致地打量它,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天魔。不是天问碑秘境里模拟出来的虚假东西,而是活生生的天魔。
比师兄厉害多了,得记录下来,让师兄见识见识才行。
他想着,刚从怀里掏出留影球,不仅怔住了。
回不去了啊。
差点忘了,他已经回不去,见不到师兄了。
嗷——
不远处突然响起刺耳的尖叫声,又几只天魔冲了过来。若鹿召出刀剑,像之前那样钉住了那几只天魔。
叫声没有停,从另一个方向响起,越来越大。
若鹿扭头看去,就见那边涌来乌压压一片黑色,全都是天魔。
好家伙,这可钉不完。
他不敢妄自成大,拔腿就跑。
然而这些天魔就像几百天没吃过肉的饿狼一般,紧追他不放。他越跑,围过来的天魔越多。
没是掉进天魔窝了吧。
若鹿擦了擦冷汗,没敢放慢脚步。后面少说缀着几百只天魔,要是被卷进去,恐怕连骨头都吞得不剩了。
这时,这几百个天魔陡地大嚎了起来。
下一刻,前方响起纷繁错乱的脚步声,地平线升出大片黑色,向四周迅速扩散开来。
前方全是天魔。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就被包围了。
若鹿环视四周,不由得哇了一声,“这可真是大阵势,师兄去参会的时候,都没这么多拦路欢迎的人。”
不知是哪只率先冲出来,只见几百道黑影闪过。
若鹿避之不迭,钉住前几只,刀剑也被后面的冲歪了。不能净化杀死天魔,这只是一场专对他的消耗战罢了。
他一个劲儿地躲避,不知过了多久,喘气粗气来。经过碧湖上的逃难,灵力和体力本就没恢复,此时更耗得厉害。
“放开——”
上空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若鹿仰头一看,竟然是两个人。尖叫的碧湖乘舟的那个犯人,后面那个一身白色僧袍,瞧着怎么像和光道友?
她不是逃掉了么?
那筑基期的小子挣扎着要摆脱和光道友,拼命往远处坠落。和光道友挥动蛟筋,正要去追那家伙。
就在这个时候,四面的天魔陡然一起扑上来。
和光道友登时扭头,和下方的若鹿对上眼神。她脸色一变,蛟筋的方向一转,就朝他的方向甩来。
一道金鞭咻地挥来,荡开四周的天魔。就像金灿灿的阳光一般,照得这些玩意儿无所遁形,直接化成一缕缕黑雾,消失在金光中。
这些让若鹿束手无策的玩意儿,不到片刻就被她消化个干净。
若鹿眨了眨眼睛,恍惚间竟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闪耀的金光中,她就这么从天而降,挡在前方。
“我去,太帅了吧。”
他喃喃出声,甚至说出平日不说的粗话。
她偏头看他,刀裁般的眉峰动了动,“你说什么?”
若鹿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和光道友,你这也太酷”
“糟了!”她脸色大变,转头望向远方,“季子野!差点忘了那家伙。”
四周的天魔贪餍地看着她们,随时可能攻上来,远处响起刺耳的嚎叫声,越来越多天魔围了过来。
和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知道这些家伙还有多少,先走吧。”说完,她一把提起若鹿的后衣领,脚下一点,跃上天魔们的脑门,一只只踩着,冲那凶手的方向去。
若鹿担心天魔仰头咬她们,握紧剑时刻提防着。没想到她在脚下铺了一层佛力,所踏之处,天魔无不痛嚎,别说咬人了,争先恐后逃跑。
“站住——”
她似乎极为生气,面容比往日狰狞许多。
远处那犯人回头望了一眼,面上浮上冷笑,脚下更加快了。
这时,她突然停下,手臂一摆,一枚念珠飘在周身,金色的卐字闪闪发亮。她口念了句咒,念珠化作金光,在半空留下残影,越过那犯人,唰的一下插在他面前。
这是警告。
犯人顿了一下,依旧往前逃。
又有四颗念珠升空,都化成三尺长的金锥。一支先射过去,噗嗤一下贯穿那人的左脚腕,把他钉在地上。
他挣扎着还想逃,三支又射过去,一一贯穿右脚腕、左手腕、右手腕。
那犯人以扭曲的姿势悬在地面,再也动弹不得。整张脸都拧在一起,不住地闷哼喘息,似乎极为痛苦。
和光这才拎着若鹿过去,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季子野,放弃吧,你以为你还逃得过我的手掌心?”她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讽。
季子野咬住牙关,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又一个字,“为了个不相干的家伙,倒这鬼地方来,你这个疯子,不想活了也别拖着我!”
“就是因为想活,才把你拖下来。现在,说出离开这里的办法,你也不想在死在这种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