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笑的。”她捂住嘴巴。
他却还是望着窗口,想必早就已经释怀了。
他继续说,声音柔和:“我心想师父他老人家可真是仁德,若不是他将我带了回来,也不会有我的今天。你还记得那个船夫和那个牵牛的牧童吗?如果我当时是被当地人捡到了,说不定我今日是在哪里撑船,又或是在哪里养牛——亦或是早就死了。”
听他这样说,他这个人看来还是很谦卑的。她不禁心生怜悯。
但她又转念一想:你同情他做什么?他运气这么好,兴许是因自小长得比较可爱,得幸被仙门收为徒弟了,自此之后就跟着牛哄哄的人物闻道学技,即使是不能锦衣玉食,但至少打小也算是衣食无忧,而且还被教养得如此得体——他还有什么值得怜悯的?
却听他继续说:“我师父是出了名的严苛。所以自小我就知道,我若是哪里做得不好,兴许师父一个不高兴就会被逐出门去。于是那些日日夜夜里,我总是诚惶诚恐,师长吩咐的话,我一分也不敢怠慢,如此才有了今天。”
旧事重提,他那声音在这客栈的房间里盘旋,温润而善意,亲切得好似隔壁的邻居。
但她总觉得少了什么,于是她就想起桌上放着她来买的瓜子。于是她灵光一现:“桌上有瓜子,我们不如边吃边聊。”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可没这种习惯。”
但是他一起身,还是把瓜子给她拿了过来。
只见他手指捻起一颗饱满的瓜子,怅然道:
“我幼年的时候,哪里有这种东西吃。那时我根本不敢随意下山,更不敢去买这些东西,就怕被师父责骂。久而久之,便不能懂这种趣味。”
这时,她见他挺直的背影清瘦得有些落寞。他看着窗口,叹了一口气。
“我师父在世的时候常说,吃了这个东西,脑子便里什么也不想了,就只管吃,吃完再吃,就像那个尖嘴的鹦鹉,变得叽叽喳喳,絮絮叨叨。”
果然仙界的人的脑子真是不一样的,吃个瓜子而已,就搞这么多道理出来,真是画蛇添足自讨没趣。
她看着无辜的瓜子,道一句:“那又如何?”她说:“我以前其实也不爱吃这个,觉得不好吃。但长大了倒是觉得嗑上这一包,简直心旷神怡。尤其是跟朋友一起,可以高兴一个下午。”
说完,她把一整包瓜子都塞给了他。
他笑了。“我不会嗑。”他还给她。
于是她当场就做了个示范。她咬了一颗,朱唇轻擦,那瓜子就从壳里滑到了嘴里。
但抬头一看,却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这让她不禁紧张得舔了舔嘴唇。
“怎么了?”她问。
当时只闻一阵而暖香,是他一把捉住了她的下巴,她顿时惊呼一声!
他这是要做什么!
完蛋了!她的脑袋一阵轰鸣,魂灵都快吓得出了窍——早知道就不这样跟他说话了!现在怎么办?一会儿会不会发生什么羞耻的事情啊?
她顿时脸涨得通红,大喝一声:“你做什么!”
而他却一下抬起了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她。
那手指相当温暖,触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刻,她的身体一下了全软了。她僵持在那里,心里却只反复斟酌:自己到底能不能献身出去?
此刻,有谁能来救救她吗!
但正当她合上眼睛的前一秒,他却张口说:
“不要动,你脖子上的伤有些发炎了。”
五雷轰顶。她僵住了身体,端正腰身,淡定地挣脱他的手,掰回属于她自己的脸。
苏湮颜心中燃起的那把刚刚燃起的火,瞬间被熄灭了。她愤怒的望着他,一双水灵灵的凤眼瞪得老大。
“你就不能说一声再看吗!吓死我了!”
他却笑得很欢:“怎么了?有问题吗?”
她恼羞成怒,面上红扑扑的,甚是可爱。
他见状,不禁眼睛一弯,笑容明媚:“我怎么就吓到你了?难道你怕我欺负你吗?”他的嘴角好像噙着美酒,叫人见了不禁思绪微醺。
她按捺住澎湃的心潮,眉毛一挑,拳头一捏——见他这样笑,她真的有点想打人了。
他上前凑了一点,仔细地打量她纤细的脖颈,看得她脖子发热发痒,浑身不自在。
不过她真心感到奇怪,他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她印象中的怀容仙君很是斯文,怎么现在说话竟跟花羡一样的坏?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不一样的。若是花羡,他肯定会反复逼问她到底在想什么,听不到答案不放手。但是眼前这个人却没有,毕竟他自小戒律清规束缚得太多,他检查完她的伤势,又一看到她刚正不阿的表情,还是端正的至极地乖乖回身坐好。
他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你这种伤口最好不要露出来,不然路人都要被你吓坏的,还以为你是个地府放出来的断头鬼。”
他说是这么说,语气却很温柔。
“哼!”她傲娇的撅了撅嘴。
她拿过瓜子,自己一颗一颗的吃起来。看着他清瘦的身形,不禁又想到他身上的伤可比她重多了,于是便关切的询问:“你自己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有你帮我上药,我可不敢不好。”他回答。
她放心下来。这时她看见天边还未擦白,心想时辰还早。
这时他起身站起来,说是有事。
她不知,他如今大半夜的还能有什么事。
于是她又眯了一会儿,但当她再次睁开眼来的时候,天边才刚刚泛白了。
而她起身的时候,却发现对面的桌上,竟然有粥有糕点,还有一盅香浓可口的小鸡蘑菇汤。
谁最喜欢喝汤?想必这肯定是他给她端过来的。
可是,这样的好意,怎么叫她消受的起啊?那一瞬间,在些许感动之余,她更多是悲伤。她仿佛能预言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她怕是撑不到明觉山来接人的那天,就先被这位仙君给降服于麾下。
她看着这些好意不知是哭是笑,她只知道他们中间那张薄薄的窗户纸,可经不起这样三番四次的挑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