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霓旌硬拉着楚归荑去了自己的院子,讲了好一会儿的话,午膳被留了、晚膳也被留了,眼看着要到子时了,霓旌仿佛还有许多话没说完。
楚归荑是难得有人不嫌她是话痨,最开始也愿意说,可从早说到晚,楚归荑这也是头一遭,“霓旌可取字了?”
“尚未,父亲说让祖父为我取字,母亲心急小妹,便先请陶培之先生为璟雯取字……”
楚归荑想着的确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那两位也是为子女做足了打算的,陶培之何许人也?楚氏门生,楚归荑没出现时,老家主的关门弟子,当年科举,明经取士,连中三元,现今正一品大员,处太傅之位,讲学于贵子云集的太学。
想想这正一品的官职,便可知陶培之的厉害,三四品便是达官显贵,正一品多为追赠,许多人穷其一生也不能的事儿,陶培之却做到了……
“霓旌以为女子字人是为何意?”楚归荑淡淡地询问道。
霓旌按着自己原先的想法道:“婚姻嫁娶,示字于人。”
“那何苦求人拟字呢?”楚归荑闭着眼睛驳斥了一句,连霓旌也有些漠然……“女子不该拘泥于院子里的一片小小的天空,楚还淳示字于人无关嫁娶,霓旌也不该……”
说完,楚归荑起身,背对着霓旌,道:“我先回了,你自己去和你祖父开口要个字,你祖父肯定乐意~”
“姑姑,祖父与我不亲厚的。”霓旌无奈地说道,究竟是不敢去向祖父要个字,“不如姑姑替……”
楚归荑不想揽下这活儿,用力地咳了一阵儿,推辞道:“你姑姑我偏巧生了副冷心肠~”
霓旌有些丧气,不久,楚归荑揉了揉几欲闭合的眼睛,一下子想起了三年前的一桩趣事,道:“你是不知道,当年你们及笄礼快到的时候,你祖父钻进书屋为你们拟字,可家主没来开口,你祖父也拉不下脸面~隔代亲~隔代亲~”
霓旌顿时柳叶眉头跃上喜色,一双娇滴滴,滴滴娇的清水眼极美极美地沉思着……楚归荑乘其不注意,身子融入夜色中。
月黑风高,楚归荑总预感会发生点什么,果不其然,就看到了一抹长长的影子在地上滑过,楚归荑悄然跟上去,一路上渐渐跟进,出了南望山,来到一处寒潭内,突然闻到了几分熟悉。
她心中暗骂了一句“混蛋”,立马拉住了那人,躲至隐秘处。
“姐姐!你怎么来这儿?”楚归荑压低了声音,寒寂的岩壁许久未得人气,将声音偷偷放大。
敔笙立马捂住了楚归荑的嘴,细细地听着寒潭内镣铐发出的清脆而沉痛的声响……
“谁?若是青丛山来的,赶快回去,替我问父亲安好……”
楚归荑狭长的瑞凤眼瞪大,眼中在问——“是孟伯?”
敔笙点头,手势比划着——“来都来了,救是不救?”
楚归荑相信敔笙没有胜算不会前来,手势比划道——“出去了我再盘问你。”
敔笙轻功了得,一手快剑开辟出一条路来,敛华轻挑锁链,人便已经救出,只是敔笙再回首时,已然无路可退,暗处暗卫都已现身。
楚归荑早已退出寒潭,只在一瞬间,寒潭岩体薄弱处渐次剥落,寒潭便不只一束光照进来,瞬间变得千疮百孔,清寒的月光从四周与顶端的裂口倾泻进来,形成无数杂乱无章的光柱。
不久,寒潭内随光束涌进一股股草木的艳香,暗卫都感到头晕目眩,不少已然倒地……
“孟伯大人,捂住口鼻!小妹,比我还狠!”敔笙道。
随即,手腕一挑,敛华剑起,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快剑只在他们脖颈处留下细小的伤痕,这些还未来得及展示拳脚的一众人等,便一命呜呼。
“快走!还有人来!”楚归荑的话如同风一般渗透进来,阴霾之色在眼中淤积,只在她闻到一群渐渐逼近的人味儿之后!
果不其然,只听一剑撕碎夜幕,楚归荑手中的黑金匕首与其碰撞,难分高下!
“敔笙!先带孟伯回青丛山!”
楚归荑在对战中难得偷闲,拖住那最是武艺高强的人,留了一些武功在敔笙面前上不得台面的人去追。
“小妹!我速回!”
当真如那是穆老将军所言,楚归荑武功身法匹配不上高深的内力,半个时辰后的现在便陷入了窘境——内力所剩无几,要是敔笙还不回来,楚归荑便要命丧于此了。
万幸!
楚归荑突然看见从青丛山脚下,奇门遁甲阵外发出来墨绿色麦穗状烟花。此烟花告诉了楚归荑孟伯已经安全,且敔笙行为与余笙早有接应。
那身著黑衣金丝镶边的暗卫乘楚归荑内力耗损,便一掌直击丹田,楚归荑顿时感到口中一股腥味儿,可还是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摔在地上的时候,也不见吐出一口血来。
楚归荑内心慌乱,怕是今日命数已尽。
可这楚归荑哪里有那么容易死,一只羽箭,穿林破风,又一次拉开了那男子与楚归荑的距离。
飘下一片白羽,那羽毛被金粉描边,勾勒出一只金色凤凰,可谓是精细!
楚归荑瞥了一眼,忽然想起老家主乘她睡着,塞到她手中的金色羽令,与这上面的图案,并无二致!
“金羽阁?”那男子惊奇地叫出了声,围攻楚归荑的几名武功高强的暗卫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一致扬起了刀剑。
“铛~!”
一声刀剑相撞,一抹青影从天而降,来的却不是敔笙,而是青魂!
“小姐!快走,易深先生在前面接应!”
青魂此刻面对的正是旧主的人,楚归荑跌跌撞撞地起身,全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与青魂对了一下眼神,挥动黑金匕首开出一条路,洒下毒粉遁逃。
“龙翼?”
“翼叔!”
“是翼叔!”
“……”
青魂听到这久违的称呼,不知该作何言语,唯有拔剑,血溅四方……
一时间,倦鸟惊飞,累尸三百,血浸九尺黄土,他,也算做了决裂……
楚归荑忙着逃命,深草丛中,跑出一个血人,一把搂住了她,她内力不支,竟也倒地。月色茫茫中,才看清这人原是敔笙!
四周又有暗卫逼近,楚归荑安置好敔笙,手中黑金匕首已经蓄势待发,不到最后,焉能有转机,她倒要看看那飘落的金色羽毛究竟是何人所为!
这次这一波暗卫倒是比先前的一波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显然,刚才那一拨是福乐郡主的陪嫁,是皇家的暗卫,这一波,想也是南望山的暗卫。
“杂碎!云氏的人竟也使唤的动你们!”
楚归荑最先杀人尚有余力,谁料人越来越多,自己差点应付不过来,逐渐暴躁,一招一式,都有破绽。
眼见着四周百余人靠近,楚归荑想着那金色羽令怕不是想最后出手,于是怒吼道:
“还不出来!想看我死在这儿吗!”
暗处中的翎主抬手示意,一时间金羽漫天,厮杀声响起,楚归荑见那些从天而降的都是女子,身著白衣,金丝点缀,只有一人略微不同,一看就是个首领。
不过,那衣着,倒是与福乐郡主陪嫁来的皇家暗卫极为相似!
最后一具尸体倒下,那翎主来到楚归荑身前,爱惜地伸手抚摸,唤道:“小阁主~我们会面了~”
“你们什么人?”楚归荑打开了翎主的手,拉开了距离,此刻穿林的风似乎想钻进人的骨头,翎主只默默地看着,仿佛风带走了她所有的话。
敔笙在一颗树下忍者疼痛睁眼,吐出一口污血,“小妹~”
楚归荑急忙跑到敔笙身边,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放在敔笙口中缓缓化开,“小妹,她……”
楚归荑顺着敔笙手指的方位看去,只有翎主一人,“阁下最后一刻出手,必有所图,说说吧!”
“哈哈哈~小阁主不像你娘,像萧羡昀!”说着,瞬时来到楚归荑面前,四目相对,“小阁主很聪明,翎玉的确是来和你做交易的。”
楚归荑眸色淡然,轻飘飘地出口,问道:“呵~我娘的下属?还敢和我交易……嗯?”说时,拿出这段时间里贴身带着的金色羽令,把玩在粘满血的手中。
翎主在看到楚归荑手中的金色羽令时,眸中闪过压抑已久的悲凉,许久,才回答道:
“翎玉忠于阁主,可……未曾了解小阁主,小阁主莫不是以为拿着令牌就可以支使金羽阁了?”
“金羽阁”?原来这是金羽阁的人,可这些年来,易深先生从未对楚归荑有所提及,楚归荑目光流转到手中金色羽令上,一手把它扔进了翎主怀里,道:“既然在我眼中是块破金子,那还给你,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