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自然要回去的,毕竟我们的家产田宅都还在魔界的皇城里。在这祭典过后的七日,我们稍作停留便会走。我们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听说很多王公这回都会齐聚鸥歌岛,祭典盛况非常,甚至连廖听长司都会来亲自主持仪式。”
她疑惑着说:“这鸥歌岛只是一个小岛,为何会吸引这么多的王公来这样一个名不经传的地方?”
“我们只是商人,不懂国事,更不懂这留文国的国事。但我只听说,这留文国的廖听长司前段时间参破天机,说是今年鸥歌岛神缘颇盛,只要来这里的祭祀大典,便是与神明更近了几分。”
她不解地挠了挠头:“你在说什么有的没的?我听不懂。”
谢子筝灿然一笑:“你不必懂。这留文国就是这样的风土人情,但凡是发生点什么事,都必须要与神明发生一点关系。”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有件事情在民间广为流传,但是上头却闭口不议?”
她连忙点头。“你说的可是‘物种返祖,神明降昭’这个说法吗?”
他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在这八方世界,已经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已经发生。早很多年前听说仙界的富娥山地震,直接裂出了一个火山口——你可知那富娥山原来可是留文国的地界,是神女峘央葬身的地方。”
“还有呢,早在很久之前,那留文国就陆续出现了很多始祖怪物,譬如什么斑白大蟒,九头鸟……这些都是古神纪才有的物种。再后来,又听说廖听长司还亲自栽出了几棵蓝花钦合树,而这种树在很早之前就绝迹了。”
“还有,不知你信不信,据说仙界这次的大水便是因为一条古书里的鱼,此鱼名为横公,见之就要发生洪啸,而前不久,有人说在海角之巅也见到了这只怪鱼。”
“这个横公鱼的事情我知道的,到处都传的沸沸扬扬——那你觉得这些传言会成真吗?”
“我不敢说,但我父亲是很信这一套的。”他趁机把手靠在了她的肩上。
“要不是这样,为何这几年信仰留文神学的人越来越多了?光是在魔都皇城,在一年之内,已是添了二十几座神庙了。”
她惊讶至极:“那叫你这么说,如果真的是神明返祖降昭,那这世道岂不将要反了天了?”
他说:“反不反天不知道,你我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先管好眼下再看以后吧。”
这时,她听到有脚步声响起。
她连忙抖落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谢子筝看了她一眼,又看见从门里出来了一个行动雅致的白衫大夫。
他眼上虽罩着白布,但仪态却是出奇的好,瞧这逸然的姿态倒不太像瞎子该有的,或者可以说是他必是刚瞎不久的。
他礼貌地微笑:“姜先生辛苦,我父亲的病还好吗?”
姜先生回应道:“老人家舟车劳顿,焦虑又多,莫要让他太劳心伤神。我已开了一副药方,今后别的药都不要用,就只用这一副——若是有你这样的孝子在跟前照顾,你父亲必可颐养天年。”
“我父亲也愿意颐养天年,但他常常闲不住,这几年里面他总是急着劝我早日成亲,他看了好些姑娘,可少有让他满意的。于是就这样一来二去,他真是操碎了心。”
他虽是这样说着,可眼睛却一直看着苏湮颜。
她压力颇大,少阁主那是在瞎子面前舞大刀啊!
而他又玩味地笑了一笑:
“先生好福气啊。您这侍女模样很漂亮,可您却什么也看不见,想来实在可惜啊。”
姜先生也不急,他面上露出一个标致的笑:
“公子您有所不知。我这侍女愿意跟着我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是个瞎子——不信你就问她。”
她的一颗心此时已经提到了嗓子口。她不知道谢子筝居然可以这么直接,真是小看他了。
于是,她因为怕谢子筝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连忙上前去拉住那盲人大夫的手——
“先生辛苦,我们回家去吧。”
她拉住他,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
在回去的路上,他把她的手抓得很紧。
“这个人是不是昨天给你手帕的那个?”他看起来显然有点生气了。
他那种人何其聪明,光是这察言观色的本事,纵使蒙着眼睛也能把对方的心思摸个大概。
不过,她没想过要否认,反而承认得非常快。
只是,一句“正是他”一出口,她就已被人甩开了手,然后被孤零零地落在了后边——他果真受不了这种刺激。
他也不再握着她的手,只是自顾自地朝前走——他不理她,也不说话,布帛之下,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下,她可是真的触到了他的逆鳞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便像一只炸了毛的猫——谁都不让碰。
看着他狠心决然地背影,仿佛在那一瞬间,他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疏离清冷的样子。
记得她当初也是这么跟在他身后,那是远水之中的白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来到门口,她上前一步,坚难地开口:
“我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我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位公子,因为隔了层窗户纸,所以百般推辞不得。而此回正好他的父亲要看病,所以干脆请您出山,一来赚到钱,二来他一旦见了你自会断了念想,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他当时也没说话,手上一推开了门。
她于是又上前了一步。
“我只是想你知道,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想一直瞒着你……”
她声音愔哑下来:“我真的也想坦诚一点。其实我最怕的,也不是别的什么——纵然你嫌弃我那也算了,但是希望你不要猜忌我。”
她的声音变得很渺茫悠远,回响在他的耳畔。
“其实,我倒不怕你误会我一时,但只怕你今后你会一直误会我。我此番什么都没有,就唯有一颗心,仅此而已。”
他的脚步停在原地不动了。随着他轻叹一声,他竟伸手过去拉她。
“我哪有那么小家子气。”他声音清脆,字字入心,像是雨水落入秋湖。
又听她仍旧迟迟不上前来,于是又说:“我不气你了,你过来。”
他语气听起来很是宽宏大量,她不由得心中一暖。
果然,这只大猫好不容易才喂熟,怎么会这么快就不认人了呢?
光是听到他这句话,她一阵高兴。之前因为谢子筝的事情,压在她心头的那种负罪感,也随着他这句“不气你了”而变得烟消云散。
她也不知道,为何她对这一份感情,竟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生怕脏了一点点的细节。
进门之后,他依旧拉着她的手不放。他凑到她的耳边,轻声地告诉她一件事,语气很坦诚:
“我觉得,刚才那个老爷子,有些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