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荒蛮,野草遍地,那方小土丘早已被蔓草埋没,她们找了很久,才看见在那乱石堆里,横着一块早已坍圮的墓碑。
只见那墓碑埋在泥土之中,她与小丫两个人将那墓碑搬起来又翻正,只见那墓碑上的字染上了黄土,她将那黄土刮开又擦去,上面的字迹显现了出来。
因为小丫不怎么识字,所以连忙叫她读了出来:
“留文人氏解因白之墓。”
这留文王室都姓“解”,只这个“解”字就与逢椿阁的“谢”姓同音,怎么她之前没想到。
看来这刻碑人故意连公主的名号都没有刻出来,只用寥寥的“留文人氏”四字就笼统盖过了。
她用擦去墓碑上全部的泥土,只见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的悼文:
“生就章台杨柳,雪月之姿。行处明镜出颖,华藻之才。奈何一生荣辱,碎空踏过,到此便也作罢。”
她惊讶于这悼文,语气与字体都有些仙界的味道,于是又擦去最边上的泥土,一见落款竟是“姜于岚”三个字。
她突然有了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她想起姜于岚的徒弟姜青未跟她说过的话,他果然老实坦荡。
“圆圆,这上面是什么意思啊?”小丫问她。
“这上面的意思就是这位公主生前很漂亮,人又很聪明,但是命不好。”
她指着落款“姜于岚”三字,问她“你可知道这个姜于岚吗?他是明觉山的一方峰主,仙号为姜舒。”
小丫摇头说自己不知道,只是听说曾有个明觉山的仙人为公主立了一块墓碑。
“你之前不是说这公主是难产而死的吗?那她的孩子去哪了?是不是被这个叫姜于岚的带走了?”
“这我哪里知道?要不你把坟挖了,看看那小孩在不在她棺材里?”
这种挖人祖坟杀千刀的事情,她怎么会做?
于是很快就她拉着小丫回去了。
回去之后,她仍旧忘不了这个公主的事情,在院子里晚饭的时候,又问小丫:“你知道这个公主生前是怎样的吗?”
小丫吃了一口饭,说:“前些年,因为涉及王室的关系,都没有人敢提这件事情,我也只听见我娘亲提了几句。”
“据说这个因白公主可是个狠角色,虽是庶出,但自小便是最聪明的一位王孙。当年先国主在位时,留文国刚刚归顺于仙界。于是先国主想要把她远嫁到仙界的最为偏远六郎山,她不肯依,甚至还打着争兵权,推翻政权的主意。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一出,那个本来就脾气很差的先国主才像疯了似的要把所有贵族都赶尽杀绝。”
“那她与仙界明觉山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她问。
“你不知道,那时明觉山已是仙门数一数二的门派,我想因白公主应该是想去那里搬救兵吧。反正那些权贵总是这样争来争去的,不弄个你死我活,不会松手的。”
“那她跟这个叫姜于岚的是怎么认识的呢?”
小丫被问烦了:“你管他们怎么认识的呢?谁又知道呢?”
她又不解的偏过脑袋看着她:“你问这么多干嘛?难不成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知道这小丫头心思多,于是她倒也不妨老实说:
“我先前听说过一点关于明觉山姜舒仙君的事,他现在已经死了,但是他徒弟续了他的衣钵,而且他徒弟兴许就是这个公主的孩子。”
小丫惊讶地眨巴两下眼睛。
“既是这样,倒也难得。”
她趴了一口饭,见她表情认真,又取笑道:“但是,这也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人家既然自己都没过来祭拜生母,你又在这里操什么心?难不成,你还是他们家亲戚不成?”
苏湮颜服气地点了点头,端起了饭碗,认输地说:“你讲得实在太对了!”
可正在这时,与她家院子只有一墙之隔的老聋婆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此时此刻,她大声而流利地喊出了声:“你说什么?!你说公主的孩子还在世吗?”
这下轮到苏湮颜和小丫惊得落下了饭碗。
苏湮颜拍了下小丫的肩膀。
“你不是说她是聋的吗?”
小丫忙解释说她也不知道!
“我只听说,老聋婆在有一次遇到外面来的人的时候,声称自己耳朵不好什么也听不清。于是那些人就没有盘问她,扫兴回去了。后来她也一直不怎么说话,我跟她也没话讲,只不过日常时候点头问候一下,所以一直以为她是聋的。”
而此时此刻,老聋婆叩开她们的院门,从外面进了来。
她看起来耳力甚好,而且还条理清晰地问她:“你方才说的什么?公主没有绝后吗?”
想起她之前口齿不清的样子,难道全是装的?
看着她二人不解的表情,老聋婆缓缓道来:
“之前有留文国的官兵乔装打扮从外面进来,问我关于因白公主的事情,问她是不是葬在这里,我自知此事关系重大,便装了聋。又怕此事传出去,就一直装聋卖傻,直到现在。”
二人都震惊了!
因为这一件事,她竟装了那么久的聋?难道说,有什么重大的利害关系牵扯在这里面?
老聋婆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她又看了一眼苏湮颜:“小姑娘,我见你心地还算好,我要是将这话讲给你听,今后我们便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你可千万要把这消息守好,要是走漏了风声,你和我可都要牵扯进泥潭里了。”
苏湮颜连忙扶她坐下,把门关好。
“你们可千万答应我,这事万不可传出去,不然我门不消岛就要变成一片兵戎之地了。”
“你说,我们保证不传出去。”小丫拍着胸脯保证。
她佝偻着背,叹息着说:“我们都是些穷人,架不住权贵们的争来夺去,倒霉的终究还是我们自己。”
老聋婆浑浊的双眼变得深邃起来,她长叹一口气,徐徐地说:“我因自知寿命不久了,倒不妨把这事告诉你们,也好不让这件事情也跟着因白公主一起埋没了。”
二人都好奇至极,只催她快讲。
“我年轻的时候,曾非常贪财逐利。想当年,我们这个不消岛还没有如今这样荒芜,多少也有些个人在这里住,以采药为生。”
她略带口音的声音在房间里荡开来,如同一坛尘封的酒终于揭了盖。