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袭三日有余,楚归荑终于进了秣陵地界。
“真的像是要乱了。”
进入秣陵地界,三人都觉得眼前血雾弥漫,空气中散发着痛苦的味道,四肢百骸都打起了精神。
青魂从暗处现身,此时暗处明处都没什么区别了,楚归荑看着躲了她这么些天的青魂现身,明白事有轻重缓急,没有明着问那件事。
她吩咐道:“余笙,你和青魂回青丛山,我和敔笙去见家主。”
楚归荑现在不得不留一手,如若老家主与易深先生均被家主控制,起码他青丛山有可供谈判的筹码。
临行前,楚归荑问青魂可会一直忠于老家主,青魂只回答说——“有关属下的,老家主全都知道,小姐放心。”
四人分道,楚归荑与敔笙也是一明一暗地去往南望山。
山路畅通,两侧都有死士按剑不动,凌厉的眼神都朝着楚归荑刺去。
那些死士侍卫打扮,白服蓝带,刀剑已在嗡鸣。
一路上了南望山,刀剑并未沾血,若不是楚归荑从小被追杀着长大,刚才那般架势,真要把人吓破胆。
“小姐深夜到此,众人都早已歇息了,不如在南望山安置了?”
说话的是福乐郡主身边的瑾娘,刚才那般架势,楚归荑可是完全看不出来众人今朝能歇得下,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看破不说破。正当瑾娘带着楚归荑去客房时,大小姐突然来了——
“姑姑!前些日子姑姑及冠礼上走得匆忙,霓旌还未来得及向姑姑请教《神州录》,今日正好呢!”说着,已经拉起了楚归荑的手。
瑾娘牢记着福乐郡主的吩咐,虽然知道大小姐一直以来好文,对楚归荑尊敬有加,但免不了打断道:
“大小姐,家主卧病在床,大小姐拉着姑姑谈文论道,不亲自侍疾,反而假手他人,非世家女子之懿范!”
果真是宫里出来的姑姑,虽说是个奴才,教训小主子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霓旌还想对楚归荑说些什么,都被瑾娘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瑾姑姑,兄长既是卧病,那我这做妹妹的理应去照顾一二。”楚归荑明白瑾娘是在告诉她现在秣陵地界皆为福乐郡主所控,自己理应束手就擒了,可她非要看看,福乐郡主掌权究竟是一人所为,还是得到了家主的默许。
瑾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楚归荑,挨近来一些,咬牙切齿地说道:“小姐,不要、不知轻重!”
楚归荑这人吃软不吃硬,最厌恶被人拿捏,顺手一下掐住瑾娘的脖子,耳畔低语道:“不知轻重的~是你~”
“姑姑!手下留情!”
楚归荑没心思理会霓旌的话,手中玩味着瑾娘激越的反应,慢慢又将手掌逐渐收紧,此刻,楚归荑掌握着瑾娘的生死,她感受到瑾娘在她手中挣扎求生,手中触感使她知道瑾娘的生命正在流逝,“许久没有这样送人上路了~”
霓旌本以为自己的姑姑是个亲善之人,不曾想如同那应侯一般!
楚归荑眼尾扫了一眼霓旌,将那慌乱之色收归眼底,反手将瑾娘打昏在地,轻飘飘地对着霓旌说道:
“放心~我这人,虽然睚眦之怨必报,但……好在一饭之德必偿~”
霓旌顿时觉得怀信守真骗了她,怎么今日一见,突然觉得与前几日完全不同,难道是怀信守真二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丫头?想什么呢?”楚归荑伸手在霓旌眼前晃了晃,“这下是你自己走?还是我将你打晕?”
楚归荑见霓旌不给反应,正要打晕她时,霓旌突然冒出一句——“祖父派我来的!”
“说!”
据霓旌说,现在是福乐郡主掌控着楚氏,家主被软禁,老家主在教导怀信守真官道,预备春闱登科所用。
听完,楚归荑露出了三白眼,凭借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瞅着霓旌,勾起一抹笑,道:“你父亲被软禁?”
语气满是不肯相信,那一双下三白眼也透露着满是不屑。
霓旌这些天跟着祖父和易深,也知道自己父亲对不住青丛山,被看不上也是正常,这天楚归荑来南望山,她也想替自己父亲弥补一二,却不料,自己家姑姑的眼神如此骇人——目无秋波,阴晴之间,转换得极为厉害。
霓旌默默地跪下,声音颤抖,道:“霓旌替母亲向姑姑、大伯赔罪,也替父亲向祖父赔罪。”
楚归荑变化无常的脸又转,平平淡淡的样子,漫无目的地踱步,道:“我可不吃父债子偿的一套~”
“可父亲这些年一直很愧疚!”
楚归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笑声从鼻里发出,“良心不安,但无所作为,也就这样?”
良心不安是这家主的事,倒是不足以成为原谅的理由。
霓旌被问住了,但想想自己父亲这些年来的却没有为错误做过什么……“可是母亲强势,这一切,非父亲本愿!”
楚归荑上下五千年都写出来了,好为人师的心性,让她忍不住再和这大侄女多言——
“霓旌~如果你在不公正的情形下保持中立,那你便已选择站在压迫者一方。你父亲便是这样!难不成你以为自己不作恶,就是好人;以为自己不害人,手上就没有鲜血;以为自己没有当鹰犬,就不是帮凶,嗯~?”
“但凡当年家主有一分仁慈,还有着些许良心,你祖父会这样?还不是看着到手的权力,而任由家主夫人胡作非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左右都不亏~”
楚归荑说完,也不见霓旌发怒,她就只跪在哪儿,像是听教诲一样。
良久,霓旌才出声,道:“祖父也说父亲常常怯懦,可时时受益……”
霓旌听怀信提过楚归荑的脾性,来时,怀信特地嘱咐道,若是姑姑向她发难,自己千千万万要克制,不然姑姑会和自己争执到自己说得没理的时候。
“姑姑,该去见祖父了~”
霓旌察起楚归荑的言、观起楚归荑的色,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了,才起身带楚归荑去见老家主。
怀信守真正准备退出老家主的住处,却突然被一阵凌厉的风卷了进去。
怀信:“敔笙!”
守真:“敔笙!”
二人异口同声的喊出了敔笙的名字,也惊动了老家主和易深先生。
敔笙俯身行礼,道:“吾归矣,劳老家主与先生挂怀。”
“阿敔,可还安好?还淳现在何处?”楚延卿问道。
敔笙正经不了一会儿,就立马开始抽风,“哎呀,我偷偷暗中跟着上来的,看她在教育那个大小姐,觉着还有好一会儿呢,就转了一圈进来了。”
这熟悉的不正经,众人早已习惯,不一会儿,霓旌就带着楚归荑到了,霓旌懂事地和怀信守真一起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他们四人。
“你们遇到的事,四殿下已经告诉我了。”楚延卿说完,拿出十五年前福乐郡主送来的锦盒,打开,里面的一根小拇指已经风干,黑瘦的皮肉粘着骨头,仿佛在诉说着一种无可奈何。
“那……抚安城的事,就此打住,可兄长如何得救?”如此大的一个把柄,楚归荑不想浪费,时机一过,把柄便会变质。
“等怀信守真考取了功名,一切都好说了……”
楚归荑没有想过老家主会是这样一种不作为的态度,看了看易深先生,试探地问道:“若能求助于王上和长公主……”
“住口!!!”
没等楚归荑说完,楚延卿听到这两个名字,一声“住口”就出来了。
一旁的易深先生和敔笙都愣住了,空气中仿佛一切都停滞了,让人难以呼吸。
易深先生将楚归荑与敔笙拉出了房门,在一处假山下,开始说事——
“还淳,刚才说求助于王上和长公主,我已和家主提过数次了……”
楚归荑见易深先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问道:“这是唯一的办法,是吗?”
易深先生点点头,似乎屈从于了某一种势力。
敔笙手持敛华,愤慨地说道:“我去抢人,难道还抢不出来?”
易深先生不言……
楚归荑不信皇家的暗卫如此厉害,又接了一嘴道:“就去生抢,怎么会难?”
“青魂也是皇家暗卫里出来的,小姐能在青魂手里过几招?”易深反问。
实话实说,楚归荑若单凭武力,还可勉强周旋,可敔笙……
“小妹当然不行,我去!”敔笙说道。
易深先生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楚归荑也知道了这件事行不通。
于是,她顺口问道:“青魂为何……”
“他原叫龙翼,是皇家暗卫的首领,也是老家主送给当时九殿下、现今君王的侍卫,十四年前,老家主救回了他,留昔日的兄弟情分,别逼他向福乐郡主的人动手。有关青魂的事,他若不言,小姐不得逼问。”
楚归荑没想到青魂还有这来头,刚想出来的一个办法,又是泡汤了。
但如此听易深先生这般解释,倒也打消了此前犒赏宴上穆老将军为她埋下的疑惑。
“现如今就等怀信守真春闱登榜了?”敔笙不甘心地问道,心疼敛华又没了用武之地。
谁知今日易深先生如此吞吞吐吐,丝毫没有掌握天下情报、侃侃而谈的风姿。
他踱步……长叹一声:“三年后了~”
春闱之试不是迫在眉睫了吗,连老家主都在尽心地为两个孙儿筹备着。
“春闱?二月初九……没几天了啊?”楚归荑道。
易深先生长舒了几口气,问道:“小姐还记得十五年前青丛山后山上起的一把火吧?”
楚归荑点点头,那场火,差点烧光了青丛山上的珍稀草药,也差点结果了沈晚舟的性命,这她当然记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